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法律史
上一篇文章，我们大谈特谈了自杀道德史。可以说，自杀道德史是善恶参半、争持不下的。自杀法律史则稍有不同。
自杀法律史，罪与非罪参半，但以犯罪为主，最后又发展到非罪占统治地位。
1.
史料记载，在古希腊和古罗马，自杀者还是很多的，尤其是上层社会。对于自杀，法律是禁止的，只是在执行方面留下了许多「但书」。
古希腊的雅典城邦，自杀者以背叛罪判刑；德拉古法典时代（公元前六世纪）便提到自杀犯刑事罪。雅典规定，剥夺自杀者的公民权利，不得正式埋葬，不得葬于公共墓地，还要在下葬前割掉尸体的一双手。
其他希腊城邦也依此立法。比如说，底比斯规定，不得为自杀者举行葬礼，并剥夺其公民权利，给予污名；朱利都斯由于青年妇女自杀成风，引起社会不安，因此规定凡女子自杀者，一律在广场裸尸示众……
有意思的是，雅典规定，如果事先得到元老院的批准，讲明生活不堪其苦的前因后果，就可以合法自杀了。「任何不想活下去的人都应向元老院陈述理由，得到许可便可抛弃生命。如果你厌恶生存，就去死；如果你被命运压垮，就服毒；如果你痛不欲生，就自杀。让不幸的人谈自己的不幸，行政长官『给他们治病良方』，他们的苦难就会完结。」
雅典经过批准可以合法自杀的规定也影响了一些地方。比如说，法国马赛（当时是希腊殖民地），谁要是想自杀，只须向议会申述理由，得到批准后政府便发放毒药；爱琴海上的基洛斯岛，也有相似的法律。
古希腊城邦衰亡后，继起的罗马帝国就有样学样了。一部编年史记载，大祭司鞭打自杀者的尸体，还将其钉在十字架上，任由鸟兽啄食。
古罗马为了维持一支强大的军队，以便统治横跨欧、亚、非三洲的领土，严禁军队成员自杀，自杀者以谋反罪论处。法律规定，如果因逃避兵役自杀，一律判处死刑；如果因违犯军纪自杀，财产一律没收……
不过，法律规定，如果理由充足，自杀未遂者可以免死刑，只开除军籍了事。
由于自杀的理由可以五花八门，因此严禁自杀的法律形同虚设或名存实亡了。
2.
不难发现，欧洲基督教社会对自杀的态度，深受古希腊、古罗马文化的影响。
比如说，在英国，除基督教的教规之外，967年，埃德加皇帝颁布法令，自杀与盗窃、谋杀同罪，尸体鞭尸示众，不准举行葬仪，不准入葬公墓，限令埋于大道之下。英王亨利三世1823年宣布，自杀者财产没收，以叛国论罪。1824年对鞭尸法予以废止，但埋葬只准在夜间，不准举行宗教仪式。十八至十九世纪是英国抑制自杀、侮辱尸体的全盛期。
此后，经各方奔走呼吁，1870年废止没收自杀者财产的法律；1879年仍禁止自杀，但自杀未遂者从轻发落，只判处两年徒刑；1882年，自杀者的葬仪可以在日常时间举行，允许宗教祈祷，不再实行殡葬歧视。
英国惩罚自杀者的法律1961年才废止。不过，此前，在执行方面往往是阳奉阴违。比如说，自杀案件多以精神病为由，不予起诉或豁免。
1935～1938年，英格兰每年自杀约5000人，有罪受罚的仅45～48人。1946～1955年，英格兰和威尔士自杀未遂案件，由警察掌握的数字共44956宗，起诉的仅5794宗，但只有308人（5.3%）判刑，并以罚款抵罪；91%交保释放，必要时还给予精神治疗；判刑的只占3.7%，刑期1～6个月，但真正被拘留的不到0.1%。
到了1961年，自杀未遂者不再受惩处，对于教唆和助人自杀者给予罚款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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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在十六世纪时自杀大流行，约亚希姆一世根据罗马法规定没收自杀者的财产。十八世纪时，腓烈大帝宣布自杀是宗教犯罪，死后必须密封棺木下葬，大有永世不得翻身之慨。此后，陆续废止了自杀法规。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德国新败，自杀频发，为防止自杀，刑法立法委员会制定自杀法案。纳粹新刑法提出，患有不治之症的病人可以实行安乐死。安乐死之名声，在纳粹时期已同迫害划上等号，声名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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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地利，在十八世纪以前，照搬了宗教旧法规，直到1850年，才废止自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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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其他国家，比如义大利、匈牙利、西班牙、法国、俄国，大体上很相似。
3.
美国是个新国家，文化、风俗多是由欧洲移民带去的。
1881年，纽约州刑法规定，自杀作犯罪论处（实际上并未执行）；自杀未遂者判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200元以下罚金；教唆或帮助自杀，以同谋杀人论处。
达科他、华盛顿、内华达、俄克拉荷马州与纽约相同。
4.
在日本，孝德天皇于大化二年（646年）宣布禁止自杀（当年流行殉死）。淳和天皇于天长年间禁止僧人自杀（当年佛教净土宗的僧众自杀盛行，僧尼自焚而死，美其名曰「焚身舍身」）。江户时代严禁诸藩殉死（此时正是日本繁荣时期，情死盛行）。
日文有一特有名词，叫「心中」（将「忠」字拆分而成，意为「相爱的男女向对方表露心迹的证据」,特指「情死自杀」，后专指两人或两人以上的集体自杀）。德川幕府将军于享保七年（1722年）颁布法典，严禁「心中」，于是心中剧减。
明治时代，旧刑法以德国为蓝本。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新刑法大多仿照西欧。
5.
在法律上，与欧美不同的是，中国不鼓励或提倡自杀，也不禁止或反对自杀。
当年英国殖民统治下的香港，也没有依照英国实行禁止自杀的法律。但何兆雄《自杀病学》中记载，中国大陆曾在共产党员中实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共产党员自杀者以判党论处，开除党籍。
（资料来源：《自杀的历史》，乔治·米诺瓦著，李佶、林泉喜译；《自杀病学》，何兆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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