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战发动以来，美国著力封锁华为等中国企业，究其原因，垄断5G、隐私泄露等科技因素都位于冲突核心。西方世界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意图抗衡美国主导的世界体系，位于陆路中心点的中亚五国，也率先成为社会监控输出样板，「中国制造的科技铁幕」已是全球当权者都渴望获得的统治工具。

欧美国家近年热衷发展「智慧城市」（Smart City），结合物联网和人工智慧（AI）等技术提升都市运输效率。吉尔吉斯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学院（OSCE Academy）研究员邱芷恩（Yau Tsz Yan）日前以专文分析，中国将上述概念转化为「安全城市」（Safe City），大力输出至「一带一路」合作国家，中亚就是最成功的实验模板。

一带一路示意图。（图/郑力玮）

借贷中资建设「安全城市」

2014年以来，中国已有约500个「安全城市」，装设数百万支具脸部辨识功能的监视镜头，再连结至电子支付与社会信用评分体系，只要公民做出政府认定违法情事，人身自由可能立即受限。邱芷恩指出，向来与中国关系密切的中亚五国（C5）也已被这种技术攻城掠地。

在乌兹别克首都塔什干（Toshkent），街头已有近900支摄影镜头，可即时分析动态影像的违规行为，并向行政系统举发。2008年与2011年，华为和乌兹别克分别签订2100万美元及1800万美元合约，资金都是向中国发展银行借贷而来。今年4月华为也与乌国政府达成10亿美元交易，正式执行「安全城市」计划。5月时也在安全会议上向亚美尼亚、白俄罗斯与俄罗斯等东欧国家展示。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欢迎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飞抵北京，参加一带一路峰会（AP）

塔吉克推生物辨识、与通缉犯长相相似达25%就通报

2013年，塔吉克政府花了2200万美元购买华为设备，在首都杜尚别（Dushanbe）装设大量监控镜头，称是为了整治交通和高犯罪率。此外，中国也买下了塔吉克五家电信商之一的TK Mobile。

「安全城市」计划在该国成效似乎极佳，光是2018年就增加1400万美元交通罚款。计划负责人修伊马多诺夫（Furkat Shoimardonov）6月宣布「全面升级」，系统如今已具备人脸辨识技术。修伊马多诺夫说：「只要一张脸超过25%被判定为长得像通缉犯，系统就会通报中心。」

塔吉克2月还推出「生物辨识登录」，拥有手机SIM卡的公民都必须重办身分证，姓名住址外还要登录血型、指纹，民众不堪其扰，但无从得知资料的用途。

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has evolved site by site and officials have not made their intentions clear https://t.co/83wiDJKQvU

— The Economist (@TheEconomist) September 26, 2019

吉尔吉斯「AI警察」源自新疆再教育营

吉尔吉斯起初与俄罗斯企业维加（Vega）合作，花费3400万美元架设脸部辨识系统，但今年3月正式与华为签下6000万美元合约，继续发展「AI警察」，可辨识安全威胁并即时启动警察介入。该软体由中国电子进出口（CEIEC）引入，也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合作厂商，负责「再教育营」设备供应。华为也是吉尔吉斯两大电信商Sky Mobile与Alfa Telecom的最大供应商，各占九成与七成来源。

然而当地民众对于中资不无忧虑，一名47岁计程车司机亚斯丹（Arstan）对中亚媒体Eurasia.net说：「我是支持这种系统啦，但必须是本国专家负责，不要中国人，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政治意图。」

贸易只是开端，数据才是金矿

苏联解体至今，中亚五国仍以天然资源出口和农牧业为主要产业，人均发展指数都在全球排名100位后，中国的大手笔投资似乎很难回本。但工业4.0时代下，数据才是新世界秩序的货币，也是中国透过「一带一路」取得的「金矿」。

例如，2008年成立的亿赞普公司（IZP）被选中领衔「一带一路」数位计划，迅速在全球建立数据中心，包含吉尔吉斯。亿赞普意图打造「数据供应链」，搜集全球消费需求再贩售资料；它也渴望打通各国金融系统，建立跨境交易平台。怀抱此种野心，中国政府逐步掌握中亚的安全哨点和人员流通，而截至2019年8月底，已有136国与30个国际组织签署「一带一路」，未来这些地区的金融、运输等数据流，都可能落入中国手中。

虽然亿赞普在2017年因为长期庇护其公司的前重庆市委书记孙政才被判受贿罪而大受影响，但也有多家公司取代其角色，它们几乎都登上美国制裁「实体名单」，包括华为、中兴通讯、海能达通信、海康威视、大华科技等。美国总统川普（Donald Trump）也以国安为由，禁止美国政府机关向这些公司购买电信、影视监控设备或服务。

已签署一带一路合作文件的国家。（取自维基百科）

科技监控诱惑大，专制政府难抵抗

根据澳洲战略政策研究所（ASPI）调查，截至2019年4月为止，中国企业已在34国参与52个5G计划。而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副部长陈肇雄也不讳言，「数位丝路」有助于构建「网路空间命运共同体」。然而西方智库认为，中国投资更像「债务陷阱」，导致受惠国无法摆脱接受援助的恶性循环。华盛顿智库全球发展中心（CGD）也警告，「一带一路」协议国至少1/3面临高债务风险。

但对多数专制政府而言，「科技铁幕」的诱惑远大于其他担忧。人权组织「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调查，至少18个国家已在中国协助下铺展AI监控体系，除了中亚五国，还包括东南亚的缅甸与马来西亚、非洲的辛巴威与尚比亚，及南美洲委内瑞拉等，新闻和网路自由都迅速下滑，本就不成熟的民主机制胎死腹中。

维吾尔人受苦，穆斯林国家全噤声

这种情势也能解释，中国于「再教育营」关押并洗脑大量维吾尔人，何以全球穆斯林国度不曾批判，甚至不吝成为帮凶。今年7月，联合国人权理事会22个成员国联合批评中国严重侵犯维吾尔族人权。结果37国立刻跳出来反驳，公开赞扬中国人权纪录，包括巴基斯坦、科威特、卡达等14个伊斯兰合作组织（OIC）成员国。名单中的寮国、土耳其、阿拉伯联合大公国等也已和华为签订合作，连美国长期盟友沙乌地阿拉伯也不例外。

不仅如此，中国物美价廉的5G技术连欧洲国家都趋之若鹜。今年3月，义大利成为七大工业国（G7）第一个签下「一带一路」备忘录的国家，2008年金融海啸后就一蹶不振的义大利，获准进入中国能源、金融和农产等市场，中国企业则将参与热那亚（Genova）等港口建设。目前，德、法、英等老牌西方国家的5G建设也高度依赖华为，这条「丝绸之路」早已抵达1300年前的中国人不曾踏足之处。

2019年3月23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义大利总理孔蒂出席「一带一路」备忘录签署仪式。(美联社)

环绕世界，中国科技铁幕已经悄悄笼罩美国四周，虽然贸易战迫使中国外汇储备大幅减少、债务危机攀升，可能进而动摇「一带一路」。但不少分析认为，川普的保护主义也令各国谨慎审视全球贸易体系，反令「一带一路」拥有更多发展空间。如今中国被迫放弃对美国出口的依赖，也只能继续转向其他国家，中美贸易战与「一带一路」的角力，或许将待其中一方先崩毁才能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