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养的迷思》书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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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美/朱迪斯·哈里斯

序言

首先,你不能将你的烦恼归结于你与你母亲的关系上,也不能归结于你与弗雷迪·阿布拉莫维茨的关系上。人际关系的确很重要,他们会产生强大的情感力量,占据我们思维和记忆中的一大部分,但是人际关系对我们的成长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我的理论并不是将社会化归因为同伴关系或同伴之间的互动。

孩子一旦迈出家门,与其他孩子在一起时,社会化过程就开始了。这个过程早在两岁时就开始了,对大多数孩子来说,从三岁开始。

双生子研究的证据很重要,因为它与许多不断出现的、令人费解的研究发现吻合。例如,独生子与有兄弟姐妹的孩子没有太大的差别,上幼儿园的孩子与在家由父母照看的孩子没有太大的差别,有两位同性家长的孩子与有两位异性家长的孩子没有太大的差别等。在该书中你会发现许多观察实例与儿童发展的普遍观点并不一致。

科学地讲,「不起作用」这个观点是不能被证明的,因为人们很难检验「零假设」。与其验证零假设,还不如捍卫它。我的立场是:父母的教养方式对孩子的成长不起作用。

家长的生物利益和孩子的生物利益不一样,尽管孩子当时对家长的奖赏、惩罚、榜样、唠叨表示顺从,那是因为他们还小,除了顺从别无选择,但他们不会让自己的人格永久地因此受到影响。

第一章 教养不同于环境

把「教养」作为「环境」的同义词是基于这样一个假设,即除了基因之外,影响孩子发展的主要因素是家长的教养方式。我把它叫做「教养假设」。直到我抚养了两个孩子,与人合编了三本关于儿童发展的教科书之后,我才开始对教养假设产生质疑,断定这个假设是错误的。

他们丢掉弗洛伊德心理剧的脚本,却保留了剧中的角色。在他们看来,父母依旧很重要,但不再扮演性对象的角色。相反,行为主义者的脚本把他们变成了条件反射的制约者,或是施予奖励或惩罚的人。

行为主义认为父母可以通过奖励和惩罚孩子的方式影响孩子的发展;弗洛伊德理论认为父母可以把孩子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而且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尽管学习本身重要,但在家里学的东西与外面的世界无关。当他们迈出家门,便马上将这些东西抛在脑后,就像妈妈逼他们穿上毛衣,他们一出门马上就脱掉一样。

第二章 先天禀赋和后天教养的证据

由于社会化研究者不能控制父母的教养方式,因此,他们没有做真正的实验。相反,他们利用了父母教养行为的差异性,让其他变数自行发生变化,然后系统地收集数据,试图发现其他变数的变化。也就是说,他们做的是相关性研究。

吃花椰菜可能与长寿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会缩短被试的生命,但这种效应被喜欢吃花椰菜的人做的其他事情带来的好处掩盖了。

该研究共调查了374名被试,相关系数为0.19,虽然该研究的相关系数具有统计学意义,但并没有实用价值。如果相关系数太低,知道一个变数根本没法告诉你另一个变数的情况。因此,就算你知道一个孩子在父母面前有多么不听话,你也不能预测他在同伴面前也一样令人讨厌。

大体上,在被试的差异性中,遗传因素占50%,环境因素占另外50%。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表现在多方面:有的人比较冲动,有的人比较谨慎,有的人比较随和,有的人比较喜欢争辩。大约有一半的「冲动」可以归因到人们的基因上,另一半归因到人们的经验上;「随和」也是如此,大多数心理特质都是如此。

行为遗传学50比50的研究结果(50%遗传,50%环境)并不意味著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相关性,一半是基因的影响,另一半是因为环境影响。50比50的研究结果意思是:孩子之间的差异性,如「真诚」中的50%是由基因的差异引起的,而不是说父母真诚与孩子真诚之间的相关是遗传所致。事实上,孩子与父母在性格上的相关系数通常低于0.50,相关性如此之低,以至于他们之间共用基因的相似性就可以解释所有的相关了。

一般来说,那些甜玉米种子会长出甜玉米。这个相关完全是因为遗传,来自父代的基因是子代百分之百相似的原因。但子代玉米甜度的差异性,却只能将一半的原因归因为基因的影响,因为环境因素,如土壤质量、水、阳光同样也起作用。所以,遗传可以百分之百解释父代和子代之间的相似性,但只能百分之五十解释子代之间的差异性。

一般来说,令人愉快、有能力的父母会有令人愉快、有能力的孩子。但这并没有证明除了基因以外,父母对孩子的成长还有任何其他的影响。

父母对待孩子的方式取决于孩子的年龄、长相、现有的行为、过去的行为、智力和健康状况,父母要针对不同的孩子调整教养方式。教养孩子不是父母单方面对孩子做的事情,而是父母与孩子共同做的事情。

每个研究团队只看到她与其中的一个孩子在一起,因此,对她下的结论也不一样。我跟大女儿在一起,我是一个放任的家长,跟小女儿在一起,我就是一个专制的家长了。

即使是婴儿也会强化亲子关系。当婴儿两个月时,他们知道看著父母的眼睛对著父母微笑。婴儿对你微笑,是一件非常令人欣慰的事。一个婴儿见到父母时表现出的高兴和喜悦,足以抵消他给父母带来的所有的麻烦。

自闭症的孩子却做不到这一点。自闭症的孩子不与父母对视,不对父母微笑,看到父母也不高兴。面对一个没有热情的孩子,你也很难变得热情起来。如果一个孩子压根不看你,你没办法与他互动。

自闭症是由于大脑发育不正常而导致的后果,主要是一些遗传因素引起的。母亲的冷漠不是引起自闭症孩子非典型行为的原因,而是对自闭症的反应。

一个爱笑的孩子,自然会有人跟他玩,会得到更多的亲吻。一个对外界没有反应的孩子在喂完奶、换好尿布后,就会立刻被放回婴儿床上。社会化研究者有兴趣研究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殊不知,孩子对父母也会产生影响。我把它叫做「孩子对父母的效应」。

经常被拥抱的孩子会成为一个令人愉快的人,经常挨打的孩子长大后不讨人喜欢。如果你把这句话颠倒过来也说得通:令人愉快的孩子会得到更多的拥抱,不讨人喜欢的孩子会经常挨打。

如果发现一对同卵双生子活动量大致相同(两人不停地动,或两个人成天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异卵双生子的活动量不一样时,就可以断定基因影响运动特质。

