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邀,我決定在這個回答下,把我對陽明心學的全部理解和盤托出。同時,通過寫作的方式,檢視我在陽明學上的知識盲區,邊學習邊輸出,以期在完成這一回答時,我可以開出一門「陽明學導論」的課來。預計,這一回答的更新會持續很長時間。

要申明的是,這裡所說的內容的都不是我獨有的觀點,而是我在閱讀牟宗三、唐君毅、勞思光、陳來、楊國榮、吳震、陳立勝、彭國翔諸先生的陽明學研究後,消化吸收再以(自認為)通俗的形式輸出的內容。如果行文過程中有任何我自己的「私貨」,我一定會特別標註清楚。

2020.1.6日更新「1.陽明心學的定位」和「4.為什麼要成為聖人:儒家理論的角度」。

目錄

1.陽明心學的定位

2.陽明心學基本要義

3.為什麼要成為聖人:現代人的角度

4.為什麼要成為聖人:儒家理論的角度

……


1.陽明心學的定位

在討論陽明心學(為了簡便,接下來論述中有時會以「心學」一詞代替。但這只是為了簡便,並不是說陽明就壟斷了「心學」,因為還有陸九淵、陳獻章、湛若水等人的理論也可以稱為「心學」。)前,我們可以先對「心學是什麼」有一個粗略的了解。從西方學術分科的角度看,陽明學,甚至整個中國哲學,其實是一個較難歸類的現象,因為西方傳統的概念名相很難把心學的所有特性都容納在內。尤其是「哲學」和「宗教」兩個概念。

在這裡,我們要借用現當代兩位佛學大家的觀點來看待陽明學,那就是歐陽竟無的「佛法非哲學非宗教」和湯用彤的「佛法亦哲學亦宗教」。與此相應,我們也可以說「心學非哲學非宗教,亦哲學亦宗教」(其實整個中國哲學都能用這種觀點來看待)。

為什麼要這樣說?因為從傳統西方的觀點來看,「哲學」就是從蘇格拉底以來的理性思辨為基本特徵的學科,包括本體論、宇宙論、認識論等,而「宗教」指的是一種信仰行為,信仰對象基本為一個或多個人格神。把握住西方傳統以來這兩個概念的基本特徵後,接下來我會把上面「心學非哲學非宗教,亦哲學亦宗教」的論點拆分成4個小論點加以表述。

a.陽明心學非哲學論:從心學的角度看,固然我們可以從陽明那概括出他的本體論、宇宙論和認識論,但心學的另一個很重要的角度,修鍊成聖的工夫論(修鍊的過程方法),就不是西方哲學關注的重點,而和西方宗教中所謂的「靈修」之法倒有接近之處。可見,西方「哲學」不能完整概括心學,這是其一。其二是在於,心學的論述基本不是採用理性思辨的方法,這與「哲學」也不相符合。《傳習錄》里都是對話,而且都是師傅指點弟子的語句,有觀點,但沒有推理過程,甚至很多語句都是陽明因時因地的「因材施教」,不一定具有普遍性。所以,從上面兩個方面看,陽明心學不是西方傳統意義上的「哲學」。

b.陽明心學非宗教論:這個很簡單,陽明心學不信仰人格神,這就與西方傳統意義上的「宗教」不符。

c.陽明心學是哲學論:上面已經論述過,硬要歸納的話,我們是能從《傳習錄》里歸納出陽明的本體論、宇宙論和認識論的,這是它是哲學的方面。另外一個是,當代西方對「哲學」的理解也在發生變化,尤其是海德格爾的存在論哲學出來之後。更近一點的,比如阿多《古代哲學的智慧》和努斯鮑姆《慾望的治療》就把古希臘哲學理解成是一種生活方式和精神修鍊的方法,這樣對「哲學」一詞的擴大化的理解,就能夠完整地把陽明心學包容在內。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也可以說它是哲學。

