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孙可望?
早就想写一下孙可望了,之前看到 @墨舞 和 @赤坂凌太郎 在
如何客观评价南明将领孙可望的历史功绩??www.zhihu.com这个问题下的回答,感觉写得很好了,只是这个问题是基于孙可望作为南明将领的军事角度进行回答,没有涉及到孙可望后半生中最出彩、最值得研究的民政治理方面,所以本文主要论述一下孙可望是如何治理云贵,是如何在百姓负担不算过重、云南经济不至于破产甚至还能快速发展的基础上,以「不足江南一大县」的云贵养兵二十万,还能够出现「物阜民丰」的状况。
一、明末云南的土地状况
虽然沐氏一族在明末有较好的表现,但不得不说,单纯从明末云南土地分配的角度来看,沐氏已经成为了阻碍云南经济发展的最大反动因素。
明末云南农业除一般民田外,另有土司庄田、寺院庄田、屯庄和勋庄四种土地类型。
这其中土司庄田基本还是领主农奴制甚至于奴隶制的形态,而占有云南农业最大头的屯庄和勋庄则主要受到沐氏一族的支配。
这其中以勋庄最盛,沐氏庄田在明末已经达到一百零一万三千亩之多,占有当时云南总耕地面积的三分之一以上。
而且沐氏是「开门节度,闭门天子」的土皇帝,威势较之明末其他省份占据大量庄田的亲王更盛,不仅「钦赐者仍从免科」,而且「宽投献者姑不例遣」。明朝官方承认沐氏对「钦赐」和「投献」的土地拥有额外权力,只需交纳一点象征性的田赋,自然为沐氏的土地兼并大开方便之门。
到了明末时期,云南社会经济危机已经成为积重难返的形势。经济大幅度退步乃至于崩溃,在金银矿丰富且在明代得到大量开发的云南却退化到了使用「贝币」的地步,甚至于连「改土归流」都无法继续推行,为了维持统治,不得不复辟土官、「改流为土」。
到大西军入滇以前,沐氏和土司推行的领主农奴制已经完全成为了历史的反动因素,在沐氏统治下的云南社会矛盾高度激化——摧毁领主农奴制、重新分配土地,成为了历史交给孙可望的任务。
二、大西军入滇推行营庄制改革
顺治四年,大西军在张献忠牺牲后重整旗鼓,于三月间攻入云南,四月占领昆明,九月间统一云南,势如破竹。
大西军入滇的背景是云南社会矛盾高度激化,「人民延颈望其来」、「沐氏勋庄之人趋附入山」。原来被逼入深山「多年自成种类」的起义者纷纷出山,扬眉吐气地「沿途赶集」;有名的「鲁魁山寇」也自发为大西军维持地方治安,「为各村保固无他」。
云南当时面临的深刻社会危机与经济的总破产,使得孙可望下定决心在打击、削弱农奴主的基础上,实现生产关系的调整:这就是大西军的营庄制改革。
顺治四年五月,孙可望结束「搜海」之役后,「将云南府属军民田地分为营庄,各设管庄一人」,这是营庄制的开始。
所谓「营庄」只是当时的俗称,正式称呼是「皇庄」,其出产则为「皇粮」。营庄原来多是云南农奴主和地主的私有土地,其中最大一部分就是原来的「沐氏勋庄」。如前所述,明末云南土地集中程度惊人,沐氏勋庄占云南土地三分之一以上、屯田占43%,余下又为土司和寺院占有,因此孙可望将大量私有土地没收为营庄,「民以无田为庆」,因而获得了云南百姓的支持。
顺治四年秋,孙可望「括近省田地之利,俱以官四民六分收」,开始正式推行营庄制。具体办法是由公家委任的「管庄」人员,替代地主的经营权,直接管理土地,直接从佃农的手上征收比例为50%的粮食。再由管庄人员从征收的粮食中,取出10%分配给地主。
也即使说营庄制分离了土地的所有权、经营权和使用权,采用了和后期太平天国类似的「著佃交粮」的办法,避免了地主对佃农的超经济剥削,也消灭了一层中间商,降低了佃农负担,同时提高了公家收入。