有证据表明,父母对待同卵双生子的方式比对待异卵双生子更相似。当研究者问处于青少年时期的双生子从父母那儿得到多少爱或排斥时,同卵双生子比异卵双生子给出的答案更加一致。如果同卵双生子中的一个孩子说她的父母很爱她,那么另一个孩子多半也会这样说。但如果异卵双生子中的一个孩子说她的父母很爱她,另一个孩子有可能说她的父母也很爱她,或不爱她。

然而,对异卵双生子来说,他们的长相不一样、行为不一样,父母可能爱一个孩子胜过爱另外一个。由此可以看出,同卵双生子的生长环境更加相似。

我认为从小分开长大的同卵双生子的确从养父母那儿得到了同样多的爱,其中一个原因是同卵双生子长得很相像:一个长得可爱,另一个也长得可爱。一个相貌平庸,另一个也相貌平庸。研究者将孩子长得可爱或相貌平庸作为一个变数,考察该变数是否对家长的教养方式产生影响。有一个研究表明,一般情况下,一位母亲对长得可爱的婴儿会关注多一些。

身体上的遗传表现是执行基因指令的结果,我把它叫做「直接基因效应」。胆怯是直接基因效应,有些婴儿生来就异常敏感。天生丽质也是直接基因效应。

直接基因效应也会产生自身的后果,我把它叫做「间接基因效应」,也就是基因效应的效应。面对一个胆小的孩子,他的妈妈会鼓励他,他的姐姐会嘲笑他,他的同伴会欺负他。一个长相漂亮的孩子往往会赢得父母的宠爱,朋友的羡慕。这些都是间接基因效应。由于间接基因效应的作用,同卵双生子通常过著同样的生活。

将间接基因效应归因为「遗传」而不是「环境」,我已经很满意了。尽管从技术上来说,间接基因效应也是孩子生长环境的一部分,但它们是孩子基因产生的后果。

大多数心理特质的差异性几乎都是一半来自基因,一半来自环境。但是基因效应还包括间接效应,即基因效应作用下的环境后果。这意味著差异性的另一半应该归因为纯粹的环境影响,该环境影响既不是直接基因效应,也不是间接基因效应。

第三章 先天禀赋,后天教养,抑或两者都不是

事实上,与从小被不同家庭收养的双生子相比,在一起长大的双生子之间并非更相像。尽管他们之间有许多巧合之处,但还是存在著许多差异。

他们长得很相像,你分不出谁是谁,但他们在人格测试中选择的答案却不一样。生活在同一个家庭中的同卵双生子的人格特质的相关系数只有0.50。

到了70年代末期,已有足够多的数据表明行为遗传学的基本前提是错误的。基因的前提没有错,在人格特质方面,基因相同的人更相似。有问题的是环境前提。

数据显示,生长在同一个家庭、由同一父母抚养的兄弟姐妹,成年后的人格并不受家庭因素的影响。在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有相似的人格,是因为他们有相同的基因,相同的基因而不是相同的环境解释了他们之间的相似性。

有证据显示家庭环境对智力产生短暂的效应,处在青春期前期被收养的兄弟姐妹之间的智商有一些相关性。但到了青春期后期,所有非基因的相似性都会消失。智商和人格一样,生活在同一个家庭中的养子/女,长大成人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关性趋向于零。

几乎所有成年的兄弟姐妹之间的相似性都是基因作用的结果,只有极少的相似性可以归因为他们从小一起生活的环境。

在同一个家庭中长大的养子,他们的人格没有相同之处,即使是亲生的兄弟姐妹之间,人格的相关性也很低。

人们认为对孩子有重要影响的事情其实对孩子没有什么影响。父母有没有工作,读不读书,酗不酗酒,打不打架,结婚还是离婚,这些我们以为对孩子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结果发现它们对孩子没有什么影响。同样,一个家庭的物质环境,例如是公寓还是农庄,宽敞还是拥挤,凌乱肮脏还是干净整洁,家中放著艺术品、厨房放著豆腐,还是家中堆满汽车零件、厨房放满零食,这些对孩子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事,结果发现也对孩子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出生顺序对孩子人格的影响微乎其微……如果出生顺序对人格差异没有影响的话,那么父母对待不同孩子的不同行为方式对孩子以后的发展也不会产生重要影响。

大多数研究,尤其是那些规模较大、较新的研究没有发现老大和后出生的孩子在人格方面存在著差异。对这种研究结果合乎逻辑的解释是,微环境差异,如父母的偏心对孩子的人格没有一致性的影响。孩子长大成人之后,这种影响完全看不出来。

我在上一章中提过,你在父母身上做大量的测试,在孩子的身上也做大量的测试,那么,你很有可能得到显著性相关。即使你偶尔得不到显著性相关,你可以采取各个击破的方法,分别对男孩和女孩进行测量、分别对父亲和母亲进行测量、分别对白人家庭和非白人家庭进行测量。很有可能,你会发现「正好型」父母对男孩和女孩有不同的影响,父亲和母亲对孩子的影响也不一样,或者,只对白人孩子有影响。

「从文献综述中得出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即对大多数孩子来说,不同的照顾形式对孩子的发展不会产生影响。」

过去十五年的研究发现,独生子女和非独生子女之间没有出现一致性差异。

但是如果家庭间的主要差异对孩子没有影响,那我们为什么要指望家庭中的细微差异会对孩子产生影响呢?如果妈妈有没有工作、已婚还是单身、同性恋或是异性恋都没有关系,那么我说妈妈是否最疼爱你很有关系,你觉得这种说法有意义吗?