d.陽明心學是宗教論:一方面,陽明心學的工夫論和陽明屢次強調的「信良知」兩點,都和西方傳統「宗教」的「靈修」和信仰行為有類似性。另一方面是,和「哲學」概念一樣,西方當代的「宗教」概念也在擴大化。比如宗教哲學家約翰·希克把宗教看作是「人類對超越者的回應」,這個「超越者」可以是人格神,也可以是某種精神,某種實體。這樣一來,心學就可以看作是一種「宗教」,因為在陽明那,「天」、「理」、「良知」都是一種超越性的存在,重要的就是不斷回應這一超越性的呼喚,「天人合一」。

所以,如果我們採用「非哲學非宗教,亦哲學亦宗教」的理解方式來理解心學的話,很多問題都可以消泯掉,比如對陽明「不夠哲學」的質疑等等。事實上,在我看來,目前陽明心學研究最好的兩本專著,陳來先生的《有無之境》和陳立勝先生的《入聖之機》就是分別從哲學和宗教兩個角度考察陽明學的研究著作。如果你能全盤理解這兩本書的內容,我覺得你對陽明學的理解至少可以超越市面上95%談陽明的人。當然,在那之前,你可能也須要我這個回答來引路(奸笑)。

2.陽明心學基本要義

陽明心學的內容極為豐富,但其基本要義可以概括為以下4點,這應該是每個談陽明的人都要了解的。

a.每個人都有「良知」。「良知」知是知非,是判斷行為正確與否的根本依據。

b.「良知」會在人的生活中不時/時時(陽明後學在這一點上理解不一,目前我自己的理解傾向於「時時」)呈現在人的意識里。如王陽明認為,一個明知自己是小偷的人,在聽到別人喊他「小偷」的時候,也會局促不安。這種局促不安心理的出現,在陽明看來,就是「良知」的呈現。

C.人的行動應該遵從自己「良知」的指引,即「致良知」。

d. 如果一個人不斷地「致良知」,就能成為「聖人」。

接下來是對這四點的疏解。

3.為什麼要成為聖人:現代人的角度

對現代人來說,如果要真的認同這一理論,首要的問題可能不在於什麼是「良知」,「良知」哪裡來等問題,而在於這一理論最終指向的目標,即為什麼要成為聖人的問題。現代人容易這樣想:做普通人就好了,做聖人何苦來哉,又苦又累,又要對自己嚴格要求,還不一定被世人認可。成聖的思想當然深深紮根於儒家自先秦以來的理論當中,但是我想先提及一個現代人也容易認同的「致良知」的好處,然後再從儒家理論層面給為什麼要成聖做出一個解釋。

「致良知」的好處在於能使人身心健康,至少就其理論層面來說,是希望達到這樣一個效果。首先,心理健康其實就是沒有煩惱,就是儒家所說的「君子坦蕩蕩」的境界。一個完全按照自己「良知」行動的人,問心無愧,不會自欺,也不會欺人,煩惱比較少,應該是容易想見的。以社會上普遍流行的剩女催婚問題為例,一個剩女被催婚,之所以會感到煩惱,是因為:1.她不認同長輩們催婚時所使用的理由和觀點;2.但因為傳統「孝順」觀念影響,她不能採用與長輩們斷絕往來的激進做法,甚至不能當面與長輩們產生激烈的爭執。這樣的兩難中,她有很多煩惱就是很自然的了。如果採用「致良知」的方法,首先她要問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認同長輩的觀點,如果是的話,那就應該向長輩們表達自己的觀點。但也要顧及到長輩們的顏面,最好不要當面頂撞,意氣用事。那就採用一個折中的方法,比如說寫信。寫信的好處在於寫的人比較冷靜,讀的人讀的時候也比較冷靜,不容易起情緒。在信中對長輩們的想法先表示理解,然後理性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如果長輩能認同最好,如果不認同,就表示希望得到尊重。幾個來回之後,至少雙方的理性理由都清楚了,都懂得對方心意了。這樣的信寫了之後,一定能保證長輩們尊重她嗎?其實也不能,但至少她已經把她能做的都做了,她完成了自己這一方在溝通上的責任,盡了自己的人事了。當別人再問起催婚的事,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說,自己已經盡了最大的溝通努力了。這樣一來,煩惱自然能大幅減輕。如果她在其他事情上也不斷「致良知」,那她就總能保持一個煩惱不多的狀態。在這點上,陽明心學與佛教的目標有一定的類似性,只不過佛教的終極目標就是消滅煩惱本身,而在陽明心學看來,消滅煩惱只不過是「致良知」過程中產生的附帶益處而已,終極目標另有所在(這一點之後會有所論述)。

