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学考58分,帅学霸主动递来小本子:每道错题都亲自解析一遍

每天读点故事APP签约作者:五十弦

1

万和酒店的豪华包间里,墙上用双面胶贴满了各种颜色的气球,中间是几个大大的金黄色字母“HAPPY BIRTHDAY”。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说笑。“元宝这孩子一看就有出息!”“不愧是元总的儿子,长得多精神!”

元夜被周围的人挤得有些头晕,脸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不露痕迹地从人群里挤出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今天是她同父异母弟弟元宝的周岁宴,抱孩子的女人是她的继母,李倩。

原本她以为这就是一场家宴,没想到爸爸把声势搞得这么浩大,亲戚朋友,生意伙伴,来了一大堆,逗孩子的,拍照的,递红包的,一时热闹非凡。

不知道自己周岁的时候,有没有办过周岁宴,是不是也这么热闹。

她自然是不记得,怕是连爸爸也不记得了吧。

元夜自嘲地笑笑,突然觉得有人在看她,本能地回望过去,是个跟她年龄相仿的男孩,眉目疏朗,目光澄澈。见她看过来,男孩微微一怔,随即冲她绽开一个友好的微笑。

元夜愣了几秒钟,身边突然有个阿姨问她的中考成绩,得知她考上了百川中学,立即兴奋地向那个男孩和他身边的中年男人招手,“陆局长,千树要去百川中学读高中吧?小夜也要去那里。”

阿姨无比热情地拉着元夜过去,“你俩认识认识,将来也有个照应。”

元夜淡淡地笑,“你好,我叫元夜。”

男孩眼里有温暖的笑意,“我叫陆千树。”

“能上百川中学的都是好学生,将来有大出息!”阿姨紧紧盯着被称为“陆局长”的男人,脸上是隐藏不住的讨好。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小夜你可要向千树学习,他从小就是第一名,陆局长教子有方。”

陆局长矜持地笑了笑,“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到高中更得加把劲了。”

元夜瞥到爸爸脸上跟那个阿姨如出一辙的讨好,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元宝在抓周时毫不犹豫地攥住了一串铜钱,立即被周围人赞为“有其父必有其子”,又转头恭喜爸爸“生意有接班人了”。爸爸笑得很开心,元夜看得出来,爸爸是真的开心,她便也微笑起来。

虽然爸爸的开心不是因她而起,但毕竟父女连心,她为他高兴。

陆千树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微微皱起眉头。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参加了多少这样的酒席,都是一样的套路。一个圈子里的人以某一个名义凑在一起,有人奉承,有人享受,有人敬酒,有人喝酒。如果有小孩子的话,往往会被要求表演节目,他小时候就没少干这个,背唐诗,唱歌,朗诵,给爸妈挣足了面子。

这样的场合来多了,见惯人情冷暖。时间久了,谁的话里有话,谁的笑容下面藏着东西,他都能大概猜出几分。

比如那个叫元夜的女孩,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很开心的样子,帮爸爸招待客人,和周围人寒暄,每一个笑容都恰到好处。可是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她的笑容像是贴上去的面具,内里隐藏的不开心仿佛冬日雪堆下的枯枝败叶,让他莫名揪心。

回家的路上,陆千树坐在车子后排,状似不经意地问爸爸,“那个元夜,之前没怎么见过。”

“她是你元叔叔前妻的女儿,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最近老元媳妇生了儿子,她爷爷奶奶过来看孩子,正好她也考上了百川中学,就过来一起住了。”爸爸轻叹一声,“老元媳妇看着挺精明,估计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好在那孩子看着还算懂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以后你们会经常见面,可别打听她家里的事。”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陆千树答应了一声,扭头看窗外的路灯。

难怪,在这样的家庭里,所以才会有那样勉强的笑容。

2

百川中学开学第一天。

教学楼下面乌泱泱站了一大堆人,所有的高一新生都挤在宣传栏前,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寻找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元夜努力了半天才挤进去,找到自己的名字,正打算退出人群,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来:“你也在二班啊,我们同班。”

元夜回过头,是陆千树,她点点头,“真巧。”

陆千树笑了,“走吧,一起去班里。”

百川中学是省重点,汇集了全省的尖子生。即使如此,陆千树还是出众的,理所当然被选为班长。

但对元夜来说,高一初始的日子有些难熬,尤其是在数学课上。她一向有些偏科,三门主科里面语文最好,数学最差,中考时数学题比较简单,考得还不错。这让她有些大意,暑假里放纵地看了许多课外书,几乎没有预习高一课程。

谁想到,高一数学以完全不同于初中数学的风格气势汹汹地来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元夜盯着讲台上喋喋不休的数学老师,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老师正在讲函数部分,可她死活转不过弯来。元夜有些慌乱,做惯了好学生,她从来没有听不懂课的时候。

老师突然停止了讲课,“我叫一个同学到前面来做一下这道题。”

元夜看了一眼那道题目,每一个符号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她就不认识了。不由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愿跟老师有目光接触。

怕什么来什么,刚低下头就听到老师喊她的名字,“元夜,你来吧。”