先天禀赋(我们从父母身上得到的DNA)被证明对孩子的人格有一定的影响,但不是全部的影响。后天教养(父母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却没有发现有任何影响。

第四章 分离的世界

莱特曼指出概括不足比过度概括更具有适应性。与其墨守成规、莽撞行事,不如假设新的情境有新的规则、并决定新规则是什么,这样会更保险一些。

婴儿与生俱来的学习机制上已贴上警示条:在某一个情境中学到的东西,不一定适用于另一个情境。

的确是这样,在某一个情境中学到的东西,不一定适用于另一个情境。一个小孩在家里放声大哭,如果幸运的话,他可能会得到关注和同情。但如果他在托儿所里也放声大哭,小朋友就会躲他远远的,不跟他玩;如果在小学,他还继续这样,只能招致同学的奚落。在爸爸面前表现出的可爱和孩子气会引起同学不同的反应。在家里,孩子聪明、机智的话语会引得笑声一片,但如果他没有学会在学校管住自己的舌头的话,他只能去校长办公室报到了。

儿童,即使是学龄前儿童,也十分擅长从一个人格转换到另一个人格。

一位研究者说:「蹒跚学步的幼儿在家里和托儿所的行为有系统性的差别。」

孩子与兄弟姐妹的关系和他们与同龄人的关系之间没有显著性相关…

兄弟姐妹关系中的行为方式既无助于、也不阻碍我们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这些行为方式没有给我们的人格留下永久的痕迹。如果留下痕迹的话,研究者会在人格测试中发现老大和后面出生的孩子长大成人之后的人格不一样。我在前一章中提到,大多数研究没有发现出生顺序对成年人人格产生影响。

当你看到一个人与他的父母或兄弟姐妹在一起,你的确看到了你所预期的差异。老大的确更严肃认真,更有责任心,也更喜欢指手画脚,而老幺的确更逍遥自在一些,但只是当他们在一起时才有这样的表现。这些行为方式并不是负担,走到哪儿要带到哪儿,一辈子跟我们如影相随。我们甚至不用把这些行为方式带到托儿所去。

在父母面前行为恶劣的孩子,在同伴面前不一定表现恶劣,反之亦然。两个情境中恶劣行为的相关系数只有0.19,这意味著即使你看到一个孩子在父母面前的行为,但你并不能预测她在同伴面前的行为。

令人不愉快的性格会给人带来直接和间接的麻烦:直接,是因为令人不愉快的性格使这个孩子不友好地对待他人;间接,是因为这个孩子令人不愉快的性格使其他人不友好地对待他。

像社会行为的其他方面,某一个人使用的语言与情境密切相关,无论是会一种语言的人还是双语者都是如此。

尽管语言也是社会行为,但它不受基因的影响。随和或攻击性倾向有一部分基因的关系,但一个孩子说波兰语而不说英语,或者在某些人面前说脏话,在其他人面前不说脏话,完全是环境因素所致。

聋人家长几乎不跟孩子进行交流。然而,当这些孩子长大之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尽管他们没有从父母那儿学到英语,但他们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直到成为青少年或成年之后,他们才意识到他们的行为随情境的变化而发生变化。也许你不喜欢某些人,是因为你不喜欢你跟他们在一起时自己的行为方式。

你很难教会你的狗,当你不在家的时候,不要在沙发上睡觉。因为你教它不在沙发上睡觉的时候,你都在家。当你不在家的时候,它即使跳到沙发上面,也不会挨打。

你可以采用康斯尔的方法:让被试回顾童年创伤,然后立刻对他们进行人格测试。另一个更好的方法是:把他们带回经历创伤的地方,对他们进行人格测试。然而,你所证明的不是童年创伤扰乱了他们成人之后的心境,而是证明了情境的力量。

如果你不再回家了,那么你在家中养成的人格可能会永远消失。灰姑娘与王子结婚之后,她不会再回到继母的家,她在家里谦卑的人格、连同她的扫帚和破烂的衣衫一起被永远抛到脑后。

他们一踏入家门,听到母亲在厨房问:「是你吗,亲爱的?」他们以为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但已经被抛弃的人格却立刻回来找他们了。在外面,他们是体面的成功人士,一旦回到家中,坐在餐桌旁时,他们马上就像过去一样,开始争吵和抱怨。难怪很多人不愿意回家过节。

第五章 不同时代,不同地域

布农夫妇并没有失去隐私,因为他们没有隐私。独自呆著不是我们祖先的习惯。今天我们把婴儿放在摇篮里,让他们单独在一个房间里睡觉,还纳闷他们为什么要大声哭叫表示抗议。大多数婴儿对此逆来顺受,说明了我们人类具有适应性。

第六章 人的本性

然而,有一件事情唐纳德更胜一筹,那就是模仿。这让你感到吃惊吗?荷兰灵长类动物学家弗朗斯·德瓦尔花了几年的时间观察荷兰动物园里的黑猩猩和游客,「与大家的想像相反,人类模仿黑猩猩远比黑猩猩模仿人类的情形多得多」。

人类洞悉他人内心的能力早在婴儿期就已具备,当婴儿注视父母的眼睛时,就已经有这种能力了。婴儿在六个月大的时候,开始与父母有目光接触。一个正常的婴儿很早就知道有人在看著他,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当妈妈注视他时,他会微笑,但如果妈妈注视的时间太长,他会把头转过去,注视的时间持续太长会让婴儿感到不舒服。

三四岁的孩子能根据一个人注视的目光和表情判断他在想什么。例如,如果某个人贪婪地看著一块糖,四岁的孩子就会推测他想吃这块糖。如果这个人面无表情,目光没有固定在某样东西上,四岁的孩子会认为他在思考。

黑猩猩不像自闭症的孩子,它们更像威廉综合征孩子。「瓜」对凯洛格夫妇的面部表情和他们目光注视的方向非常敏感。在开始淘气之前,她一定要看看他们是否在看著她,如果他们皱眉头,她就会立刻停下来。任何群居动物都必须演化出一些社交模块。黑猩猩的社交生活几乎与人类的社交生活一样复杂。

在社交方面,黑猩猩很像人类,它们既有我们的缺点,也有我们的优点。它们也把这个世界分成「我们」和「它们」。即使是一只熟悉的动物,如果它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也会遭到攻击。

我们生来就会对自己的人好,因为几百万年来,我们的生命和我们子孙的生命都依赖于自己所在群体的成员。我们生来对外人怀有敌意,因为六百万年的历史教会了我们要时刻提防他们。

我们的DNA与黑猩猩有96%的相同之处。人和黑猩猩之间的差异,远远小于同一种类的鸟,如红眼燕和白眼燕。

当人类群体分裂时,子群体多半会变成仇敌。一位人类学家观察到,「一个村庄致命的敌人,就是从该村庄分出去的那一派」。平时,不同的群体之间也会有贸易往来和婚丧嫁娶,但一点点误解就会让他们剑拔弩张,直取对方的性命。各群体之间不需要彼此憎恨的理由,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的事实就足够了。