「致良知」能讓人心理健康,同時,它也希望能讓人身體健康。這一點如何做到?一來,心理煩惱少,本身對身體健康就有一個良性影響。二來,真正「致良知」的人也會活得真實,活得真誠,愛惜自己的身體,生活規律不奢靡不放逸,身體自然容易好。以陽明自己為例,一次他與門人弟子一起爬山,爬到頂上時,眾人氣喘未定,陽明卻浩歌長嘯。眾人問他登山之法,陽明說:

登山即是學。人之一身,魂與魄而已。神魂也,體魄也。學道之人,能以魂載魄,雖登千仞之山,面前止見一步,不作高山欲速之想,徐步輕舉耳,不聞履草之聲,是謂以魂載魄。(王曾永:《類輯姚江學脈附諸賢小傳》)

在陽明這,「學」、「學道」就是「致良知」,所以「致良知」的人,在登山時,只會專註於自己的每一步,感受著自己的每一步,沒有「快點登頂」的燥進想法,自然不會在登頂時氣喘吁吁,這就是「致良知」使人身體健康。

當然,陽明本人56歲逝世,並不算高壽。但一來,陽明小時肺部就有隱疾,二來,陽明生命活動的密度和質量都大大超過普通人。他要帶兵打仗,要講學,還要做行政工作,生命活動的密度至少有一般人的兩倍。在陽明後學中,有好多人高壽,還有些人死前還有「異象」。比如泰州學派的羅汝芳,死前就預知了自己的死期並告訴自己弟子,弟子不忍,讓老師再留留,羅汝芳「愉色許曰:『為諸君再盤桓一日。』」果然再留了一日才死。當然,這些事可以當傳說看,甚至可以看作是弟子為了抬高老師,故意附會編造。但至少就陽明心學理論上所展示的方向看,確實,陽明是有這個自信的:「致良知」的學者必然能收強身健體之功效。

4.為什麼要成為聖人:儒家理論的角度

從儒家理論的角度看,「為什麼要成為聖人」這一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因為成為聖人是人生在世唯一應該和值得追求的目標。現代人容易覺得,這太絕對,太不近人情,太殘酷,太驕傲,太自以為是。別急,先了解這一觀點背後整個的理論基礎再做評判。

這一觀點的基礎是孟子的「性善論」。孟子的「性善」不是指人生下來就是善的,而是指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在於人有做出向善行為的可能。什麼意思呢?也就是說,人生下來時候是善是惡是善惡混,孟子都是能接受的,因為孟子就不是在「人生下來時候是什麼樣子」這一點上來理解「性」的,他是從「人與動物的區別」這一角度來理解「性」(《三字經》中的「人之初,性本善」是對孟子「性善論」的誤解)。在孟子看來,如果你把人和其他動物相同的東西(比如吃喝拉撒)當作人的「性」來看待,那就沒有突出「人之所以為人」的最大特點,把「人」看小了。在這一點上,孟子和亞里士多德有共通之處,只不過亞里士多德把人和動物的區別定位在「人有理性思辨能力」和「人是政治動物」兩點上,而孟子是定位在「人有向善能力」上(其實這裡對「人性」的不同理解,對中西文化的發展有非常大的影響,我覺得可以說是決定了中西各代知識人殫精竭慮的運思方向)。