元夜呆了一两秒钟,慢慢走上讲台,紧紧捏着手里的粉笔,小心翼翼地写了一个“解”字,然后便停下了动作,死死盯着那道题,仿佛能从黑板上看出答案。

在讲台上的每一秒都如此漫长,背后五十几道灼灼的目光,她的背似乎要燃烧起来。元夜大脑一片空白,暗自纠结要不要直接承认自己不会。

在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老师有些诧异地看了元夜一眼,终于开口:“你先到旁边去看着,陆千树,你来做一下这道题。”

元夜默默地退到旁边,不愿意转身面对下面尚算陌生的同学们。有脚步声在她旁边站定,一股清新的味道迎面拂过,像是某种衣物柔顺剂的气味,淡淡的,很好闻。

陆千树在她的“解”字旁边,也写下一个大大的“解”字,接着便没了动静。元夜诧异地扭过头去,正好看到陆千树无辜地说:“老师,这道题我也不会。”

元夜吃了一惊,下面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老师显然也很吃惊,盯着眼前这个曾在全省数学竞赛中拿到一等奖的学生,想不明白他怎么连这么基础的题也不会。陆千树大大方方地回望老师,带着一脸虚心求教的诚恳。

老师叹了口气,“你俩下去吧,我来讲讲,这道题有这么难吗?”

元夜看了陆千树一眼,他怎么可能不会?那天她无意中看到他的书桌,他早就在做高二数学的习题集了。陆千树给了她一个狡黠的笑,转身走下讲台。

课间休息时,元夜去水房接水,迎面遇到陆千树,轻轻地说:“谢谢。”

陆千树拧紧水杯盖,诧异地问:“谢什么?”

元夜语塞了。

是啊,谢什么?谢谢你也不会做那道题?

她想了想说:“幸好有你,老师才没有说我笨。”

陆千树挑眉,“你是在嘲笑我不会做那道题吗?”

元夜摇摇头,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会做,你是为了帮我留面子……”

话音未落就被陆千树打断了,他脸上泛起可疑的红色,“谁帮你了,我是真的不会做。”随即丢下一句“快上课了”便急急离开水房。

元夜愣了一下,抓起水杯跟上去,嘴角微微上扬。

这年头,还真有做好事不承认的雷锋啊。

3

几天后的数学章节小测试,元夜毫无悬念地考砸了。砸得很彻底,考出了她小学以来的最差成绩,58分。

元夜捏着那张试卷,指尖捏得发白。考试时的确很吃力,但她好歹都答上了啊,怎么还能考这么差?

“你没事吧?借我根红笔。”同桌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没事,给你。”元夜镇定地递过红笔,一如既往地笑了笑,“下节自习课我去一趟图书馆。”

元夜若无其事地走出教室,她出门的瞬间,原本低头看书的陆千树突然擡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元夜没去图书馆,事实上,一身失败者气息的她在学习氛围浓厚的教室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初来百川中学的压力,第一次考试失利的屈辱,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的压抑,饶是她再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汹涌的情绪。

元夜跑到教学楼顶层发了半天呆,眼看放学时间已过,想着同学们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回到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陆千树一个人,元夜微微一怔,轻轻点了一下头,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上收拾书包。

陆千树突然起身走过来,在她桌前站定。元夜擡起头,有些迷惑地看着他,陆千树把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放在她桌上。

元夜翻开,第一页便是这次数学测试的题目,几乎把每道题都分析了一遍,简单易懂,一目了然。

“这是干嘛?”

“我的笔记,跟你分享一下。”

元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听数学课代表说了,陆千树这次考试提前很久就做完了,还考了满分。对他而言,实在没必要整理这种小儿科的题。

“谢谢。”元夜真诚地说。

陆千树挠挠头,“你可别多想,我这么做纯粹因为我是班长,何况咱们家长都挺熟的。”

“多想?”元夜疑惑地挑眉,“我没多想啊,‘多想’是怎么想?”

陆千树有些不自在地说:“没什么……你好好学习,我先走了。”

元夜忍不住笑了,刚刚心里铺天盖地的阴霾少了些许,但这短暂的好转很快就被放学后看到的场景给扭转了。

客厅里,一家人正在逗元宝玩,元宝高兴地“咯咯”大笑,小手不停挥舞着,一不小心打到了奶奶的脸,奶奶忙捂着脸道:“哎呦,把奶奶打疼了,快来亲一下。”元宝摇摇晃晃过去亲奶奶,又被爷爷要求亲亲……

好一幅天伦之乐的画面。

元夜站在玄关处好一会,竟然没人发现她,她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爷爷奶奶挺疼她的,只不过所有人都更想要个男孩。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她出生在晚上,干脆就叫“元夜”,虽然挺有意境,但总让人觉得黑暗晦涩。弟弟就不一样了,“元宝”,带着毫不掩饰的宠爱。

元夜正胡思乱想,爸爸突然看到了她,“回来了。”

元夜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看过来,迅速调动起所有的肌肉,堆起一个恰当的笑容,“嗯,刚进门。”

她刚在沙发上坐下,元宝就挥舞着小手冲过来给了她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元夜愣住了。

元宝最近染上了乱打人的习惯,虽然他年龄还小,但确实挺疼的。

元夜的皮肤很敏感,平时磕到碰到马上就会一片青紫,此刻浮起一个淡淡的红色小手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姨率先出声,“元宝你怎么能打姐姐呢?”虽然是训斥,但责备的成分并不多。

奶奶安慰般轻轻拍拍元夜的肩膀,笑道:“元宝这么小,懂什么啊,元宝想跟姐姐玩,是不是啊?”