贝斯费尔特把婴儿对陌生人的反应叫做「童年陌生恐惧症」,这是第一个证据显示人类天生就有把世界分成「我们」和「他们」的倾向。

许多人认为孩子要经过教导,才会去恨别人。贝斯费尔特认为并非如此,我也认为并非如此。憎恨其他群体是人类(包括黑猩猩)的天性。我们要教会孩子不要憎恨,虽然我们并非天生就自私,但是我们天生就仇视外来人。

新物种的形成是由于地理环境的隔绝所致,当子物种从母物种中分离出来,并停止与母物种进行交配时,新的物种就形成了。子物种开始演化,发展出有别于母物种的特性,如果该特性使子物种更加适应环境,那么子物种遵循适者生存的原则,就会取代母物种。

贝斯费尔特观察到:

人类有强烈的形成子群体的倾向,这些子群体的方言和其他特征使他们区别于其他子群体,最终形成自己的文化……将自己与他人划清界限,这是人类天性中最基本的特质。

随著时间的流逝,分裂的群体之间会越来越不相同。在有些动物中,这些差异是慢慢累积而来的,并且是随机发生的,生物学家称之为「遗传漂变」。但对于人类来说,这个过程不是随机的,伪物种的形成加速了这个进程。

这个变化很可能与伪物种形成有关,一个身体上的毛发越来越不受到欢迎的部落与跟猿一样有毛发的部落的分离就是一个例子。没有毛发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但能区分我们和他们。一旦有了明确的区分,接下来我们就会向有毛发的部落发起进攻,直至消灭他们。

600万年的演化使我们有别于猿,但演化没有让我们得到一个社会模块,因为早在分化之前我们就已经有了这个社会模块。六百万年的演化使我们能更新、更好地使用我们的社会模块。

演化心理学家琳达·卡波雷尔(Linda Caporael)曾经指出,我们在处理模棱两可或棘手的事情时有一个默认的模式,即我们尝试与这些模棱两可的事情进行社会化互动,我们将它们拟人化。虽然我们对待人不像对待机器一样,但我们对待机器却像对待人一样。我们对汽车说:「他妈的,你快启动吧!」我们希望计算机更加人性化。当面对令人费解或无法控制的局面时,我们会把人类的一些社会动机,如复仇、妒忌,以及怜悯归于上帝和自然。

行为遗传学家大卫·罗(David Rowe)指出,只向父母学习的倾向会阻止孩子学习社会中其他人的新思想和新观念。因为,通常是年轻人,而不是老年人有创新的观念。因此,让孩子向同伴和长辈学习,孩子将受益匪浅。

即使他的父母死了,但只要集体还在,他就能生存下来。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成为集体中一名合格的成员。一旦断奶,孩子就不仅属于他们的父母,还属于这个集体。他们的未来不取决于父母有多么爱他们,而取决于他们与集体中其他成员能否和谐相处,尤其是与同辈人的相处,因为他们要与同辈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第七章 我们和他们

一个人是凶残的还是仁慈的,自私的还是利他的,取决于你看他这种行为是针对自己的同胞,还是针对其他群体。

谢里夫的研究已经把他的观点清楚地表达出来了,即让一群男孩形成群体认同感,然后让他们发现有另一个群体在与他们竞争他们自认为是自己的领地时,那么,群体之间的敌意便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这个实验显示激发「群体意识」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它不需要长久的友谊,不需要与其他群体产生冲突,不需要有领地之争,不需要相貌或行为上的差异,甚至不需要知道你的群体伙伴是谁。塔杰菲尔总结到:「很显然,将人划分为不同的群体就足以引发歧视行为。」

在群体内部,有权力之争和以强凌弱的现象,但一旦另一个群体——更强大的敌人出现时,群体内部的斗争就被掩盖下去了。

鸽子不必知道「牛」这个词也可以形成「牛」的概念。三个月大的婴儿就可以分类了,因此他们一定能形成概念。

也有证据显示他们能区分「大人」和「小孩」。在他们六个月大时,他们害怕陌生的大人,但是不怕陌生的小孩。他们对大人和小孩的面部特征,以及他们个头的大小都有反应。

困扰早川的,不是他被归类为东方人,而是人们期待他具有所有东方人应该具有的特征。这就是分类带来的后果:它使我们认为同一类别的事物相似性比实际的相似性更高,同时,它也使我们认为不同类别中的事物的差异性比实际的差异性更大。

社会心理学家将这种认为两个类别之间的差异比实际差异更大的倾向,称为「组间对照效应」。

将人们分为两个群体就能产生组间对照效应。每个群体的成员都认为自己有别于其他群体的人,因此,群体之间任何小的差异都会被他们放大。有趣的是,即使两个群体一开始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差异,他们也会努力制造出一些不同来。

分类会增加组间差异,降低组内差异。随著时间的消逝,同一个群体的成员之间会变得越来越像,这种倾向叫做「同化」。人类需要某种程度的从众性,尤其是两个群体相邻,彼此之间存在著差异。

试验的目的不是说明人们会在大庭广众的羞辱下屈服,而是要说明被试在质疑其他人的一致性意见之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被试不会指责其他人说谎或对他搞小动作(事实上他们的确如此)。他不认为他们有什么问题,他会认为他自己有问题了。「我开始怀疑我的视力是否正常」是被试最典型的评论。

人类群体的本质是在没有外部欺侮时,要进行群体内部的「分化」。

五个人被困在电梯中,如果他们很快获救,那么他们仍然是五个独立的个体;但如果过了半个小时被解救,那么他们就成为一个群体。共同的命运,「我们都在一起」的感受是创造群体意识的原因之一。

在十六名单身男士中,虽然他们大多年轻力壮,但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演化生物学家贾雷德·戴蒙德认为:「多纳事件清楚地告诉我们,一个家族的人往往会团结一致、互相帮助,并不惜牺牲他人的利益。」有些人是靠吃人活下来的,但他们不会吃自己的兄弟姐妹、父母子女、丈夫或妻子。

人类的认知能力深深植根于演化的根基,群体意识的情绪力量来自相当长的演化历史,在这个历史进程中,群体是我们得以生存的唯一希望,群体成员是我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子女、丈夫和妻子。

人们还是会被与自己相似的人所吸引。一般来说,丈夫和妻子的相似性比丘比特随意射箭安排的配对来得相似。夫妻双方在很多方面有相似之处,例如,在种族、宗教、社会经济地位、智商、教育、态度、人格特征、高度、鼻翼的宽度以及眼睛的间距等方面。夫妻双方不是越老越相似,而是一开始就很像。

我相信人类之所以会被与自己相似的人所吸引,缘于亲缘识别。如果你是一名狩猎采集者,一个跟你长得很像,说相同语言的人多半是你的族人,更可能是你的亲戚。如果你是一位受过教育的北美人,你会发现自己愿意信任一位长得像你、谈吐像你、思想也像你的人。

人们对陌生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害怕,害怕会演变为敌意,因为害怕让人感到不舒服。你还记得那只得了脊髓灰质炎的黑猩猩拖著身子、一瘸一拐地跑回来时的情景吗?其他黑猩猩的最初反应是害怕,继而是愤怒,它们一起攻击它。妈的!你吓死我们了!

