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就有点觉得奇怪,为啥严世藩那么看不顺眼胡宗宪?如果仅是改稻为桑的事,其实严世藩的情绪完全不对,台词也不对,有点「过」了。今天重刷,又有了新的体会。

严世藩对胡宗宪的态度掺杂了复杂的个人感情。

「我听说,你手上有一份毁堤淹田的供状?」没等胡宗宪开口,严世蕃已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阁老,我这里没有这样的供状。」胡宗宪语气平静而执著。

严世蕃两眼瞪得像灯笼,死死地盯著他,好久才说道:「好!好!没有就好!有,也不过将我们父子罢官革职坐牢!可不要忘了,自古事二主者都没有好下场!把我们赶了下去,内阁那几把椅子,也轮不到你坐!」胡宗宪静静地坐在那里,以沉默相抗。严世蕃被他的沉默激得更恼怒了:「你是执意要将那份供状交给裕王作为改换门庭的进见礼了?!」胡宗宪:「世蕃兄,你可以用这个心思度天下人,但不可以用这个心思度我胡宗宪!还有,阁老已经八十一岁了。你可以不念天下苍生,但不应该不念自己的白发老父!」「你有什么资格训我!」严世蕃咆哮了,接著倏地站了起来,「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是在我肩上担著,天下苍生几个字还轮不到你来说!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在浙江改稻为桑的国策你还施行不施行?」胡宗宪:「施不施行,我在奏疏里已经说了。」严世蕃:「那就是说你已经铁了心了?」胡宗宪又沉默了,坐在那里不再接言。严世蕃气得在那里开始发颤,突然,他举起右手在自己的右脸上掴了一掌:「该打!这一掌是代我父亲打的。」

胡宗宪一愣。

严世蕃接著举起左手在自己的左脸上又掴了一掌:「这一掌是我自己赏自己的!我们父子俩怎么都瞎了眼,用了你这个人到那么重要的地方做封疆大吏!」胡宗宪慢慢站了起来,走到门边:「这个封疆大吏我也早就不想做了。你们可以上奏皇上,立刻革了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严世蕃这一句接著就顶上去了。胡宗宪:「想要我怎样,小阁老就直言吧。」严世蕃:「那好。辞呈我已代你拟好了。你自己照著抄吧。」说完,严世蕃从怀里掏出那封辞呈往茶几上一拍,径直走了出去。

之前说了严世藩委屈,委屈在锅都是严世藩背的,所以他说「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是在我肩上担著,天下苍生几个字还轮不到你来说!」出力最多背锅最多委屈最多拿点钱怎么了?严世藩最看不上的就是沽名钓誉之徒,在他眼里,清高有原则坚持操守都是虚伪,在他眼里人都是利益动物,无非有人贪利有人贪名。

严世藩委屈是真,但不如胡宗宪也是真。

严嵩疼爱儿子是真,但珍重胡宗宪也是真。因为疼爱儿子,所以会任由儿子这么骄纵,诚然严世藩聪明。但严世藩会变成严世藩的第一因素是他太骄纵了。由著性子,胆大妄为,又会拿聪明种种借口给自己贴金,其实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捞钱满足一时贪欲罢了。严嵩会不知道严世藩这个根本因素?严嵩也知道严党队伍拉大了,贪不贪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更何况他很想捞。

严世藩骄纵,严嵩无耻。但严嵩也能办正事,也能识人,更能用人。严嵩知道胡汝贞这样的人有多难得,也有多难。这种真正发自内心的欣赏,严世藩永远也从严嵩那里得不到。严世藩自己没做到位做的不如胡宗宪,胡宗宪自己就做到了「至人」层次,严世藩学不来做不到。

所以严世藩对胡宗宪的情绪是

嫉妒。

严世藩再聪明也得不到老爹对胡宗宪的欣赏,所以他声嘶力竭地攻击胡宗宪虚伪爱名,他压根就接受不了有胡宗宪这样的「至人」存在。可怜的小哥老,惯坏了,也太聪明,好胜心也太重。