元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人们顿时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爸爸把哭闹不休的元宝抱在怀里,一个劲地哄着,爷爷也凑过去,拿着一根棒棒糖试图吸引元宝的注意力。

元夜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哭什么啊,她连瞪一眼都没有,他委屈个什么劲。

好不容易元宝安静下来,爸爸擡头看到她脸上的手印,目光里多了几分歉疚,迟疑一会问她:“小夜,学习还跟得上吗?”

元夜想起书包里那张千斤重的数学卷子,心里百转千回,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挺好的。”

回到自己房间,元夜有些疲惫地坐在书桌前,盯着台灯上的小挂饰发呆。她不是故意撒谎,只是不愿意当着李姨的面承认自己的无能。

虽然没有红过脸吵过架,但她感受得到两人之间有一堵墙,一堵坚不可摧的透明墙。其实李姨也没错,谁不想和爱的男人组成一个毫无瑕疵的家呢?

偏偏她就是那个瑕疵。

所以她早就学会了粉饰太平,哪怕心里巨浪滔天,外表依然风平浪静。这大概就是虚伪吧,元夜对着镜子嘲笑自己。

4

不久,班主任提议在班里组建学习小组,三人一组,由擅长不同主科的同学互相取长补短。

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平时关系好的同学们趁机凑在一起,元夜正要答应同桌和后桌的邀请,陆千树突然过来,“元夜,你语文好,我数学好,正好互补。”

元夜正在喝水,还来得及没回答,同桌就一口应下来,“既然是班长看上的人,我们就忍痛割爱了。”

元夜差点被这句“班长看上的人”呛住,陆千树笑眯眯地给了她同桌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拉着元夜到自己桌前,正要开口,后桌男生生无可恋地凑过来,“老大,你就是为了元大美女把我踢出组了?重色轻友,亏我还……”

话没说完,陆千树就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的大脑袋,“咱俩都是数学好,凑在一起没用。”

“谁说的,我的文学造诣很高好不好……”

男生哀嚎着被陆千树塞到其他组里,世界终于安静了。陆千树看看元夜,再次强调:“你可不要多想,我就是觉得你语文成绩好。”元夜抿嘴笑了笑,陆千树看着她,忍不住也笑了。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要么……我也去别的组吧。”

陆千树和元夜一起扭头盯着组里另外一个同学,那个男生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中,夸张地叹口气,埋下头去。

感觉自己的瓦数好高。

在陆千树的悉心教导下,元夜对数学迅速开窍了。之前学数学时,她像是面对一扇上锁的门,百般寻找开锁之法而不得,陆千树教的思路则给了她一把钥匙,虽然门里面依然眼花缭乱,好歹入门了。

元夜的数学成绩迅速提升到班级平均水平,作为回报,她也大方地分享出自己整理的厚厚几大本语文知识点。

期中考试很快到了,纵然复习得还可以,元夜依然有些不安。考完三天后便陆续出了成绩,她的其他成绩都不错,令她牵肠挂肚的数学成绩却迟迟没出来。

数学课代表抱着一大摞卷子走进教室的时候,元夜面上波澜不惊,手心却微微出汗,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张轻飘飘的卷子落到眼前,她深吸一口气看过去。

150分的题目,她考了120分。

元夜轻轻吐出一口气,擡眼撞上陆千树看过来的眼神,轻轻点点头,陆千树笑了笑,转过身去。

今天是元夜所在的组值日,放学后打扫完卫生,大家陆续离开,只剩元夜一人慢悠悠地善后。陆千树突然走进来,“还好你没走,我有东西落下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习题集塞进书包,回头看她,“一起走吧。”

元夜正在教室后门的角落整理拖把,“这个拖把好像该换了。”

陆千树走过去看了看,“是该换了,明天申请一把新的。”顿了顿说:“你这次数学考得不错,是不是要谢谢我?”

“怎么谢?”

陆千树皱眉思索,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元夜下意识觉得这个微笑不怀好意,一走神,被拖把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倒去,眼看脑袋就要磕到墙上。

陆千树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脑后,虽然没能阻止她后倒的趋势,右手却成为她的脑袋和墙之间的肉垫。

短暂的慌乱之后,元夜发现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他的手扶住她的脑袋,她和他挨得极近,呼吸纠缠。陆千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移了一会,停留在她的唇上,眼神渐渐灼热起来。

元夜被他看得心慌,轻咳一声,试图打破尴尬的沉默,“所以你要我怎么谢你……陆千树?”