如果你害怕或不喜欢某个人,你会尽可能地与他不一样。人类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他们非常善于与他人表现得不一样。

如果你呆在一个全都是大人的房间里时,「成年人」这个社会类别没有什么显著性,但当一些小孩子进入房间后,「成年人」就具有显著性了。当响尾蛇队发现还有另一个组男孩也在营地时,「响尾蛇队」这个类别才有显著性。如果他们发现另一组是一些十一岁的女孩,那么,具有显著性的社会类别就应该是「男孩」了。

在没有共同的敌人,或没有共同的目标时,群体通常会分裂为更小的群体。例如,被困在电梯里的人表现也会有所不同,有的人想当头儿,有的人变成悲观者,有的人变为群体里的小丑。

当人们进行自我归类时,他们往往将自己归类到与他们有相似之处的人中。孩子感知到成人与自己不一样。对孩子来说,成人是另外一个物种。他们无所不知,为所欲为。长得又高又壮,身上毛茸茸的,还到处乱跑。虽然他们会跑,但一般他们不是坐著,就是站著。虽然他们会哭,但却很少哭。在孩子的眼里,成人完全是一群怪物。

第八章 与儿童为伴

我开始找其他聪明的孩子一起玩,但我仍然很压抑,没有安全感。那个势利郊区的孩子做了一件我父母没有做的事情:他们改变了我的人格。

孩子生下来就具有某种特质,他们的基因使他们倾向于发展某种人格。但环境可以改变他们,这个环境不是父母提供的教养环境,而是家庭以外的环境,是孩子与同龄人共享的环境。

甚至那些遭到母亲忽视、虐待的孩子仍然会依附自己的母亲。这是一个可悲而又矛盾的事实,虐待反而会增强孩子对母亲的依附性。因为当受到惊吓或受伤时,孩子的依附性会更明显。

孩子可以从母亲那儿学到一些东西,但他不会傻到把这些预期类化到他以后遇到的其他人身上。如果灰姑娘认为舞会上每个人都会像她继母那样对待她,她就永远不可能去参加舞会了。

在婴儿的脑海里可能存在著一个母子关系的工作模式,但只有当妈妈在跟前的时候,这个模式才会显现出来,用这个模式来预测他人的行为或这些人是否值得信任是毫无用处的。知道妈妈的反应,跟对付有嫉妒心的姐姐、冷漠的保姆或有趣的同伴,完全是两码事。当然,用来预测妈妈的反应还是管用的。

在传统社会中,孩子也是在游戏群体中学习语言,差不多两岁半的时候,他们开始学说话。他们不是从父母那儿学习语言,因为父母几乎不跟他们说话,他们谈话的对象是其他孩子。

人类是动物王国中的模仿之王,我们必须如此,因为大部分的社会行为是靠模仿而来的。

当孩子模仿父母的行为时,他们并不是不分好坏照单全收,他们非常谨慎。只有当他们父母的行为与社会上其他人的行为一致时,他们才会模仿。在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有了这种意识。

学龄前的儿童异常挑食,父母没法哄他们吃他们不喜欢的东西,父母对小孩子的游说、说服毫无用处。唯一有效的方式是:让他跟喜欢吃这种食物的孩子坐在一起,让所有的孩子一起吃。

我是X组的人。

我不是Y组的人。

从这些简单的前提开始,人类演化的历史使我们倾向于得出一个简单的推论:即我们喜欢X而不喜欢Y。我们也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我们跟X比较像,跟Y不像。这些心理活动往往不是有意识的,但是结果却显而易见。通过同化,我们更像群体中的其他成员。通过组间对照,我们的群体和其他的群体之间的差异则越来越大。在某些条件下,组间的敌意开始产生,即「我们相对于他们」效应。

群体里面孕育著强烈的情感。在人类历史上,为群体而死的人要远远多于为个体而死的人。

孩子群体的游戏规则是「多数裁定原则」:当某人的行为与群体中大多数成员行为不一致时,那么这个人必须改变自己的行为。

你并不需要真的与心理群体中的成员进行互动才能让他们影响你。我当时是一个五年级的孩子,尽管其他孩子不跟我说话,我还是密切关注她们。这虽然赶不上参与到群体中好,但至少比完全没有群体好。

有证据显示友谊对人格不会产生永久的影响,相反,对群体的认同,被群体接受或排斥,则会对人格产生永久的影响。研究学龄儿童友谊的长期效应和被同伴接受或排斥长期效应的研究者发现,被同伴接受或排斥与成年之后「终生生活状况调节」有密切的关系,而在学校有没有朋友却没有什么影响。

领导者光靠肌肉是不行的,即使在男孩群体中也行不通。人格力量、想像力、智力、运动能力、幽默感和令人喜爱的长相都会赢得选票。

儿童中期是孩子角色模式化的重要时期,会影响他们的一生。有的角色是他们自行选择的,有的是其他人强加给他们的。无论是什么情形,一旦角色选定之后,角色特征往往会被放大。滑稽可笑的孩子变得更加滑稽可笑,聪明的孩子变得更加聪明。幽默和智力变成他们的专长了。

孩子对学业的态度受他所在群体的影响。金德曼观测到的变化不是因为孩子智力或父母态度发生了改变,因为孩子的智力和父母的态度不可能在短短一学年内发生反方向的变化。

第九章 文化传承

唯一可以区分环境因素的方法是去找一些环境因素不相互发生作用的例子,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再提到移民家庭的原因。当移民家长属于一种文化,社区中其他人属于另一种不同的文化时,我们至少可以区分父母效应和社区效应。

入乡随俗。对孩子来说,远不止于此。他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成为那个地方的人了,无论他们的父辈是英国人、中国人还是麦斯奎基人。当外面的文化与家庭文化不一样时,外面的文化往往是赢家。