然後,可能有同學會問,這裡的「善」指的是什麼?難道「助人為樂」這樣的「善」就是我們的「性」嗎?我的回應是,「性善論」中的「善」不能看得太實。什麼意思呢?就是不要把這個「善」理解成我們現在社會所說的尊老愛幼、誠實守信、助人為樂等等,因為這些「善」都是經過長久的文明發展之後,充分社會化建構出來的「善」。在孟子那個年代,「善」還沒有這麼實的定義,而是應該理解成任何「我可以做得更好一點」的想法。以孟子對葬禮形成演變的看法為例:

「蓋上世嘗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於壑。他日過之,狐狸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顙有泚,睨而不視。夫泚也,非為人泚,中心達於面目。蓋歸反虆梩而掩之。掩之誠是也,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孟子·滕文公》

孟子認為,可能遠古時代也沒有葬禮,父母去世之後,隨便把父母的屍體拋在野外就完事。但是呢,有人偶爾路過父母屍體處,看到屍體被狐狸吃,被蒼蠅飛蟲吃,感覺非常不好,不忍心。所以他把父母屍體埋到地底下,(雖然他知道屍體同樣是在被吃,但自己沒看到,心裡總是會好受一些【這裡是我的發揮】)。慢慢的,這樣乾的人多了,就形成了葬禮這樣一個習俗。孟子在這裡說,這種做法「亦必有道」,是符合「道」的,也就是說,這樣做法完全體現了他所說的「向善的能力」。所以,在這裡可以看出,孟子所理解的「善」不是那麼實的「善」,而是「把父母屍體埋在地下會更好」的意識,擴而廣之,也就是任何一種「我這樣做可能更好」的意識。在這一點上,孟子所說的「善」與《蝙蝠俠:黑暗騎士》中的一句台詞有相通之處,即

「每個人都可以做英雄,哪怕是做一件很小的事,比如給一個小男孩披上外衣,讓他安心,讓他知道生活還在繼續。」

在孟子看來,如果你在生活中實現了自己靈光一閃的「這樣做可能更好」的想法,在這一刻你就是「大人」、「聖人」、「英雄」,因為你充分展現了「人之所以為人」的力量。

好了,既然孟子認為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在於這點「向善的能力」,是「人之所以為人」最重要的特徵,那麼很自然,充分實現這種能力就應該是人生在世的唯一目標。而這種能力的充分實現就自然能讓人成為「聖人」。所以,「為什麼要成為聖人」對古代的士大夫,對陽明來說,是一個非常自明的問題,自明到可以完全不用解答。

當然,從現代人的角度,我們可以說孟子的「性善」還有問題,我們可以把亞里士多的「思辨能力」作為人最重要的能力,這沒問題。或者,從佛教的角度看,所謂的「我這樣做可能更好」的意識只不過是一種塵緣未了,沉淪欲界八苦的表現,並非究竟。在這裡,選擇那條路只能是每個人自作決斷。用勞思光先生的話說,各種精神傳統的「基源問題」本來就不同,在本根上,有無法會通之處。但是呢,從另一方面說,儒家也能在面對這些精神傳統時自圓其說——你想要發展自己思辨能力,追求真理的想法不也是一種「我這樣做可能更好」的意識嗎?你想要消盡自己的煩惱,跳出輪迴的想法不也是一種「我這樣做可能更好」的意識嗎?所以科學、佛教、道教、基督教、伊斯蘭教,甚至存在主義、虛無主義、無政府主義,歸根到底,都是人性中這樣一種「我可以做得更好」的意識的顯現,宇宙的生滅流傳,就是這樣一種意識不斷生髮、消散、再生髮,生生不滅的過程,這就形成了儒家的本體論和宇宙論(熊十力先生比較清晰地闡述了儒家這種本體宇宙論。),詳後再述。