陆千树回过神,擡起头,正对上元夜清凌凌的目光和一脸的镇定,觉得热度在脸上蔓延开来,忙站直身子,转身走向教室前门,“……快走吧,不早了。”

书包怎么背都别扭,陆千树索性拿在手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教室。第一次离她那么近,她身上有蛊惑人心的清香,害得他差点失控。可是她怎么就那么冷静,陆千树轻叹口气,心里的失落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

教室里,元夜盯着远处那个不自在的背影,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大步跟了上去。

别看她刚才脸不红心不跳,实际上心都快跳出来了。

5

高二分班,元夜选了文科,陆千树选了理科。分班后,两人见面次数少了许多,只是偶尔在学校里遇到。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陆千树和元夜在一次生日宴上不期而遇。元夜原本不想来,但爸爸说这次过生日的刘叔叔是他生意上的贵人,全家都去显得重视,何况她小时候刘叔叔还带她去过一次游乐场。

对游乐场这一段,元夜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还是顺从地去了。没想到遇见了陆千树,陆千树看到她,有些惊喜,小声说:“我是被我爸拉来的,刘叔叔非让我传授他儿子学习经验。”

元夜笑了笑,点点头没说话。像陆千树这种从小优秀到大的孩子,大概是父辈们心中的好苗子吧。

元夜低头吃菜,余光悄悄观察桌上的人。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有人费尽心机地讨好,有人明枪暗箭地斗争,还有人坐山观虎斗,带着志得意满的微笑。爸爸大概处于中间位置,对有些人满脸讨好,对有些人则居高自傲。

元夜看着自己爸爸变脸般的社交,听着别有深意的对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当大人真累。

和她的拘谨不一样,陆千树很放松,大概经常来这种场合,也可能因为陆局长地位比较高。在这种场合,孩子得到的待遇和爸妈的地位紧密相关。陆千树见她看过来,冲她做了个“我出去一下”的手势,随即出了包间。

爸爸很快就喝多了,满脸通红地拉着元夜,让她给刘叔叔敬酒。元夜乖巧地端起桌上的果汁,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元总,你这教育不行啊,闺女用果汁给刘总敬酒,不大尊敬长辈吧。”

元夜闻声看过去,说话的叔叔她有印象,是爸爸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听说最近两家公司正在争一个项目,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爸爸瞪起眼睛,“小夜还小,喝什么酒。”随即满脸堆笑地看向另一边,“是吧,刘总?”

刘总双手环臂,笑而不语,爸爸有些尴尬,旁边的叔叔更起劲了,“我家小子可是用啤酒敬的刘总。”一时没人说话,人人都假装吃菜,眼神却都瞟过来。

元夜笑了一下,放下果汁,端起红酒。刚刚服务员倒酒的时候,她示意不用给自己倒,服务员没注意,还是给她倒了一杯红酒,这倒派上用场了。无论如何,她不能让爸爸落了下风。

元夜端着红酒走到刘总旁边,“刘叔叔,我爸说我小时候您常带我出去玩,现在也总帮他,谢谢您对我们一家的照顾,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言毕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束冷冷的目光,陆千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刘叔叔笑得很和蔼,“小夜真懂事,刘叔没白疼你。”

有人起哄:“虎父无犬女,元总的女儿也很能喝嘛!”

爸爸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见笑了。”

元夜回到座位上,席上又恢复了谈笑风生,爸爸扭过头来,“没事吧?”

元夜摇摇头,正要说什么,突然有人走到自己身边,一杯水被重重搁在眼前,溅出些许水滴。

她讶异地擡头,是陆千树。

“蜂蜜水,解酒。”陆千树生硬地说,元夜没有推辞,说句“谢谢”便拿起杯子一口喝完。

差点被齁死,他到底放了多少蜂蜜进去。元夜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脸上却挂着平和的笑,陆千树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擡起头说:“今晚我们学习小组还有活动,我和元夜先走一会,刘叔叔,不好意思了。”

刘总笑得一脸灿烂,“学习要紧,快去吧。”

元夜跟大家打了个招呼,跟在陆千树身后走出房间。刚出酒店,陆千树就劈头盖脸地训上了,“咱们学校严禁喝酒你不知道吗?好歹我也是校学生干部,你当着我的面就喝上了!”

元夜悠悠地说:“咱们学习小组不是早就解散了吗?”

陆千树被她噎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傻呀,我不找借口带你走,那群人看你能喝,回头还不知道让你喝多少呢,你爸也救不了你。”

元夜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爸爸如果想拦,还能拦不住吗?可是拦住之后呢?好不容易混进去的圈子,费尽心力处好的关系,他会舍得放弃吗?

陆千树看她出神,有些不高兴地说:“想什么呢?”

元夜回过神来,“我没吃饱……我请你吃饭吧。”

十分钟后,陆千树站在马路边发怔,元夜一手举着一根羊肉串,笑盈盈地招呼他:“快过来啊。”

陆千树在她对面坐下,难以置信地看她,“你就请我吃这个?”

元夜咬下一块肉,“他们家烤串可好吃了,我总来,一般人我还不告诉呢。”

“路边摊不干净。”陆千树有些为难地说,从小家里就不让他吃路边摊。

元夜笑了,这个大少爷啊。

老板过来送烤好的串,闻言瞪了陆千树一眼,“小伙子,说话要注意,你问问她,来我这里多少次了,拉过肚子没有。”

元夜很捧场地大声说:“老板是讲究人!”

