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Q报道 | 局外人周玄毅:从黑格尔到《奇葩说》,人生到底该怎么走?
《局外人周玄毅》,陪李颖迪从春天一路写到秋天的文章,终于完成了。《形而上学的亲吻》姊妹篇升级版。不得不说,做这个题对她来说,太难了。20岁的姑娘理解40岁的中年哲学教授,难。理解了还要能写明白,更难。不过,还是写出来了,写的还不赖。
必须要承认,这篇稿写得痛苦,改得艰难。作者很纠结,因为书写对象是个纠结的人。外在来看周玄毅是武大明星教授,中国最佳辩手之一,但他无法说服自己像苏德超一样一心向学,也做不到马薇薇那样拥抱大众,总是在各种因素间摇摆徘徊。但这不是什么过错,这就是人生的常态和现实,大部分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以下为全文。
GQ报道 | 局外人周玄毅:从黑格尔到《奇葩说》,人生到底该怎么走?
武汉大学哲学系副教授周玄毅走上了综艺节目 《奇葩说》的舞台。身为大学教师、专业辩手,他不满足于在书斋中从事曲高和寡的智力游戏,试图在大众场域里兼顾深刻和有趣。但尝试的结果,却令他不适。从象牙塔到综艺场的转换受阻,只是周玄毅人生困境的外在表征。他不愿顺应既定的规则,却又试图在规则里寻获「有限的自由感」。为此他不断做出尝试,也不断彷徨摇摆。
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究竟应当安放在何处?年近四十,他仍在寻找答案。采访、撰文 / 李颖迪编辑 / 何瑫摄影 / 张博然Eric海报设计/区杨头像设计 / 王静仪 ?待定
参加《奇葩说》第二季之前,周玄毅是武汉大学哲学系的明星教师。面对三百多个学生,他讲福柯、费边主义、欧洲近代化、《维纳斯的诞生》,可以一口气说80分钟,不需要大纲,PPT下课时还停在第一页。总有学生课后跑上来,追著他要签名。但《奇葩说》可和武大课堂不一样。他放下身段,不说古希腊文化了,上综艺节目,要讲段子,要生动。第一次登台,辩题是「一个月后是世界末日,政府应该秘而不宣还是公开消息」,他持后者。说著说著,他冒出一句脏话——假设世界是一条快沉的船,船长当然会告诉船员,睡你妈×,起来嗨啊!这本是事前精心准备的一个梗,但是,没人笑。前一天晚上排练,不是这个效果。节目组安排的酒店里,周玄毅和室友陈铭坐在床上,队友和另一位选手邱晨围在旁边。讨论从下午持续到凌晨1点,周玄毅突然压低嗓音,睁大眼睛,突然蹦出一句:睡你妈×起来嗨啊!其他人笑倒在床上。周玄毅不放心,问陈铭,这个例子会显得太跳脱吗?陈铭回答,没问题,可以讲。他又问,在场上说脏话,会不会影响大学老师的形象?陈铭说,没事,会消音的。陈铭是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讲师,也是周玄毅带过的辩手。在武大,只要是跟辩论沾边的人,都要敬周玄毅三分——他曾是2000年全国大专辩论赛最佳辩手,2001年国际大专辩论赛亚军,当上武大辩论队总教练,又在10年后带著武大拿下国辩冠军。大家尊称周玄毅一声「周帅」,统帅的帅。新来的辩手会翻出周玄毅比赛的视频反复拆解学习,没有互联网的时代,辩手还常跑到没有空调的图书馆,在公共资料库里观赏他的表现。同为武大教师,陈铭比周玄毅年轻9岁,他在综艺节目里如鱼得水,大S在《奇葩说》上夸他是印象最深的辩手,余秋雨在《超级演说家》里说他是「全世界最会说话的年轻人」,后来的《奇葩说》第四季,他拿了亚军。而周玄毅呢,初次登台,还没来得及阐释清楚「公布消息并不意味著规则失效」,主持人马东敲著木鱼打断他的发言:这个队画风怎么这样,之前排练过吗?另一位综艺咖才刚说了个段子——「如果世界末日来了,马上公开消息,那得多混乱!还有人上班吗,停水停电,三天以后马桶就堵了,那得多少屎啊」,就拉回了场上三分之一观众的投票。周玄毅输了。武大哲学系副教授、全国大专辩论赛最佳辩手,被综艺节目《奇葩说 》待定了。
一天内,这条微博600多条评论,一半在痛斥周玄毅,「博主把自己当狗了」、「自己要做狗,我们人拦不住」、「武大哲学副叫兽就这水平?」有著40万粉丝,认证为「经济学者」的大V李子旸转发说,「狗东西,你替狗用汪汪叫把你这段话说一遍。」