毕克顿说:「尽管他们的父母不遗余力地要保持祖先的语言,但孩子们还是将同伴使用的语言当做母语。」

我认为这就是群体社会化理论的要义之一,即文化是由儿童同辈群体传承下来的。

同辈群体是塑造儿童行为和改造他们性格的地方,是决定他们长大以后成为什么样人的地方。

小孩子的目标不是成为一个成功的大人,就像一个囚犯的目标不是成为一个成功的监狱看守一样。小孩子的目标是成为一个成功的孩子。

他们不可能通过模仿看守的行为方式来学习犯人的行为方式,因为犯人不得有监狱看守的行为,他们可以通过模仿其他犯人的行为习得监狱里的生存法则。

科尔萨罗认为,嘲笑或逃避成年人权威的做法,在幼儿园文化中是最受欢迎的一部分。

美国手语教师苏珊·谢勒曾说过:「语言是所属群体的会员证。」

儿子之所以像老子是因为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以同样的方式被社会化。儿子离开学校时与他们的父亲离开学校时一样,带著自己的文化。孩子与父辈的文化大致相同。

我们想到是年轻的一代从年长的一代那儿习得文化,但在这种情形下,正好相反。孩子几乎没有机会接触成年人文化,但所有的成年人却在接触孩子的文化,因为他们自己原来也是孩子。

属于同一个同辈群体中的父母,他们的孩子也可能在同一个群体中。或者说,孩子在同一个同辈群体,他们的父母多半也属于同一个同辈群体。在传统社会中也是如此,这种情形已延续了几百万年了。

阻止孩子看电视,并不能保证他不受电视的影响,因为电视不是影响一个孩子,而是影响一个群体。

要想知道谁使得这个孩子社会化(谁给这个孩子传递文化)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听她说话。她习得语言和口音的地方,就是她习得文化其他方面的地方。她是从同辈群体中习得文化的,而孩子同辈群体有时从父母同辈群体中习得文化。

英国有研究表明,当伦敦犯罪男孩离开伦敦后,他们的犯罪率就会下降。父母选择住或不住在某一个社区,可以增加或降低孩子犯罪、退学和未婚早孕的概率。

不考虑环境因素时,黑人青年比白人青年的犯罪率要高、性质更严重。但是,当黑人青年没有生活在下层阶层的社区时,他们的犯罪行为跟白人青年一样。

第十章 性别规则

然而,我们的儿子和女儿还有这种老掉牙的想法。成年人的观念都已经发生了改变,但孩子却没有。上一个世纪以来,成年人的文化逐渐变得两性平等了,但孩子的文化还存在性别歧视。

大自然遵循节俭的原则。为了另一个目的,把可以重复使用的东西拿来,稍作改变即可,这样比另起炉灶要经济得多。就像莫扎特所说的,萨列里写的音乐中有大量的重复。两边对称的有机体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对称的一边不需要另外一套基因,只要将指令翻转过来照著做就可以了。

他们认为:「刻板印象是对某一个群体的一般性的归纳,不一定是坏的看法。」我们不仅对其他群体有刻板印象,对我们自身也有刻板印象,当然对自身的刻板印象大都是正面的。这就是第七章中描述的喜欢自己所在的群体而不是其他群体的倾向。

社会心理学家珍妮特·斯维姆(Janet Swim)做了一个关于美国文化中男性和女性刻板印象的研究。她让大学生从担任群体领导、数学学能测试表现、解释其他人体态语和面部表情能力等维度对男女差异作出判断。然后,她将这些刻板印象与测试的性别差异结果进行比较,发现这些刻板印象出人意料的准确。更有可能的是,大学生还低估了性别差异。

但是刻板印象真正的危险不在于它的不准确性,而在于它的非灵活性。当我们说男人更倾向于担任领导角色,不擅长解读其他人的情感时,我们也许是对的,但如果我们认为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错了。

我们善于判断平均值之间的差异,如X组与Y组的组间差异,但我们不善于判断组内差异。分类使我们更多看到的是社会类别成员之间的相似性,尤其是我们不在其中的类别。

群体社会化最重要的几年是童年时代中期,从六岁到十二岁。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社会中的孩子(有大量的同伴)与同性别孩子一起度过了许多闲暇时光。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被社会化了,他们不仅作为孩子,而且作为女孩或男孩,相互社会化,自我社会化。

你不必让你所在社会类别中的成员都喜欢你,你才能成为其中的一员,你其实也不必跟他们长得像,就可以社会化成为他们的一分子。

我并不是说女性没有群体意识。男性和女性的大脑中都有群体模式,也都有关系模式。不同之处在于,当冲突发生的时候,是群体优先还是关系优先。

在人口稀少到不能分别形成男孩和女孩群体的地方,男孩和女孩的行为很相似,因为他们将自己归到「孩子」这个类别。

第十一章 孩子们的学校

老师有权利和责任,是因为他们可以控制整个群体的孩子,他们可以影响这些孩子的态度和行为。并且,他们对孩子的影响力是长久的,他们在家庭以外的世界里影响著孩子,在这个世界里孩子将度过自己的一生。

当老师将学生分成阅读能力强和阅读能力一般的两个组时,强的会变得更强,一般的会变得更差。这就是组间对照效应在起作用。这两个组会逐渐发展出不同的行为模式和态度。

组间对照效应就像一个木楔子。它们强行进入两个群体之间任何一个小的缝隙,然后把缝隙变大。这种效应的根源在于对自己所在群体根深蒂固的忠诚。我是「我们」中的一员,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才不想像他们一样(恶心)呢!