“还是丫头识货。”老板满意地走了,陆千树有点窘地坐下来,看着元夜大快朵颐。

“你真的不吃啊?”元夜拿起一串递给陆千树,陆千树迟疑了一下接过来。

今晚的元夜有点不一样,她之前虽然礼貌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却总让他觉得有距离感。今晚她像被按了某个开关,有些放肆,反而让人觉得亲近了几分。陆千树想着,试探性地咬下一块肉。

嗯,真的很好吃。

然而,陆千树很快就发现元夜有些过分放肆了,笑容灿烂过头,话也格外多,看着他的眼神却有些涣散……

陆千树眯起眼睛,语气微凉,“你不会是酒劲上来了吧?”

元夜“嘿嘿”笑了笑,“可能吧,感觉还挺好的……就是头有点晕,不过我喜欢……”

陆千树扶额,随即起身拽她,“走,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元夜挣脱他,“我想吃串。”

陆千树耐心地诱哄道,“改天我再带你来吃。”

元夜摇摇头,“那我也不想回家……反正少了我,他们更自在……”

陆千树语气里有些埋怨,“你爸也不拦住你,早知道你酒量这么差……”

元夜突然扯住他的袖子,絮絮地说:“别说我爸……我爸挺疼我的,他也是没办法……我们家原来很穷,为了过上好日子,他特别努力,可是做生意赔了好几次……后来我妈就和他离婚了,我爸把我放在爷爷奶奶家,他一个人东山再起……很辛苦,很辛苦,好在终于好起来了,但是我妈没回来,他娶了别人……”

“我不怨他,也不怨我妈……现在这样挺好的,真的,我有家,有弟弟……就是元宝太调皮了……上次他撕了我妈的照片,那是唯一一张我和我妈的合影,我没忍住打了他一巴掌,他就哭了,我爸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其实我知道李姨很生气,我爸也是左右为难……谁也不愿意家里留着前一个女主人的照片,可那毕竟是我妈,你说我怎么办……”

陆千树沉默了很久,他猜到她的日子不好过,但他没经历过,自然也猜不到这些沉在澄澈水面下的渣滓。

他突然想起刚才老板的话:“那丫头每次都是一个人来,也不爱说话,默默坐那吃完,发半天呆才走。今天好不容易带个人来,不然我还以为她没朋友呢。”

陆千树心里五味杂陈,她怎么会没朋友,她成熟懂事,在学校里人缘很好,大家都挺喜欢她。

可是今天他才突然觉得,也许成熟的另一种解读是孤独。

6

高三开学典礼的升国旗仪式上,元夜安静地站在人群中,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耳边是一成不变的校长讲话,只要高考制度不变,高中的主题就不会变。

“下面请高三二班的陆千树同学作国旗下讲话!”

元夜回过神来,陆千树已经站在了台上,手持话筒一本正经,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陆千树的声音很好听,成熟的音色和飞扬的少年气结合在一起,让人听了心情莫名就好起来。

元夜第一次认真听完了整场国旗下讲话。陆千树下来的时候掌声如雷,许多男生冲他挤眉弄眼,不少女生悄悄拿眼瞟他,陆千树大方热情地一一回应。

元夜盯着人群里明亮到耀眼的陆千树,他本应就是这样闪闪发光的少年,和她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大概是老天垂怜,让他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成为投射在她黑暗生活里的一缕阳光。

高三生活忙碌而充实,时间过得飞快。

一天放学时,元夜耽搁了一会,学校里的人已经不多了。走在她前面的是个瘦小的短发女生,和她同级不同班,叫尤意。

元夜认识她,但没说过话。听说这个女孩很孤僻,还有个奇怪的妈妈,结过好几次婚,每结一次就给她改一次姓。

刚上高一时,元夜在操场上和同学们散步,遇到了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尤意,有同学把她的身世当笑话讲,别人忍俊不禁时她却笑不出来,目光瞟过那个瘦小沉默的女孩子。

这种事有什么好笑的,她要是当年跟了妈妈,没准也是这样。爸妈离婚后,她听奶奶提起过离婚后又结了两次婚的妈妈,语气里尽是不屑。

元夜跟着尤意一前一后走出校门,突然从路边窜出一道白影,扑到尤意脚下,把元夜吓了一跳。

是只白色的拉布拉多,正亲热地舔着尤意的手。元夜驻足看了片刻,忍不住开口问:“这是你的狗吗?真可爱。”

尤意受惊般擡起头,看到是她,愣了几秒钟,轻轻点点头。那只拉布拉多擡头看看她,下一秒就热情洋溢地扑了过来。

元夜吓了一跳,其实她挺喜欢狗,在爷爷奶奶家也养过一只金毛,搬回爸爸家后,爸爸说继母怀了小宝宝,就把金毛送人了。但眼前这只也实在太热情了,她真有点招架不住。

尤意迅速把狗拉到一边,低声训斥:“齐小意,你是不是一见到好看的人就走不动路?上次也是这样,什么时候养成的坏毛病?”

元夜哭笑不得,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这只叫齐小意的狗用行动承认自己的颜值。

齐小意被训得耷拉下耳朵,一脸无辜,元夜正想过去劝慰一下,突然觉得左手有点疼,低头一看,左手手背上有道伤口,鲜血渐渐渗了出来。

应该是齐小意刚才弄伤的。

尤意也注意到了,一脸歉疚地说:“你……要不要紧……我赔你钱……陪你去打针吧。”说着又气哼哼地踢了齐小意一脚,“让你瞎激动,把别人弄伤了吧?”