「这就是个很简单的逻辑,一个事情有好结果不代表事情本身是好的。但你不能只盯著人不是狗,废话,我当然知道人不是狗,可是逻辑你没get到。」周玄毅一条条看完评论,没有直接回复,也没拉黑网友。「他们无非就是舆论场里的一个现象,但下次我会更谨慎,换个类比他们还会这么激动吗?」在参加《奇葩说》之前,周玄毅不是这样的,当时他只有4万粉丝,会直接上手在评论区与网友对辩。但辩到最后,他往往不能忍受对方逻辑混乱,直接拉黑,每次都还会再发微博解释为什么拉黑,一共解释过15遍。有次他写,「市场即正义。因为正义(justice)无非是『应当』,而『应当』是在非强制的自由环境中观测出来的。」一个网友在底下回,「卖淫是不是市场行为?是不是你情我愿?也是正义?」他回复网友,「在low逼太多的国度,这个问题我不方便回答你。」对方又发了几条留言,得出结论说,周玄毅的脸已经被打肿。周玄毅正想回,发现对方设置了禁止回复,他干脆把对方拉黑了。「终于不用义务劳动免费教育人了,要拉黑早说。」但拉黑并不意味著「对方辩友」的消失,他针对「市场与正义」的议题连发7条微博,「没有强制的实然,即是此人的应然,也就是正义的实现。」「『市场即正义』,但正义并非唯一的原则,与之对立的是慈悲。任何人,不管多么崇尚自由死硬理性,都不可能承受完全的正义,很多时候mercy就成为自然的诉求」,又转发了一篇名为《让政府的手伸进来,这样好吗?》的文章。他享受与人辩论的快感,渴望在表达中获取认同,并把辩论视作「一个人最高的精神追求」。周玄毅兴奋地向我分析辩论的意义,「哪个人都希望自己是一个人。希望自己是个人,就意味著得有独立的思想,这意味著要和别人不同,也要得到别人认可。这不就是辩论吗?」每说完一段话,周玄毅会先停一下,自己抽著气笑起来,如果对方没有笑,他就反问一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但他在最开始接触辩论的时候,却没有如此强烈的参与感。参加综艺《奇葩说》之前,周玄毅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国辩出身的辩手」。1993年,中央电视台和新加坡电视集团合办国际大专辩论赛(「国辩」),复旦大学辩论队夺下首届冠军后,央视把复旦辩论队请到演播室,观众来信多得像雪片。时代氛围沉闷,辩论成了人们精神上的出口,比赛结束了,人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这支队伍的辩手后来成了商界大亨、央视主持人、大学教授,国辩带上了精英的荣光。热潮传到内陆,1997年,武大办了场哲学辩论,西哲学者赵林来了,他是与易中天齐名的武大三大名嘴之一,比后者更早登上《百家讲坛》。校内最大的活动场地同时开放了南北厅,湖北电视台放了两台录像机,主厅被挤得连参赛的人都进不去,辩手得小心别踩著观众。
周玄毅那年18岁,被保送进了武大人文学院,很快,他也跑去打辩论了,随后拿下两届校际辩论的冠军。武大开始筹备校辩论队备战国辩,邀请赵林当教练,周玄毅被赵林点名邀请参加。辩论队开始封闭集训,队员们很激动,这不只是为校争光,也是为国争光,但周玄毅却总在走神。有次下大雨,一辩蒋舸盯著窗外看。雨停了,蒋舸看到出彩虹,噌噌跑到了楼顶。上去之后,发现周玄毅比她还先上来,在顶层边缘站著,抬头看天。蒋舸走过去,和他开玩笑,就我们俩没好好准备,把任务都给他们了。楼下,二辩、三辩一直在努力讨论辩题。队长兼三辩余磊后来成了数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身家十几亿」。他在当时被称为半个教练,总主动拿纸铺在茶几上,画战场,常公开反对教练团。二辩袁丁和周玄毅住在一起,经常零点后穿上西服衬衣戴上领带,对著镜子练习手势,直到出了一身汗,才冲凉睡觉。置身于一群认真的人中间,周玄毅显得不太上心。他不争论,喜欢一个人在走廊散步,口里念念有词,无论教练和队长说什么,他总是点头默认。但真正上场,周玄毅又喜欢即兴发挥。训练里,赵林最花精力的就是和他一起改四辩陈词,全辩的首场比赛,赵林赛前几乎是求他,你不要再作修改了。周玄毅口头上答应,上场照改不误。但周玄毅心里过不去。7年后,他带著师弟胡顺江去打企业辩论赛,一天他们回到住宿的宾馆,等电梯时,他突然对胡顺江说,「总感觉2001年在新加坡跟马大打的那场比赛,太荒诞了。」胡顺江以为他要继续说什么,电梯门开,周玄毅走进去,没再说话。