5.什麼是「良知」


我個人認為陽明心學的根本精神在於知行合一。

在講陽明心學之前,有一個東西是絕對不能繞過去的,那就是「理學」。很多人都喜歡在抬高陽明心學地位的同時去貶低理學,認為理學完全就是粗鄙愚昧的東西,最直接的體現應該就是關於理學有名的「存天理滅人慾」這一觀念了,然後什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麼的。我認為這非常不客觀的。

陽明心學是由王陽明提出來的,想要真正了解陽明心學,我們首先要了解王陽明,要了解王陽明為什麼會提出陽明心學。王陽明是明代時期著名的思想家、軍事家。他的家庭環境優越,父親是狀元,官拜吏部尚書,所以從小王陽明就有著非常優秀的學習環境,接受的也是精英教育,再加上王陽明本身也是一個非常聰明和有想法的的人,喜歡折騰,又敢於實踐,十五歲就給皇帝獻策如何平定農民起義,還一個人塞外出遊。可以說,王陽明本身就不是一個喜歡墨守成規的知識分子,而這種性格,恰恰就是陽明心學誕生的前提。當然,這些都只是王陽明自身所具備的條件,如果沒有大環境的影響,那他充其量也就只是一個比較優秀的人罷了。能夠讓王陽明流芳百世的直接因素還要看當時明朝的主流思想和他自身在這種主流思想趨勢下的遭遇和經歷。當時的明朝是理學的天下,本身王陽明也深受其影響,他首先是理學的狂熱愛好者,對格物致知的認同度是非常高的,包括陽明心學本身也並沒有脫離這個範疇,依舊是格物,只不過是換了個觀點,換了個方式罷了。這裡面有一個典故,說十八歲的王陽明為了實踐朱熹的格物致知,窮竹之理,跟竹子乾瞪眼了七天七夜,最後什麼也沒格出來,結果自己還病倒了。先不說他的這種方法對不對,但從他的行為上來講,當時的他無疑是格物致知堅定的支持者和實踐者的。其實,王陽明的這種行為在當時的明朝並不是個例,甚至於,他的這種行為是符合當時的主流思想的,當時的明朝腐敗不堪,民不聊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執政的官員都忙著格物窮理去了,一個個都在讀死書,都認為自己還沒有窮盡天下之理,對於現實中發生的問題漠不關心,任由奸臣當道,所以導致百姓苦不堪言,不得已而爆發動亂。王陽明病倒之後算是徹底認識到了這種錯誤行為的可怕之處,並對格物產生了極大的懷疑。這種對本身堅信不疑的信念產生動搖無疑是痛苦的,所以,王陽明開始從道學和佛學裡尋求答案,希望能夠藉助道學和佛學來解除自己的困惑。因此,陽明心學不單是儒學的產物,它當中還是道學和佛學的影子。我們都知道,王陽明不但是個著名的思想家,他還是非常厲害的軍事家,是一個百勝將軍,平定過內亂、匪患、民變。這段經歷對於王陽明創學也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他不像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員們,只在朝廷議事,脫離了現實,反而身居一線,讓自己的所學所想有了實踐的土壤,因此清楚的認識到了什麼是有用的,什麼是對民生好的,什麼才是正確的,進而,才有了龍場悟道,厚積薄發,有了陽明心學的雛形。這就是陽明心學的來源,當然,我寫的比較簡單,大家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多找找資料,多了解了解王陽明的平生,這對理解陽明心學是非常有幫助的。

