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後,時任宰相的公孫弘,上書請為博士設弟子。

這個看似非常平常的上書,但卻影響了後世上千年。

博士並不是現在的最高級別學歷,而是秦漢時期的皇帝顧問。

他們並沒有決策權和行政權,常常列席御前會議,就是一幫提意見的。

不過這幫提意見的卻很有發言權和影響力,畢竟總在皇上身邊嘚嘚,誰知道哪句話稀里糊塗就說皇上心坎里去了。

此時,由於董仲舒的前期發力,諸子百家的博士都已被罷黜了,皇帝的顧問團只剩下儒家的五經博士。

《詩》、《書》、《易》、《禮》、《春秋》成為了帝國的理論黨章。

此時的為博士設弟子,其實就是動用國家力量和經費,為儒家培養接班人。

這無可厚非,畢竟都國教了,還沒點這便利條件嘛!

但這個儒家接班人計劃,卻被公孫弘賦予了一個裂變病毒的意義。

設弟子,還不僅僅是為儒家擴大學員規模,這幫弟子成績突出的,還可以有官做。

當年的董仲舒,建議設立帝國最高學府機構太學,用最高學歷機構宣稱儒家的最高地位。

博士不僅是皇帝的顧問,也是太學的教官,博士弟子就是太學生。他們入學後,每年考試一次,成績優秀的可以做官,成績一般的可以為吏,不及格的退學。

人家前面名次的學霸能保送給編製了!

這樣一來,董仲舒當年設立的太學,就不僅僅意味著最高學府了,還成為了青年官員的培養基地。

此時大漢帝國另一個當官的途徑叫做「察舉制」是各地郡守做推薦,將來我們會講到。

相比於「察舉制」,進入太學去讀書將來考出來的幾率要更高且更容易一些。

所以大批希望當官的年輕人選擇了儒家,而接受了儒家教育的年輕人們走上領導崗位後又開始反哺自己得以登堂入室的偉大思想。

博士弟子的名額也由武帝時的五十個,昭帝時一百個,宣帝時二百個,元帝時達到了千人級別,成帝時竟變成了令人瞠目的三千個。

自此,儒家以驚人的裂變速度徹底的佔據了學術界的整個生態圈。

從此時此刻,整個帝國的仕途搭出了一個漸漸清晰地輪廓,就是想要富貴,想要做官,是有穩定途徑的。

不要再走什麼歪心思了,只要努力看這五經,房子會有的,美女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上層與下層之間,開始有了一條雖然很小,但卻穩定的通道。

中下層人民有了希望。

希望哪怕小,但仍然是有的,這就很偉大。

有句話叫做「民不患寡患不均」,少從來不是問題,壓根沒有才叫做問題,不能永遠封死別的階層流通的空間!

既然有希望,就比沒有希望強,既然有規則,就比沒有規則好。

這一條上升通道,後來在千年後被逐漸演化成為了非常成熟的科舉制,貫穿了整個中華民族的歷史。

雖然說整個兩漢最終仍然是「察舉制」在逐漸「豪族化」後壟斷了上升通道,直到兩晉的「寒門再難出貴子」。

但「察舉制」的內核教材,卻變成了儒家經典!

你對儒家經典的掌握程度是評判你學問高低的幾乎唯一標準!

這套操作系統壟斷了整個市場!

皇權開始通過儒家對知識分子進行收買。

後來宋真宗趙恆在所作的《勸學文》中 寫到「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車馬多如簇。」算是將這層關係淋漓盡致的寫了出來。

當一個文明被一種思想長期統治的時候,腐化與僵化也就成為了必然。

當新鮮的血液無法生成,流動的河水無法湧入,這個制度與文明也就無法完成自我革新了。

此後的兩千年里,除了中間的兩次大亂世外,皇權被越鞏固越牢靠,人民的思維被越限制越僵化,直到滿清,達到巔峰。

直到1840年,英國人打進了這個「老大帝國」。

發現他老眼昏花,沉沉老矣。

思想的禁錮,導致了中華文明除了人性與農業的研究之外,諸多學術與技藝均沒有形成體系化的發展與推廣。

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勤勞,靈巧的中國人發明了太多項令人嘆為觀止的世界第一,也失傳了太多讓人扼腕擊節的偉大遺技。

大基數,高智商,讓中國人在偶然的天縱英才下,收益頗豐。

但這些閃光都沒有成為體系並傳世推廣。

邏輯,這個使文明發展能夠爆炸的最重要技能卻是我們的這兩千年,統治者最害怕看到的東西。

不允許你推導出自己的東西,讓你讀五經的最大目的就是:不得代聖賢立言!

民智則權危。

在公元前134年,劉徹徹底的想明白了這個問題,並付諸於實踐。

孔老夫子從此成為了讀書人的祖宗。

孔家,也成為了罕見的跨越兩千年不斷的名門望族。

這麼醇厚綿長的年份世界上據說只有日本天皇可以和孔家盤盤道。

我們的大成至聖先師,在當初創造這個學說流派的時候,我相信他老人家本心絕對不會希望自己的學說在未來成為整個中華大地的唯我獨尊!

但生命會自己尋找出路!

基因的傳承在千百年後,開始慢慢變得對面難識!

誰說孔老夫子不好,我會跟他鬥爭到底。

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

但誰說今天的儒家全盤真理,我會跟他掰開這兩千年的古往今來。

董仲舒作為那個時代的喬布斯提出了一攬子皇權服務方案,劉徹照單全收的付諸於行動,永遠的改變了後世。

董仲舒的這一大堆,是一段大篇幅,但這僅僅是武帝的第一件對後世歷史產生決定性影響的舉措,後面,我們還會不斷地講述他的諸多驚天動地。

儒家的「新征程」作為劉徹上位後的第一件大事,之所以要下大筆墨寫下,是因為一件宏大工程開工前,永遠要以統一思想開始!