等我问他,他回答说,「当时定下的逻辑是,金钱是一种思维,就是把价值异化成某种工具性,也就能和万恶搭上钩。我们根本就没理顺这套逻辑,还觉得能靠疯狂的准备打赢,当时多委屈,现在想想就该输。」其他人早就不把这场比赛当回事了。赵林在2001年国辩结束后就卸任教练,回到学术研究。2010年,周玄毅带著队员再次前往新加坡,获得国辩冠军。消息传到德国,正在法学研究所工作的蒋舸收到朋友的邮件,第一反应是,「他怎么还在打辩论呢?」武汉大学哲学系教授苏德超曾是周玄毅在辩论场的引路人,跟随西哲学者邓晓芒读博后,他不再接触辩论:辩论需要获得别人的认可,哲学却不用。苏格拉底会寻求别人的认同吗?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他觉得如果生命需要,他就会这么做。? 缩起来才能获得自由? 第一次到马东创立的米未传媒时,我问周玄毅坐哪里。前台反问我,周玄毅是谁?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米果的对吧?正说著,周玄毅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我和周玄毅一起穿过米未办公室,天花版悬挂著各种颜色的励志标语,「拒绝变化说明你老了」、「感觉疼的时候你在成长」。四周白墙被黑色马克笔画的方格占满,上头写著,「激励系统」、「打造icon」、「技术创新」,每个栏目下贴著一摞工作tips的黄色便笺。米未办公室是开放的大空间,两百多人挨著坐,多是90后。周玄毅没有固定的工位。
《奇葩说》第二季快播完时,第一季的冠军马薇薇喊上黄执中、胡渐彪、邱晨、周玄毅和马东聚餐。几人是老相识,参加节目前一起在辩论圈混了十几年。但在成人世界里,辩论终归只是爱好,不能当作饭碗。大家平日里四散在全国各地,各有各的职业。节目的爆红,让他们对人生前景有了新的想法。几个人边吃饭,一路聊到了未来的「退休计划」,希望能先实现财务自由,然后一块住在北京,教人说话表达。马东一拍桌,什么退休计划,这可以赚钱,就这么定了,你们去开公司吧。2016年,周玄毅和饭局上的四人创办米果文化,作为米未传媒子公司。周玄毅当内容总监。除了他,其他四个都是米未签约艺人。身处创业的环境,周玄毅每天都要写稿、录音频,找生活中如「该怎么回应他人道歉」的细碎场景,没多久,头发白了。《好好说话》第二季上线前,团队压力大,一起下了《王者荣耀》,在沙发上组队,60后马东都学著打,只有周玄毅没有下。对他来说,这涉及人生理念问题。「讨厌装备、情节、一切建构,为什么要去别人设置的机制里获得所谓的正反馈呢?」周玄毅反问我。他更喜欢一个人坐在旁边,打Steam上的Sky Force,这是一款升级版的「打飞机」,孤零零的一条线,点击滑鼠,发射子弹,消灭敌机,只有自己和自己较劲。我们坐在茶水间,陆续有人和周玄毅擦身而过。手机上不断弹出微信窗口,他有些急躁,语速很快。直到我提起他的哲学论文,他才终于放下手机,抬起头,兴奋起来。周玄毅念大学时,哲学还是「显学」。每当邓晓芒、赵林开讲座,教室都会人满为患,连走廊都挤著人。周玄毅是追随者之一,他觉得讲台上的哲学老师们都是过得「劲儿劲儿」的人,自在、舒坦,「从里到外都体现著人的自足性。」他也在食堂门口的书摊上买了《精神现象学》、《历史哲学》、《纯粹理性批判》,读完大为振奋,转身对室友说,你们一定要读,写得太好了! 本科论文,他写《黑格尔的历史与逻辑的统一》,赵林看了称赞「大手笔」,最后入了全国本科毕业论文精选集。「德国经典哲学在直击哲学最根本的问题,一个人的本质、尊严、价值,其他的哲学都是在旁边绕。」硕士论文,周玄毅又写了黑格尔。可等考博的前一晚,他犹豫了,周玄毅坐在寝室,和室友袁丁说,自己想写信给赵林,不读博了,他觉得学术研究太难,自己就非得在这儿耗吗?再怎么差,我也可以去父亲在的电视台工作吧?袁丁取笑周玄毅,都到这个程度才提,也太晚了吧?