“汪汪……”

元夜摇摇头,“没事,我自己去,不用给我钱。”

“那……那怎么行……我赔你……”尤意看起来很紧张,一个劲地道歉。

“怎么了?”两个声音一起在背后响起来。

元夜和尤意一起回过头,是陆千树和同年级的齐楚骁,两人的额上满是汗珠,陆千树手里还抱了个篮球。

齐楚骁和他们同级,跟陆千树轮流争夺理科年级第一的位子。不过齐楚骁平日不爱说话,没想到两人还是球友。元夜有些羡慕,高三时间这么紧张,他们竟然还有闲心打篮球。

齐楚骁皱起眉头,走到尤意身边,“怎么了?”

尤意指指齐小意,“齐小意把人家的手抓破了。”

陆千树忙凑过来看元夜的手,“哪里破了?”

元夜不着痕迹地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没事,就出了一点血。”

“走,去打针。”

“齐小意是家里养的狗,不打针也不要紧。”

“那不行,”陆千树一脸焦急,“打了放心,我陪你去。”

一直沉默的齐楚骁开口了:“我替她给你钱。”说着伸手就要掏钱包,被陆千树单手按住,“不用了,也没多少。”

齐楚骁还想说什么,被陆千树截断,“你快带她回家吧,我带元夜去打针。”说着给了齐楚骁一个“我懂的”眼神。

尤意一直乖乖地牵着齐小意站在齐楚骁的背后,元夜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俩像两个家长似的,她和尤意都插不上嘴。

打完针已经不早了,陆千树拦了一辆出租车,和元夜坐进后排。折腾了半天,元夜有些困了,便阖上了眼睛。

陆千树扭头看她,路灯橙色的光忽明忽暗,在她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她似乎睡着了,头歪向他所在的一侧。

陆千树看了一会,鬼使神差般俯下身子,闻到她头发上的淡淡香气,看到她轻轻颤动的睫毛和微微抿起的嘴唇,大脑一片空白,闭上眼睛慢慢靠近。

突然听到元夜的声音:“陆千树,你干嘛?”

陆千树猛地睁开眼睛,对上元夜清亮平静的眼神,愣了一下,“……你醒了?”

“嗯。”

陆千树坐直身子,只觉得脸热得发烫,“……我看看你睡着没有,快到家了。”

元夜还没说话,前排的司机大叔突然夸张地叹了口气,“姑娘你醒得可真是时候。”语气中有浓浓的遗憾。

陆千树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元夜假装没听懂,把脸扭向了窗外,暗自平复汹涌的情绪。

其实她根本没睡着,闭着眼睛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气息逐渐靠近。如果她没睁开眼睛,会发生什么?她不敢往下想,她只知道再不睁开眼睛,自己的心脏就要爆炸了。

7

高考结束,陆千树如愿以偿考到了北京,元夜发挥略微失常,没被第一志愿录取,被南京的第二志愿录取了。

虽然不是第一志愿,元夜也很开心,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离开家了。

军训快结束时,元夜就接到了陆千树的电话,“十一你不要安排其他事了,我去南京玩,你给我当导游。”

“……我刚来,哪里都不熟,怎么给你当导游?”

“那就我给你当导游,我去过好几次南京。”

“那你还来南京玩什么?”

陆千树在那边沉默了一会,“……故地重游不行吗?”

元夜闻言忍不住扬起嘴角,声音却依然听不出情绪,“随你吧。”

陆千树有些霸道地问:“你怎么总不冷不热?我去南京你不高兴?”

元夜无奈地笑道:“怎么会不高兴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其实,”陆千树犹豫了一会,“我不是去玩,我是去找你。我有话对你说……”

“嗯。”元夜静静听着,心跳却逐渐加速。

“算了,见面再说吧,不急这一时,咱们日子还长着呢。”陆千树顿了一下,突然笑起来,声音明快。

“好。”元夜挂掉电话,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大概是因为“咱们日子还长着”。

似乎黑暗晦涩的夜终于过去,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挂了电话,元夜转身就出了门,去附近的商场买了新衣服,剪了新发型,做了旅游攻略,订了学校附近的宾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陆千树来了。

说好的十月一日下午三点到学校,一直等到快四点都没动静,元夜有些心慌,一遍遍打陆千树手机都是关机,给机场打电话,得知他乘坐的航班早就安全落地了。

舍友们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只有她自己留守,整栋楼都没有几个人。夜晚安静得可怕,元夜几乎彻夜未眠。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手机突然响了,她迅速抓起手机,来自陆千树的消息,只有寥寥十个字:“突然有事,不能去了,抱歉。”

元夜愣了一下,再打回去,还是关机,好像他刚才开机只是为了给她发这十个字。

也许真的有急事呢,无论如何,总算是有消息了。元夜疲惫地倒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天,元夜百无聊赖地给爸爸打电话,爸爸问:“你不是说同学去找你玩吗?玩得开心吗?”