用十年完成百年的工程,永遠是「吸天地之靈氣,奪自然之造化」!

這種「逆天而動」,不在內部統一思想,根本沒戲!

在「天人三策」開始閃閃放光芒後,那件改變了歷史的著名陰謀要出場了。

因為這個陰謀,引出了整個時代的一連串連鎖反應。

劉徹沒有想到,他的翅膀一震動,一個個巨大的風暴開始接踵而來。

公元前135年,也就是竇太后剛剛過世的那一年,匈奴再次派出使節朝漢朝要姑娘,往常的做法就是漢朝找個宗室的公主或者隨便找個宮女嫁過去再搭上些那邊造不出來的剛需產品就完了。

但這一次,劉徹的反應很不尋常。

他把這件已經持續了幾十年的慣例拿到朝堂上來了,讓大臣們議一議。

比較敏感的人馬上就聽出意思來了,官任大行令(職責類似於外交部長,最早稱典客(著名關門者劉揭當年的工作崗位),景帝時改稱大行令,武帝後期改稱大鴻臚,屬九卿之一)的王恢站了出來,說道:我老家就是燕地的,而且我還為祖國戍過邊疆當過邊吏,對這幫胡虜算是比較了解了。

這幫蠻夷們,每次和親,滿足他們的條件,往往也就讓他們老實幾年,這幫匈奴人總是背約入侵,不如這一次給他們來一傢伙,讓他們知道知道咱的厲害。

思想很前衛,好幾十年沒人敢提了,但御使大夫韓安國則再次向劉徹闡明了之所以他祖宗們要忍這幫野蠻人的道理:與匈奴為戰,跨越千里,難以獲利。

匈奴居無定所,遷徙不定,你總是逮不著他,他呆的那破地也長不了莊稼,他們部落的人都是史前文明,跟傻子一樣,但全都四肢發達,你根本惹不起。

不管是得了他的地,還是搶了他的人,咱們都沒有什麼好處。

數千里爭利則人馬疲,更何況壓根就百害而無一利。

大臣們紛紛附議韓安國的說法,劉徹看到了反對力量還很強大,於是作罷,再次和親。

不過劉徹並不是那種糊塗蛋,用不著韓安國給他背賬本他也知道打匈奴是虧本買賣。

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想搞他呢?

欺負了我們這麼多年,我就是想跟他死磕呢?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是沒錯,不過我這穿鞋的打算也光著腳,但脫下來這鞋卻是打算扇你臉的呢?

公元前133年,再起波瀾。

雁門郡馬邑的一個土豪聶壹通過王恢上書劉徹,匈奴剛剛和我們和親,沒有什麼防備,如今如果我們要是以重大利益來誘惑他,讓他們深入國境,咱們部下埋伏,必定可以永絕後患。

這顯然不是一個業餘愛國軍事愛好者能夠提出來的建議,背後必定另有其人,而且即便是這個土豪的愛國誠意之作,理論上也只會成為墊桌子角的。

你誰啊?打仗這事輪得到你說話?

不過劉徹將這個愛國請戰上書再次擺上檯面,令各方面進行討論,而且這次,劉徹首先給此次的討論定了調。

劉總說:「朝廷不僅與匈奴和親,還贈送給他們大量的禮物,但匈奴態度傲慢,屢屢犯邊,有人建議使用武力教訓他們,請大家討論可否?

唇槍舌劍再次在主戰派王恢與主和派韓安國之間展開。

韓安國還是老一套,匈奴人家都是騎兵,來去如風,居無定所,你壓根找不著人家,但人家想騷擾你就騷擾你,他們壓根就不從事生產,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噁心所有生靈,如今我們不遠千里空國而去,壓根就沒有必要。

王恢則說:如今以中國之盛,拿出百分之一的實力就完全足以滅了匈奴了,況且這一次是誘敵,不往遠處跑。我們大軍設伏合圍,哪裡會有什麼風險!

雙方你來我往,往複三次,你說匈奴不好打,我說匈奴就是個屁,唇槍舌劍引經據典直到王恢第四次發言後,劉徹拍板了:都別吵吵了!給我打!往死里打!朕要徹底滅了這幫蠻夷!

王恢是個熱血的愛國官員,這一點非常值得尊敬。

但他作為武帝的第一桿槍卻著實有些可憐。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竄動這事是個什麼分量!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御使大夫韓安國說的是成本思維,外務部長王恢說的是外交面子,而且從沒有當過家的王恢張嘴就來,拋出了「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即足以致勝」的荒唐言論。

他肯定沒有深深地研究過戰爭的成本,「日費千金」這四個字是區別戰略家與業餘軍事愛好者的最好考量。

很顯然,王恢是個業餘票友。

這個業餘票友其實並沒有啥意義,因為背後是猛男劉徹想打。

劉猛男非得打匈奴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和親比較丟面子。

第二,這幫王八蛋隔三差五的讓老子丟面子,臭不要臉還沒完沒了!

第一點關於面子問題,產生情緒很正常,誰家也不願意總往別的老爺們那送女人。

但第二點,劉徹其實有點冤枉那邊的匈奴大書記了。

草原書記軍臣同志人家心裡其實也不想沒完沒了的臭不要臉。

他那也是沒辦法。

這就要說一下草原的權力結構問題了。


推薦閱讀: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