有一丝动摇,周玄毅又往赵林家打电话,赵林不在,师母在电话里说,你留吧,学校多好,自由啊!死在珞珈山上都没人知道。这句话把周玄毅留了下来,「我记了很多年」,他说。但什么才是自由?他的理解是:自由意味著不被规则打扰,可以自己控制自己的生活,有个DDL,就可以leave me alone,最后,周玄毅以专业第一考上赵林的博士。成为博士后,他先去香港交换了两个月,住在一个道风山上的神学院里,山脚下是香港沙田新界,山上是野地,因为太荒凉,有次周玄毅晚上回来,还被警察查身份证,以为是偷渡客。周玄毅对环境很满意,「脚下就是世俗,又有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周玄毅每天跟著听课,和信徒们聊聊天,不带任何目的,下课,周玄毅自己唰唰地写论文。「没有写作要求,没有外在的硬性压力,可是有足够紧密的fellowship,团气、思想共同体的纽带使得你的想法能自然地流淌出来。」交换结束,周玄毅记得学者温伟耀看完送选的论文,对他说,「你这是好文章,是have something to say,而不是have to say something。」周玄毅有些得意,「我都没有去问他需要改进的在哪儿,他这样评价就很好,为什么要用严格的外在规则把文章卡死?突破了什么,重点是什么,难点是什么,这些问题烦不烦?」他推崇道教,「处于有用无用之间,以一种非超越亦非生殖的方式追求永恒,即个体生命的永恒。这在世界宗教之林都是一个奇迹,酷到没朋友。」
但在现实生活中,想在无用与有用间保持平衡是艰难的,他不得不面对既定的规则。首先的一条则是,取得导师的认可。赵林安排学生们做自然神研究,国内这个领域的研究几乎空白。还没想明白自己感不感兴趣,周玄毅接了下来。去英国交换的师姐搬回了自然神的原著复印件。周玄毅待在博士生宿舍里,每天花十几个小时,翻译三千字。原文夹杂著很多拉丁语,周玄毅需要用维基和谷歌一个个翻译。3个月后,周玄毅译完了《论真理》,拿了几千元翻译费,他觉得「只完成了导师学术拼图里的一块」,没什么学术成就感。另一位参与翻译的老师把这本书借给我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他并没有打开看过。周玄毅在困惑中写完自然神的博士论文,遇上同在纠结的师姐,他朝师姐咬咬牙,「早死早超生!」论文结语只有几百字,他觉得没什么能再写的了。博士毕业,他接著被安排前往英国,住在洋房里,门口是一片树林,池塘里还有野鸭划水,生活愉悦。某天他下楼到一楼资料室,一册册翻过恒温保养的泛黄古籍,突然对自然神失去了兴趣。这是周玄毅进入学术后的第一次触底。他没有对其他人说,凭借自然神留校任职,搬到教师宿舍。周玄毅白天上课,回来继续翻译自然神。很长一段时间,他晚上躺在床上,没睡著,盯著天花板,听得见虫子咬木头床的嘎吱嘎吱声。表面上,他按部就班,对于学术圈的评价标准,他不接受,但也不提出挑战。他第一次参加国内宗教学领域的会议,学者见面打招呼,他惊讶大家不聊哲学,而在讨论「谁是谁的人」,或者「谁又拿了『长江学者』」。他也没转身就走,正常开会, 「那我可以去看看啊,有什么不好呢,你反正也是这个圈子的人。」而师兄苏德超更为坚定,邓晓芒希望他随自己研究欧陆哲学里的胡塞尔,他不愿意,觉得分析哲学才值得做,「凡是能说清楚的都要说清楚,不能说的就保持沉默」,可以直接把维特根斯坦的这句话印在T恤上。邓晓芒容忍了苏德超,读博成了他最快乐的日子。课堂上,苏德超和师兄弟常为了几个词语的翻译吵得面红耳赤。在电梯里碰到导师,苏德超的第一反应,是要问他一个哲学问题,最好把他难住。等苏德超成为老师后,面对各种各样的学术会议,他一年只出去参加两三次。长辈笑话他,你之所以没有大的学术成就,主要和你不开会有关,不开会混不了圈子,但他不改。「规则再扯,只要你是固定的,我按照你的走,就像和学校里的财务部打交道一样。」