营庄制承认「田主」、「东家」有权分享土地收益,但是「田主」只能通过农民军之手间接获得土地收益,不能直接向佃农收租,而且在「田亩分庄委官管理」下更无法直接过问土地经营。同时,「田主十与一」实际上把地租率降低到了赋税率的水平。
这种把「大租小赋、赋从租出、佃户交租、业户完粮」改造为「大赋小租、租从赋出、著佃交粮」的制度,实际上造成了土地所有权的多元化与「田底」私有、「田面」公有的状况。它一方面是对地主土地私有制的承认,另一方面也是对地主权利的强制干预、限制与部分剥夺。
营庄制的推行加速破坏了云南原有的领主农奴制,使得云南的土地分配制度,迅速赶上甚至超越了江南等一般农业经济发达地区的佃制情况,为之后云南社会经济的迅猛恢复和空前大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然,营庄制存在很强的战时经济色彩,随著大西军在军事上的节节顺利,孙可望又对其进行了许多改动。而孙可望倒台后,李定国则通过「清田驰禁「完全废除了营庄制。)
三、孙可望的水利建设与云南耕地面积的扩大
随著云南领主农奴制的崩溃,云南农业中被束缚的潜力开始爆发出来。孙可望在占领昆明后便发布了「招抚百姓回家务业,不足者借给牛种」的招民复业令。
为了尽快恢复云南的农业生产,孙可望不仅贷给牛、种,还在外省抗清前线和战区组织了向云南腹地的移民。而云南地形复杂,气候不佳,山地常旱,湖滨易涝,农业条件比较恶劣,但大西军不畏艰难,「道劳不肩舆,炎暑不张盖,而尽力乎沟皿」,全力兴建水利设施,以求通过人力改变云南先天性的不良农业条件。
由于孙可望主持兴建的水利设施极多,这里只简单提几处对云南经济产生深远影响的大规模水利工程:
1、昆阳境内的海口是滇池水系通往螳螂川的唯一宣泄水道,疏浚海口是发展滇池盆地农业生产的关键性水利工程。但到明末,由于朝廷日益腐朽,自万历三年以后,海口再未疏浚过,以致于「滇水泛滥,军民甚病」。孙可望于顺治六年,「浚海口,省耕省敛,凡有利于民者无不备举」,滇池地区因而连年丰收。
2、澄江是滇中重要的鱼米之乡,顺治七年前后,大西军修建了可以「灌溉澄郡田畴千万亩计」的西宕泉水利工程,它包括疏浚罗藏溪、修复灌溉渠道与堤防,并新建东西二坝。这项工程是在「戎马倥惚」、「寇将有事于西畴」的情况下完成的,在孙可望领导下,大西军客服了困难的外部军事环境,完成了这项造福子孙的事业。
3、大西军还在滇西的剑川州进行了剑海治理工程,陕北弓匠出身的行营工部尚书王应龙亲抓此事,完成了这项规模浩大的工程。
当时抗清战争正激烈进行,云南一隅之地,「耕田凿井之民日苛戈于黔粤楚蜀之界」,在维持进攻的同时,还要兴修如此之多的大规模水利工程,困难可想而知。在这里除了群众的热情外,农民军积极参与建设也起了很大作用,如《重修法明寺碑记》提到了「不妨农务,借力新兵」,可知很多建设应当是由部队完成的。
此外,由于事涉「违碍」,清代文献对「流寇」在云南的建设总是力图回避和抹杀。清修云南方志对于此类工程或不予记载,或至简单说是在「顺治年间」修成,更有甚者还有恬不知耻,将大西军的治绩写成是清军入滇后的成绩。
好在一些碑记和清人遗忘篡改的史料,为我们留下相当多的铁证。但也应该想到,由于清代的篡改,大西军在云南水利工程方面的成就只能被低估,而不会被高估,尚不被我们挖掘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经过大西军的水利建设努力以后,云南的农业生产不仅出现了奇迹般的迅猛恢复,而且在万历全盛时期的水平上,还出现了空前的大发展。
以耕地面积而言,下图为明清间八十多年各省田地面积的变化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