在没有更多的信息的时候,他们应该如何选择正确的理论呢?答案是无法选择。所以只能保留两者,留待将来更多的观察。这就导致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科学理论中保留了许多互相矛盾的理论。有些矛盾被更多的观察和实验解决了,而更多的矛盾没有被解决。科学家们只能在不同的时候选用不同的假设和不同的理论来解释问题。用哲学的语言来讲,科学一定程度上通过放弃一贯性换取了实用性,放弃自洽性换取了他洽性。
再者,科学方法一般遵循众所周知的「奥卡姆剃刀法则」,即「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或称最小归因法则。这个法则是说,当一个现象有两种理论可以解释的话,科学家们会选择更简单的那一个。也就是说,科学方法隐含著一个假设,即「世界是简单的」。至于这么假设的原因,完全是为了使用方便。这使得科学包含了浓浓的实用主义和工具主义色彩。
还有更严重的。对科学家整体而言,有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某一个较为基础的理论被抛弃,使得科学家们集体转向了另一种理论体系。这被托马斯·库恩称为「科学范式」的转变。这样的转变是如何发生的呢?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7]一书中深刻探讨了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可以说是骇人听闻:科学范式的转变是科学家们群体心理学的选择。也就是说,科学家们选择理论的方法不是基于理性的,而是非理性的。如果真的是如此,那科学怎么可能代表客观真理?这样看来,科学显然被高估了,它并不是一种求知的方法——那是哲学的任务——而仅仅是一种实用的工具。
根据上面的讨论可以看出,科学是属于认识论范畴的,它是一种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工具。而工具本身,必然是价值中立的。它不能为我们的生活提供指导意义。科学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认识论的范围内,而不应该进入伦理学。科学最多只能回答「是不是」的问题,而不能回答「该不该」的问题。如果我们想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之类的问题,科学是不能、甚至是永远不能回答我们的。换句话说,我们的人生必须从别的地方寻找意义——比如哲学、宗教、艺术、爱。
有人可能会说,即使科学只是工具,但它能提升人类的生活水平,为什么不能把发展科学作为人生的意义,和全人类的终极目标呢?这样科学不就可以作为人类价值标准,从而指导人类生活了吗?
即使如此,有人还是会说,「落后就要挨打」,我们还是应全力发展科学技术。这并没有错误。但这只是从国家的层面来看,是国家的「不可不为」。哲学应该有更广阔的视野,应该从更高的高度——全人类的高度来看待问题。从全人类的角度来看,国家之间的科学竞赛,更像是一种囚徒困境。就像冷战时期美苏的军备竞赛,美国和苏联都一定程度上以牺牲人民生活水平为代价,为军事实力投入了过多的精力。同样的,全人类为了科技竞赛,是不是也牺牲了某些更重要的东西呢?
受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影响,「科学主义」在中国尤其受到欢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科学发展是第一生产力」,「社会的发展源于生产力发展产生的阶级矛盾」,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马克思主义宣言在中国深入人心。对于这些观点我不想再过多的讨论了。在这里我想推荐一本小说,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9]。这本书专治「科学主义」者、「反文化主义者」、「世界主义者」、「生产力发展主义者」、「功利主义者」、「实用主义者」、「享乐主义者」、「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主义者」、「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主义者」。这些天真单纯的「主义者」们应该在读这本书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如果他们还有足够的阅读能力的话。
通过观察我们可以发现,科学在物理学、天文学、化学等领域内非常成熟,也就是说,在这些领域内大多数科学家都有统一的公认的基础理论。然而在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经济学等领域却远远不是这样。在这些领域内往往存在著大量的基础理论派系,它们还时常是针锋相对的。比如在心理学领域,我们可以看到认知心理学、进化心理学、精神分析学、社会心理学等等等等,它们各自独立,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的理论基础。很多人会以「心理学还很年轻」来为心理学开脱,那么经济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