周玄毅去财务部贴发票,得按照三十多条条例一条条过,一次一位老师和行政人员争吵起来,车票掉了一张,但规则是来回才能报。周玄毅在旁边看著,心里想,「为什么不去打证明而要争论?争论有用吗?」他很快地贴完,然后走了。「你说我犬儒也行,这和我打辩论一样,我知道系统有问题,可是我也能充分论证这有体系内的合理性,技术性地把它处理,以换取能在学校安安心心做我喜欢的事,这是很合理的买卖,」他强调了两遍,「缩起来才能获得自由。」但他也没法保证「完全不被打扰」。2013年,教授评定规则突然改变,周玄毅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抗拒感,「我都妥协了,你规则还变得这么快,要赶著我跑,我不喜欢。两个方式能解决,要么不玩了,要么进入到内圈去。我能确定的是,我不想进入内圈。」? 二手哲学家 2018年的上半年,每周四下午6点,苏德超上公选课形而上学。对面,是周玄毅的西方文化概论,他的教室是苏德超的两倍大。第一次课前,苏德超正整理电脑,教室里一阵骚动。他抬头一看,周玄毅进来了。周玄毅边走向苏德超边说,谁的课会有这么多人,还有坐在地上的,原来是超哥。他拉了一下苏德超的手,转身去了自己的课堂。教室里沉默了几秒,学生们似乎在等苏德超说点儿什么。苏德超硬著头皮说,早就告诉大家,上我的课,有彩蛋。下一回,让大家见见马薇薇!学生们哄笑,苏德超才松弛下来。我向苏德超提起周玄毅的困惑。在我第一次约访周玄毅时,周玄毅拒绝了,表示「这个阶段没有清晰的自我定位和表述」。后来再问他原因,他说,我不知道哪一年评教授,也不知道米果会做到哪一年。苏老师很明确,就一辈子教书搞哲学了,我真的不知道。苏德超并不能理解,「他现在有什么疑惑的呢?」苏德超问我,「他进也可以,退也可以,哪怕他创业失败,他在武大还是个极有人气的老师,如果他稍微愿意,他都可以和杰出的学者没任何差别。人生夫复何求,没有了。他现在是最幸福的,对不对?」但对周玄毅来说,生活不是越想越明白,他快40岁了,还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他想摆脱世俗的评判规则,却又反复受到外在的干扰。赵林60岁生日宴席的时候,服务员不在,周玄毅主动提出帮大家合影,看镜头的时候,董事长余磊开玩笑说,没想到你当年在辩论队那么糊涂,现在都成教练了。苏德超第一次看到周玄毅脸上带了点儿情绪,嘴角撇下来,快速地怼了一句。大家笑了,周玄毅缓过来,继续给大家按快门。周玄毅对我说,「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我不是。我就算糊涂,我也一定有你不知道的地方。」每次辩论队办大聚会,都由余磊坐庄。2010年国辩夺冠的庆功宴,余磊在酒店里包下一个豪华大包厢。饭桌上,余磊坐在主座,举著杯招呼大家,以后集团出钱,赞助辩论队打比赛,五万块钱就够吃喝好几年了吧?周玄毅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饭后,余磊说,玄毅你过来,我的车送你。周玄毅想推托,最后还是坐上了余磊的宾士。《奇葩说》第一季向周玄毅发出邀请时,他拒绝了,一同被拒的还有《超级演说家》、《一站到底》。但第一届《奇葩说》火了,辩论重回大众视野,一批老辩手重新站在了聚光灯下。而周玄毅带队获得国辩冠军时,比赛已从中央一台的黄金时段调整到了少儿频道的凌晨播出,两年后,国辩又宣布无限期停办。曾任辩论队执行教练的潘泽想著重新搭一个平台,让周玄毅也能输出他的观点。几个人商量后,决定举办一个校园联赛。其中一个环节,想请黄执中、胡渐彪回来,跟周玄毅打一场。潘泽和周玄毅商量,他们每人说20分钟,周玄毅回复,「20分钟哪儿够?」潘泽对我说,「他的朋友,甚至一些不如他的辩手都火了,他能没有心理落差吗?」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