严世藩是严嵩的儿子,胡宗宪是严世藩的学生。其实这样的一个三角关系,大明王朝1566的创作者把握的也非常到位。

也印证了徐阶和严嵩对话中的内容:

鉴于原文太精彩,多贴了很多,其实我想把整篇都摘出来~

「冒昧问一言,少湖你要真心回答我。」坐得近了,严嵩望著满脸谦恭的徐阶。

徐阶:「阁老但问就是,属下不会有一句虚言。」「好。」严嵩赞了一句,接著仍盯著他的脸问道,「你说这世上什么人最亲?」如此煞有介事竟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徐阶不敢贸然回答,想了想才答道:「当然是父子最亲。」

严嵩脸上浮出一丝苦涩,接著轻摇了摇头:「未必。」

徐阶更小心了,轻问道:「阁老请赐教。」严嵩:「《诗经》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按理说,人生在世,难报之恩就是父母之恩。可有几个做儿子的作如是想?十个儿子有九个都想著父母对他好是应该的,于是恩养也就成了当然。少湖,你我都是儿孙满堂的人,你应该也有感受,父子之亲只有父对子亲,几曾见子对父亲?」这番话岂止推心置腹,简直脾肺酸楚,徐阶那股老人的同感蓦地随著涌上心头,但很快又抑住了。面前这个人毕竟是严嵩,是除了当今皇上掌枢二十年的权相,当此朝局暗涌湍急之际,也明知自己并非他的心腹,这时为什么说这个话?而这些话显然处处又都点在严世蕃身上,这里面有何玄机?徐阶不敢接言,只是也望著他,静静地听他说。严嵩也正望著他,想他接著自己的话说个一句半句,无奈徐阶默如孩童般,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知道要转换话题了。「你不好答,我们就说另外一件事吧。」严嵩依然面目和煦,「你说今日皇上叫我们写的青词为什么要突出一个『贞』字?」徐阶:「天有四德,『亨利贞元』,这也是题中之义。」「少湖啊。」严嵩这一声带著叹息,「老夫如此推心置腹,你又何必还这般疑虑重重。你真就不知道皇上叫我们突出这个『贞』字的圣意?」徐阶岂有不知之理,此时仍然大智若愚:「贞者,节也。圣意应该是提醒你我要保持晚节。」

严嵩的脸没有了和煦,换之以凝重,紧盯著徐阶的眼:「如何保持晚节?」

徐阶的脸色也凝重了:「请阁老赐教。」严嵩不再绕圈:「用好自己的人,撑住危局!」徐阶:「请阁老明示。」严嵩:「那我就明说了吧。胡宗宪是我的学生,他的字叫汝贞;赵贞吉是你的学生,他的名也有个贞字。皇上这是告诉你我,东南的大局要你我用好胡汝贞和赵贞吉!徐阁老以为然否?」徐阶这就不能不表态了:「皇上圣明,阁老睿智,应该有这一层意思在。」严嵩:「这就是我刚才问你这世上什么人最亲的缘故。有时候最亲的并不是父子,是师徒!儿子将父母之恩视为当然,弟子将师傅之恩视为报答。少湖,为了皇上,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这一次浙江的改稻为桑一定要推行,一定要推行好。严世蕃他们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我这边只有靠胡汝贞去维持,你那边要靠赵贞吉去维持。为了不把浙江的百姓逼反了,应天那边必须立刻借粮给浙江。你要跟赵贞吉说,火速将粮食借给胡宗宪!」「阁老放心!」徐阶慷慨激昂地接道,「我今天回去就写信,命兵部六百里加急送给赵贞吉,叫他借粮!」严嵩扶著案沿又站起了。徐阶跟著站起了。

严嵩伸过手去,握著徐阶的手:「我都八十了,内阁首辅这个位子,不会传给严世蕃,只有你才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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