“……同学有事来不了了。”

“早知道还不如回家,你爷爷奶奶挺想你的。”爸爸顿了顿说,“对了,你高中同学陆千树家里出事了,你们两个还有联系吗?”

元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还行吧,他家怎么了?”

“他爸爸前天被抓起来了。”

“……严重吗?”

“难说。我昨天还看见陆千树了,陪着他妈到处求人,不过这个节骨眼上,谁愿意趟这浑水啊……”

“爸,我突然想回家了,我买明天的票。”

元夜挂掉电话,打开电脑订票,敲键盘的指尖轻轻颤抖,买了明天最早的一班飞机。

回家看过爷爷奶奶,元夜找了个借口直奔陆千树家。按了半天门铃,门才慢吞吞地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探出头来,狐疑地看着她,“你找谁?”

“陆千树在家吗?我是他高中同学,我叫元夜,我爸爸元书国也认识他爸爸……”元夜有些语无伦次。

“你等等。”女人关上门,过了好一会才又打开门,“他不在。”

元夜愣了好一会,“那……我明天再来。”

“哎你等等,”女人叫住元夜,“明天他也不在家,你就别来了。”

元夜站在楼下,擡头看陆家的阳台,似乎有人影闪过,她发了半天呆。

不在家吗?还是不想见她?

看着楼下远去的背影,窗帘后的陆千树一言不发,身边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你这个同学好像很关心你……”

“大概她把我当成一个好朋友吧……”陆千树突然停下,扭头笑了一下,“赵阿姨,你明天就不来了是吗?”

赵阿姨有些歉意地点点头,“真不好意思,你妈妈突然病了,我还在这个时候走,不过我家里真的有事……”

“没事,”陆千树笑了笑,“我们先把这个月工资结了。”

吃晚饭的时候,元夜忍不住问爸爸:“陆叔叔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点问题……”

爸爸笑了一声,“傻孩子,他再高,也不能犯错,老陆这次得认栽了。”

元夜怔了一下,爸爸的转变也够快的。

“他家里人不是还求过你吗?让你帮忙什么的?”继母不经意地问。

元夜急急地问:“爸,你帮他们了吗?”

爸爸不自在地说:“我就是个生意人,帮不上什么忙。你认识的那些叔叔伯伯,他们哪个没找?”

“有人帮忙吗?”

爸爸笑了两声,没说话。元夜不再问,低头默默吃饭。

其实她不想知道陆叔叔是不是真的犯错了,此刻她只想找到陆千树。那个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少爷,能适应跌落凡尘吗?她都不敢想象他和妈妈小心翼翼求人,吃了无数闭门羹的样子。

元夜终究没有见到陆千树,他的手机一直关机,去家里也找不到人,假期结束前一天,她无奈地定了回学校的票。

回去的前一天晚上,爸爸又带着元夜参加了一次聚会。

桌上的人少了几个老面孔,多了几个新面孔,一如既往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元夜暗自冷笑。这几天她隐隐约约听了一些事,具体虽然不清楚,也知道这件事与聚会上的人不无关系。

这就是成年人的交情,全都是锦上添花,几乎没有雪中送炭。一旦落难,昨天还称兄道弟的人,没有人会拉你一把。

觥筹交错间,有人起哄让小朋友们表演节目。一共有三个孩子,年龄都在五六岁左右,一个小男孩,两个小女孩。

小男孩眉清目秀,气质很好,两个小女孩一个眉眼精致,穿粉色公主裙。一个穿揹带裤,虽然没有另一个女孩漂亮,也是清秀干净。

粉红小公主显然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上来就跳了一段舞蹈,赢得满堂掌声,她骄傲地瞥了旁边的揹带裤小女孩一眼。

揹带裤小女孩被推到人群中间,憋了半天才怯生生地说:“我什么都不会……”

她爸妈尴尬地笑了笑:“平时没怎么教过她,太忙了。”

小男孩突然走过来,一脸大义凛然地说:“别催了,我也什么都不会。”

小女孩感激地擡头看了小男孩一眼。

众人大笑起来,男孩的爸妈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头,“这孩子,看见小美女就傻了,他会唱不少歌,也会背好几十首唐诗呢。”

喧闹中,元夜的眼睛突然湿了,好熟悉的场景,仿佛回到高一的数学课上,她不会,他也装作不会。

三年来,他一直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可当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却把自己藏起来,她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陆千树了。

8

四年后,正月十五夜。

省城照例举办一年一度的灯会,元夜原本不想去,但元宝一直闹着要姐姐陪他去看灯,元夜只好跟着到了会场。

灯会人山人海,元宝跑得太快,爸爸和李姨只顾追他,很快就和元夜走散了。元夜跟爸爸通了电话,约好一小时后在停车场见,便不疾不徐地独自逛了起来。

她早就习惯了,全家出动最后往往变成她的独自出游。这样也挺好的,她自在,他们也自在。

灯很美,但看来看去就是往年那些花样,元夜有些无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刚闭上嘴就看到了迎面过来的陆家三口。

陆千树穿一件黑色羽绒服,身姿挺拔,眉目依然那么俊秀,只是比四年前成熟了许多,旁边是陆阿姨和陆伯伯,陆伯伯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精神倒还不错。

陆千树也看见了她,愣在原地。

元夜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招呼:“陆伯伯好,陆阿姨好。”

陆家爸妈有些疑惑,“你是……?”