行为遗传学家发现智商在人们的一生中会不断提高,老年人智商预测会提高八个百分点,看起来老年人智商的差异百分之八十是基因的作用。但是这样说可能会误导读者,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差异都是基因直接作用的结果,许多差异是由人们童年时期和成年时期的选择造成的。

人的一生中智商的增长多半是间接遗传效应,即基因效应的效应。最初细微的差异可以迅速变成很大的差异。

「棍棒、石头可以打断我的骨头,但名称不会伤害到我们。」这当然不对:名称的杀伤力极强。但是造成严重伤害的名称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命名的。我们对自己的刻板印象,而不是别人强加给我们的刻板印象,影响是长久的。他人对你、我的行为和智力影响的期望被大大地高估了。

那些有父母参与的计划与没有父母参与的计划,结果差不多。这正是群体社会化理论预测的。

如果群体里的大多数孩子说英语都带有西班牙口音,那么该群体中的孩子说的英语也会像他们一样,带有西班牙口音。这个口音不会消失,为什么要消失呢?口音在这个群体中很正常,这是他们说话的方式。如果他们在这个群体里度过青春期,那么他们成年之后也会这样说英语。如果他们在一起时说西班牙语、俄语或韩语,那么英语对他们来说只是第二语言而已。他们思考以及做梦,都会用西班牙语、俄语或韩语。

当约瑟夫的父母在一个没有其他波兰移民的地区定居下来之后,他们选择了第二者。他们的儿子成为一名「真正的美国人」,有别于他的波兰同伴。但是约瑟夫美国化的代价是波兰语。尽管他从婴儿时期起就开始学波兰语,并且在家里也说波兰语,但波兰语对约瑟夫来说,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

文化是通过同辈群体,而不是家庭,代代相传的。儿童习得同龄人的语言和文化,而不是父母或老师的文化。如果他们没有共同的文化,他们就会创造出一个文化。

如果学校里大多数孩子是拉巴斯人,少数孩子是圣安德列斯人,就会有不同的结果。有的班上可能只有一两个圣安德列斯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会采用大多数孩子的行为规范,表现得跟拉巴斯人一样。在别的班上,如果有四五个圣安德列斯的孩子,他们就足以形成自己的群体了,这个群体的行为规范无疑具有攻击性。

少数来自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种族或国家的人往往会被大多数人同化,但如果他们有足够多的人形成自己的群体,就会保持原有的不同,并且对照效应会使差异进一步加大。

如果你把几个需要奖学金才能念得起书的孩子放在这种学校中,在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的情况下,他们会采取同学的态度和行为方式,会采用同学的文化。前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就是一所非常昂贵的私立学校中获得奖学金的学生。

现在你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送一大批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到私立学校行不通的原因了,因为他们在私立学校中仍然会形成自己的小圈子,继续保留以前的态度和行为方式。

当被收养的兄弟姐妹到了上大学的年龄,他们之间智商的相关性会逐渐降低。随著孩子的长大,他们越来越遵从自己的天性。根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原则,他们会加入到对学业成就有不同态度的群体中。

对不同年龄亲生和收养亲属的研究表明,随著孩子年龄的增长,他们的智商越来越像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但是,即使到了成年时期,他们的智商还是超出没有被收养的亲生兄弟姐妹,他们虽然赶不上收养家庭中的兄弟姐妹,但他们还是比亲生兄弟姐妹要强一些。因此,我们可以说收养对智商有长期效应,尽管效应并不大,大概只有七个百分点,而不是十二个百分点。

如果以上的方法都不管用,那么万无一失的方法是为他们提供一个共同的敌人,这对黑猩猩群体起作用,同样对运动团 体,如象棋队也起作用。在我读中学时,当图森中学与凤凰中学比赛时,墨西哥裔的美国孩子和白人孩子团结起来,一起为自己的学校呐喊加油。当罗伯斯山洞的研究者告诉响尾蛇队和鹰队有人故意破坏了营地的供水系统后,两个队的孩子就团结起来、并肩作战。

我认为教师的任务不是要强调学生之间的文化差异,而是要降低这种差异。教师的任务是给学生设定一个共同的目标,将他们凝聚起来。

第十二章 长大成人

如果一个孩子不恰当的行为被贴上「游戏」的标签,那么他就没事了,就像一个成年人不恰当的行为被贴上「玩笑」的标签没事一样。当人们没有玩游戏或开玩笑时,他们的言行、著装都要与他们所属的社会类别和所在的社会情境相符合。这是放之四海皆真理的准则,适用于所用年龄段的人,除了婴幼儿之外。

有些中学里的社会类别是自愿的,有些是被迫的。不良少年组则是一个混合体。有些人因为被刺激和危险所吸引自愿加入到这个群体,心理学家将他们叫做「寻找刺激的人」。有些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没有其他的群体愿意接纳他。这些人从小学起就被同学排斥,因为他们好动,脾气不好,或太过攻击性。到初中时,他们找到一些跟他们一样的人,就开始结为帮派。青少年群体的成员从一开始就很相似,群体意识使他们彼此之间更加相似,越发与其他的群体不同。聪明的变得更聪明,书呆子变得更呆,不良少年就开始真的犯罪了。

「同龄人压力不是大家逼著你去附和他们,而是一种要参与体验的欲望,而这些体验与群体认同密切相关。」青少年很少被逼著去附和群体的行为规范,他们在童年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研究发现,要预测青少年是否会抽烟,最好的方式就是看他的朋友是否抽烟,而不是看他的父母是否抽烟。抽烟的青少年同时也会有其他的「问题行为」,如喝酒、吸毒、过早有性生活、逃课、辍学或犯罪等。在他们的群体里,以上行为被认为是正常的行为。

北美和欧洲长大的孩子认为攻击性行为很正常,因为电视上许多人都这样。孩子们将这些观念带到所在的群体中,由于他们的同伴与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庄或看同样的电视剧,他们就将这些理念融进所在群体的行为规范中,他们认为,我们社会中的人就应该有这样的行为举止。

事实上人们在每一个年龄段都会受到同伴的影响。我认为童年比青少年更容易受同伴的左右。

成年人的性格很难改变。詹姆斯说过:「性格就像石膏一样,一旦定型了就不能改变了。」一百年前,他就说:「人不能改变自己的习惯,就好像大衣的袖子不可能突然有一个新的褶痕一样。」

一个人大约只有十三年的时间习得一种语言而不带任何口音。在一个移民家庭里,当他们来美国时,大孩子已经是青少年,而小孩子比大的小一两岁,那么成年之后,他们两人说话就有不一样的口音,小的说不带任何口音的美式英语,而大的说的英语则带有外国口音。

他们使用「敏感期」说明某些事情可以在某一个时期很轻松地完成,但在别的时期完成就变得极其困难。童年是习得母语和塑造人格的敏感期,虽然在青少年时期可以进一步得到完善,但基本的框架在童年时期就已经形成了。