前面講到,講陽明心學一定繞不過理學,這又是為什麼呢?簡單粗暴的來講,我個人認為,陽明心學就是脫胎於理學,是對理學的一種補充,是王陽明在看到理學平天下的過程中產生的一系列問題之後所提出來的一種補救措施。只有在讀懂了理學的基礎上,再學習陽明心學,那麼平天下的聖人之路才能夠走的更遠。如果拋開理學,只講陽明心學的話,那麼也只會是紙上談兵,落不到實處。典型的例子就是明代末期,很多學了心學的知識分子狂妄的沒了邊,曲解了心即是理,眼高手低,導致了陽明心學的沒落。(具體咋回事可以自己查資料)。在陽明心學之前,理學是把格物和致知分開的,講要先學習理論知識,然後再去實踐。但這樣就出現了一個問題,到底理論知識要學到什麼時候才算是個頭?窮盡天下之理,這在短暫的生命里怎麼可能完成的了,完不成就沒辦法實踐,沒辦法實踐理學就成了無用之學,所以明朝中期內亂不止,朝廷也是碌碌無為,毫無辦法。陽明心學在這個基礎上提出了非常偉大的一個觀點:「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聖學只一個功夫,知行不可分作兩事。」也就是我們說的知行合一。我認為這就是陽明心學最重要的地方,是陽明心學的總綱,也就是題主所問的根本精神所在。如果弄不懂什麼叫做知行合一,那麼講心即理、致良知都有害無益。為什麼要講知行合一?因為理學和心學都出現了同樣一個問題,那就是理論脫離了實踐。明朝前中期,理學盛行,大家一門心思都在格物,都在學理論知識,讀聖人經典,別人說好就是好,書上說對就是對,思想僵化呆板,對外界的變化反應遲鈍,所以往往出現問題的時候就措手不及不知應對。明朝中晚期,心學盛行,大家就一門心思去空想,去打坐,認為自己所想就是理,排斥外界,整天沉溺在自己世界裡,等別人都打上門來了,還在那裡之乎者也,別人一巴掌都呼臉上了,還在想我為什麼會痛,完全漠視了外界的變化。這兩種現象都不是真正的理學和心學,但都是因為學習理學和心學而造成的。歸根結底還是在於實踐上沒下功夫。王陽明是什麼人?他首先是個軍事家,然後才是思想家。他半輩子都在打仗,平定過內亂,剿滅過叛匪,官場上既當過高官也遭遇過滴貶,可以說人生經歷之豐富是少有人能及的,他講心即理,那是因為他的內心世界已經及其成熟豐富,明辨了善惡是非,他講致良知,那是因為他早就世事洞明,懂得了真假對錯。他的人生經歷是不可複製的,所以說他是心學之集大成者,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提出陽明心學之前,王陽明就完成了知與行的修行功夫。只有深刻的明白了什麼是知,什麼是行,弄清楚了知與行的關係和厲害之處,那麼再談更深奧的理論時才會有立足點,讓理論形成一個體系。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這句話單獨拆開來看,我們都能夠理解,知識是實踐的前提,實踐才能出真知。但是合到一起的話就不一樣了。王陽明講「一念動處便是知亦是行」你才產生一個念頭,知和行就已經完成了,那這個念頭是不是你想要的知和行呢?這裡面的學問太深奧了,金剛經里有講到,須菩提問世尊:善男子善女人應如何住如何降服其心。世尊答:應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什麼意思?就是說一個修行有成的人,在念頭還沒產生或者將要產生的時候就已經把這個念頭降服了,所想所感全都是因自身而動,做到了內外光明,毫無瑕疵。我想的就是我要的,我要的就是我想的,內外如一,自然就清凈無為了。