“我叫元夜,我爸爸是元书国。”

陆家爸妈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微妙的感情变化,很快便消散无踪,“你就是元夜啊,变化真大,大学快毕业了吧?”

元夜微笑点头,“好久不见了,你们身体还好吗?”

“还好,对了,你和千树是高中同学吧?”

元夜看了一眼陆千树,“嗯,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对吧,陆千树?”

陆千树淡淡地说了声“是”,眼睛却里汹涌着复杂的情绪。

陆家爸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你们这么久没见了,要不要说说话?”不待陆千树回答便相偕走开,“我们在停车场等你。”

沉默良久后,陆千树缓缓开口,“一起走走?”

元夜点点头,两人并肩向前走。

元夜不知该说什么,想问的太多了。当初为什么不见我?后来为什么不找我?这四年,你过得怎么样?

无数问题在心里翻滚,见到他的一瞬间,竟然一句也不想问了。

他从来没有对她承诺过什么,虽然他当年有话要说,但毕竟没有说出口,说到底两人只是普通同学。普通的高中同学进入大学之后不再联系,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她没有资格质问他。

如今看到他依然优秀,没有被打倒,没有被击败,她所有想问的都烂在了肚子里。再说,他的经历她也不是一无所知。

陆伯伯判了两年,出来后自己做生意,开始时很艰难,最近刚有起色。陆千树已经拿到了国外学校的全额奖学金,很快就要飞去英国读书。

两人的沉默被路边一个声音打破,“这不是丫头吗?又是你们两个啊?”

陆千树和元夜吃了一惊,旁边正在卖烤冷面的人,竟然是当年路边摊的老板。

“老板,你还记得我?”元夜有些惊喜。

“这怎么会忘?”老板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们,“小两口出来看灯?”

元夜摆手,“我们不是……你误会了。”

“还没在一起?”老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陆千树,“小伙子,你也太失败了吧,这都多少年了?”

陆千树自嘲地笑笑,“我是挺失败的。”

“抓紧吧,我家孩子都上高中了。”

陆千树笑了笑,和元夜转身离开。

元夜有些不好意思,“别听老板瞎说,他就爱开玩笑。”

“他没说错,我是挺失败的。”陆千树站定看她。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再说陆伯伯是陆伯伯,你是你,你还是很棒的,不是马上要出国了吗?”

“你打听过我?”

元夜微窘,却镇定地擡起头直视他,“我不仅打听过你,我还找过你,不过你没见我。”

“所以说我很失败,”陆千树苦笑,“当年我爸出了事,我觉得天都塌了,特丢人,我知道你找过我,但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不愿意那让你见到我那个样子。而且心里还挺埋怨你爸他们,恨他们不帮忙……现在想想,真是挺幼稚的。”

元夜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千树又说:“其实上学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挺失败。”

元夜愣了一下,“怎么会?你学习好,人缘好,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

“我一眼就能看明白她们,可我从来都搞不懂你,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每次我靠近你的时候……都会觉得很紧张,可你却总是那么冷静,让我觉得……好像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元夜怔了一下,那不过是她的保护色,没想到竟然伤害到了他。

“我……”

身后突然冲起斑斓的烟花,元夜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了一跳,低低叫了一声,下意识躲在陆千树的胸前。

羽绒服冰冷的触感提醒了她,元夜回过神来,看了看表情僵硬的陆千树,有些赧然,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元夜后退一步,想离陆千树远一些,却被他抓住了手,她诧异地擡头看他,陆千树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她都能感觉到剧烈的跳动,像是揣着一只疯狂的兔子。

“你看,都这么多年了,你稍微靠近我,我还是紧张成这样。可你还是这么冷静,一点异样都没有。”陆千树苦笑。

元夜怔怔地擡头看他,他好看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唯有眼睛亮得出奇,盛满了浓浓的失意。

陆千树摇摇头,“大概真的是我一厢情愿,算了,就这样吧。”

元夜下意识摇头。

不是这样的。

陆千树轻轻叹口气,放开元夜,转身欲走,却被她抓住了羽绒服。元夜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他的唇很软,也很凉。

陆千树瞪大了眼睛,元夜脸红到了耳根,却勇敢地看他,“你不是一厢情愿。”

“你靠近我的时候,我也会紧张,只是我不习惯情绪外露。不信你摸摸我的脉搏,跳得不比你的慢。还有,我也要去英国,因为听说你要去,所以我很努力地学习,考雅思,真的,不是你一厢情愿,其实我也……”

一直发怔的陆千树突然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灿如星辰,伸手把元夜拉进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温柔辗转,如获至宝。

“这种事还是我主动一点比较好,不然以后回忆起来,我会觉得自己更失败了。”

天空中漫天烟花,像是夜空心花怒放,元夜伸手环住陆千树,眼睛微微湿润。

当年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历经四年沉淀,成为今夜最灿烂的一朵烟花。她终于找回了她的少年。还好,不算太晚。(作品名:《靠近你,我会紧张》,作者:五十弦。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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