講陽明心學為什麼講到佛學去了?前面講過,王陽明是受到過道學和佛學的影響的,所以陽明心學裡是有道學和佛學的影子的。很多人雖然知道知行合一的理論,但是真正懂的人其實少之又少,原因就在這裡,沒有道學佛學的基礎,總是簡單的理解成把知識和實踐結合到一起就可以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陽明心學也就不會有這麼大的影響了。知識和實踐結合到一起只是知行合一最基礎的最簡單的表達但不是完全正確的表達,不是簡單的我想吃飯了,然後我吃了飯,我就知行合一了。知行合一最根本的修行還是在於心和外物的合一。這又跟理學密切相關了,前面說到理學是把知和行當做兩回事的(雖然是當做兩回事,但是理學其實也是強調要理論結合實踐的,理學只是為了能夠讓人更好的便於理解知和行所以才拆分開來),但卻對知和行做了非常多的註解,可以說,理學對什麼是知什麼是行是有非常獨到的見解的。存天理滅人慾就是知的獨到見解之一,為什麼明明很多人對這句話有所詬病,而我卻認為是獨到見解呢。因為很多人只願意從字面上來理解,認為存天理滅人慾就是要消滅掉人的感情,做一個內心只有各種道理的人。這種說法是錯誤的。人慾是指的人多餘的慾望邪念,而不是一個人內心豐富的感情。我們都知道,人世間紛爭不止,歸根結底是因為人的慾望而導致的。就像西方宗教所提出的七大原罪一樣,這些都源於人內心的負面慾望。存天理滅人慾,存是保留,天是公道,理是道理,滅是克制是消除,人慾是人的慾望,所以這句話的本來意思是保留公認的道理,剋制自身的慾望。這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更深一層的意思則是要剋制自身的慾望,不要讓自身的慾望影響到自己的判斷,只有這樣才能更加清晰理智的認識到天地之間存在的真理,並讓真理留存在自己的內心。而這其實就是知行合一的另外一種表達方式。當自身的內心所留存的真理與外界一致,那麼在我一念動時,我的知和行就統一的。這也是我為什麼認為陽明心學是對理學的補充的原因之一,因為不管是心學還是理學,都是儒學,所追求的目標都是一致的,到最後都會是殊途同歸,陽明心學既可以是理學的補充,理學也可以是陽明心學的補充。知行合一的根本就在於心和外物的合一,外物就是天理。心即理,內心世界本身就是天理的產物,如果把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丟到一個一片空白的世界,那麼這個嬰兒的內心也就只會是一片空白,所以說,心即理也只是一個人內心對於外界最真實的表達,歸根結度還是要和外界做交互的。理學和心學不同的地方就在於,理學由外而內,心學由內而外。而相同的地方則在於,都要對心下功夫,並且結果殊途同歸,都是要做到內外合一,知與行合一。那麼怎樣對心下身功夫呢?理學講究克制人的慾望,讓人不斷保持理智的狀態,從中性客觀的角度來看待問題,讓人不為外物所動。心學則講究從細微處抓起,從一開始就不斷審視自己的內心,弄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然後有針對性的來引導自己,讓自己從思想觀念上就貼合自然,這是不是又有點道學的影子?所以說,理學多的是義士,心學則多的是良善之士。知與行的合一在於存乎一心,這個心與上個心又不一樣了,上一個要下功夫的心可以說是慾望是想法是念頭,這個要講的心可以說就是理念了,存乎一心就是講要把知行合一貫徹到自身的理念當中,只有這樣,知和行才能真正合到一處,為人所用。

寫到這裡腦袋已經昏昏沉沉了,但是還是不太滿意,感覺並沒有把自己真正認識到的說清楚,為了不誤導大家,我決定還是不寫了,希望這些對看了的人有所幫助。以上都是個人觀點,勿噴,歡迎討論共同學習。


曾經算是個心學愛好者,現在已經告別心學了。具體原因參見:

長輩說自孔子以來,儒家就是用來愚民的。是這樣嗎?為什麼呢?是因為他們沒讀過儒家經典嗎?

但對這個問題,還是想說一些看法。

陽明心學的根本精神,在於抗議奴役人的非理性權威或者偶像化的權威,讓人意識到自主性,擺脫被奴役的狀態。

因為陽明先生太想把這一點告訴更多的人,所以他翻來覆去地說。

比如:

「人胸中各有個聖人,只自信不及,都自埋倒了。」

「良知只是個是非之心,是非只是個好惡。只好惡就盡了是非,只是非就盡了萬事萬變。」「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假外求。」

「個個人心有仲尼,自將聞見苦遮迷。而今指與真頭面,只是良知更莫疑。」

「爾身各各自天真,不用求人更問人。但致良知成德業,謾從故紙費精神。」「求之於心而非也,雖其言之出於孔子,不敢以為是也,而況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於心而是也,雖其言之出於庸常,不敢以為非也,而況其出於孔子者乎!」

他鼓吹自主的服從,即服從內在的良心;他反對被動的服從,即服從外在的意志或者偶像化的權威。

內在的良心,可以說是一種「人本主義良心」;奴役人的外在意志或者偶像化的權威所代表的,可以說是「權威主義良心」。至於兩者的區別,在此有人本主義哲學家弗洛姆的一些闡述:

一種現象稱為「權威主義良心」,指的是我們如此熱切地要取悅於某種權威,害怕惹怒這種權威,而將這種權威的聲音內化了。大部分人在服從自己良心時體驗到的都屬於這種權威主義良心。這與弗洛伊德提及的良心是同一概念,弗洛伊德稱之為「超我」。這一「超我」的代表是兒子出於懼怕而接受父親的種種命令和禁忌並使之內化。

與這種權威主義良心不同,另一種現象稱為「人本主義良心」,它指的是呈現在每個人類一員心中的聲音,獨立於外部的獎懲而存在。人本主義良心基於這樣一個事實,即人具有一種本能的認識,知曉何為人道、何為非人道,知曉什麼能使人生豐富,什麼能使人生枯萎。這一種良心所起的作用是使人之為人。它的聲音召喚我們堅守自身的人性。權威主義良心(超我)儘管已經完成了權力影響的內化,但我所服從的依然是自身之外的權力。在意識層面,我相信自己追隨的是我的良心,但實際上,我接受的只是權力的信條;由於人本主義良心和「超我」很難分清,經過內化的權威的效用比起那種一眼就看出屬於外在的權威的效用要大得多。對「權威主義良心」的服從,與所有對外部觀念和權力的服從一樣,都會弱化「人本主義良心」部分,而後者體現的正是堅守自我和自我判斷的能力。


根本精神和主要內容(或者內涵),恐怕不是一個概念吧?

那些回答「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的答案,恐怕都有點兒答非所問。

要我說,陽明心學的根本精神就是喚醒了人的自主意識、人格獨立性。

也可以稱作「自作主宰」的意識,即人作為自己主人的意識。

這其中或多或少的內含著自由意識。

所以陽明心學具有解放思想,衝破束縛,戳破枷鎖的功效。

這就是為什麼,陽明心學橫空出世後,晚明思想界頓時活躍非常。

文學:詩詞社團有前七子、後七子,復社;散文詩歌派別有袁氏三兄弟的「性靈派」;戲曲出現了主情的東方莎士比亞湯顯祖,還有李漁;小說有大力抒發世俗人情慾望的如《金瓶梅》《肉蒲團》等;小品文也在此時大量湧現《圍爐夜話》《閑情偶寄》等經典迭出。

藝術:齊白石說願做「青藤門下一走狗」,這個青藤就是晚明時的狂人徐渭(字長風),還有名家董其昌、石濤,包括八大山人朱耷也可以看做是受陽明心學影響而出現的。這些藝術家為真箇是藝術界璀璨明星。

思想家:陽明後學的王幾、王艮,一個浙中學派,一個泰州學派的代表人。這兩個大家不熟悉,那徒手搏龍象,掀翻天地的何心隱、李贄應該聽過吧,李贄提出的「童心說」也正事陽明心學的潮流下必然產生的異類。

這些,都是陽明心學在思想上,解除了程朱理學限制後,喚醒人的自我意識、自由意識,才能產生出來的新境界。


克己復禮。重點落在克己上,所謂修身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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