在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形成的人格,将跟随我们直至坟墓。

第十三章 问题家庭和问题孩子

但是现在,父母却要担心一辈子。如果你对孩子不好,他们将来就不能成才(根据教养假设的说法),他们也不能成为好父母,因此,他们的孩子也不能成才,而这都是你的错。

我要让你看一些证据,让你知道孩子不好根本不是你的错,从而使你得到解脱。但是这是一个双向的交易,我得让你保证不要到处告诉人们,说我认为父母怎么对待孩子都没有关系。我并没有这样说,也没有这种寓意,更不相信这种说法。如果你忽略孩子,残酷地对待他们当然不对。不对的原因有许多,最重要的是因为孩子是有思想、有情感、很敏感的人,他们在生活中还完全依赖大人。我们无法掌控他们的明天,但是我们掌握了他们的现在,而且我们有能力让孩子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悲惨。

我们也不要忘了父母也是有思想、有情感、很敏感的人,孩子对父母也有影响力,孩子也可以让父母的日子不好过。

胖和瘦的遗传性比人格特质的遗传性还要高,大约是百分之七十。但问题是,不是由基因引起的而是环境造成的体重差异,不应该怪罪到家庭环境上。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父母的行为对孩子的体重有长期的影响,却有很好的证据显示父母的行为对孩子的体重不会产生长期的影响。

艾米和贝丝从亲生父母那儿获得的基因,注定了这对双胞胎有问题。如果我说,艾米和贝丝遗传了她们亲生父母的问题,请不要误解我,她们的亲生父母可能压根儿没有这些问题。基因排列稍有不同就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结果,只有同卵双生子的基因组合完全一样,异卵双生子之间有著惊人的不同。父母和孩子之间也是如此,一个孩子可以有他父母没有的特质。但从统计学上来看,一个有心理问题的人,他的父母有心理问题或他的子女有心理问题的可能性非常大。

父母有责任告诉孩子不能偷窃、不能撒谎。但是孩子在家里的行为表现与在其他地方的行为表现之间没有相关性。在家里违规的孩子不一定比其他孩子更容易在考试中或操场上作弊。道德,像其他习得的社会行为一样,与习得的情境密切相关。滑头道奇在他老妈的眼里也可能是完美无缺的,如果他有妈妈的话。

并不是罪犯家庭把罪犯的儿子变成罪犯,而是这些孩子成长的社区环境使然。不同社区有不同的犯罪率。

有的人天生就是坏人吗?更好的表述应该是这些人生下来就不适合做大多数社会中诚实的工作,迄今为止,我们还不知道如何对付他们。我们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受害者,但他们也是受害者,他们是人类演化史上的牺牲品。

职业罪犯通常智商低于常人。我认为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征兆,它表明性情可以被理智控制。那些生下来具有罪犯潜质、但智商又高于常人的人,他们很聪明,足以发现犯罪是不值得的,他们会发现其他的途径来满足他们寻求刺激的愿望。

文化传递的媒介不可能是家庭,因为如果你把一个家庭从一个社区连根拔起,移植到另一个社区,孩子的行为就会随之发生改变,就会附和和认同新社区中同伴的行为。

但是,为什么那些高收入、有继父存在的家庭对孩子没有什么帮助呢?答案是这些孩子有另外一个问题,即搬家太频繁。他们从一个住处搬到另一个住处,次数比其他任何形式的家庭的孩子都多。每搬一次家,孩子就失去原有的同辈群体,每次都得重新开始。每搬一次家,孩子都得适应新的群体的行为规范,都得从群体里的最底层混起。

频繁搬家会危害孩子在群体中的地位,干扰他的社会化,因为他很难去适应群体的行为规范,尤其是当这些行为规范不断发生变化时。家庭收入决定了孩子住在什么样的社区,决定了他有什么样的同辈群体。频繁搬家和低收入会增加孩子辍学和怀孕的危险。

研究者从每一个家庭中选取一个孩子进行研究,这个孩子通常是父母的亲生孩子,父母给了他基因,也给了他生长的环境,因此你无法将这些效应区分开来。要想区分开来,你就必须用行为遗传学的方法,去研究被收养的孩子或双胞胎或兄弟姐妹。

差异中遗传占一半、环境占一半,但是不能将环境因素归因到家庭上。事实上,生长在同一个家庭的两个孩子,他们所受的家庭环境影响在他们成年之后几乎荡然无存。

亲切、能干的父母通常有亲切、能干的孩子,大多数研究者会想当然地认为是因为父母为孩子提供了温暖、有序的家庭生活。

是遗传因素,不是家庭环境,是造成离婚父母的孩子有可能离婚的原因。但是你不必花时间去找染色体上的离婚基因,因为没有离婚基因。相反,由基因经过环境塑造、打磨的人格特质才是造成人们婚姻不幸福的原因。

因此,不要去找离婚基因,去找那些增加各种生活不快乐的特质,那些与人难以相处的特质,如攻击性,对他人情感不敏感等。去找那些增加人们作出不明智决定的特质,如冲动,容易厌倦等。这些听起来是否有点耳熟?是的,这些是罪犯的人格特质,是孩子成为费金学校最佳候选人的特质,同时也是降低他们拥有快乐婚姻概率的要素。在童年时期,具有这些特质的孩子通常被精神科医生诊断为「品行障碍」。如果是成年人的话,就叫做「反社会人格障碍」,有研究显示这些特质是可以遗传的。

乔治亚大学的研究者发现,通过父母的人格而不是父母是否离婚,可以预测孩子的品行障碍。如果父母有反社会人格障碍,他们的孩子很可能有品行障碍。

研究者会发现父母离婚对孩子在家庭以外的行为不会产生长久的影响,对他们的人格也不会产生长久的影响。

写这本书的目的就是要解除各种教养专家加诸到父母身上的负罪感。如果你偶尔发脾气,打了你的小孩,你不会给他们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但是会伤及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你不公正,而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一点的话,你就会失去他们的尊敬。

有些特质(如长相不好看,个性不讨人喜欢)会加大被别人欺负的风险,同时,经常被别人欺负的人也可能缺少某些特质。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有些孩子总是被人欺负,为什么大多数孩子却不被欺负。

但是对于五六岁的孩子来说,父母或养父母并不是必要的。对于大一点的孩子来说,同辈群体更重要。

能被父母监控的青少年是那些愿意被父母监控的,而恰恰他们最不需要监控。那些最需要父母监控的青少年,他们的父母往往无能为力。

好的事情常常聚在一起,坏的事情也是如此,这就是相关。

相关关系中没有任何区分原因和结果的指向。如果有的话,指向可能是双向的,因为,结果也可能是双向的。有的没有任何指向,因为研究者没有测量原因。

如果一名对新药做实验的医生知道哪些病人服的是新药,哪些病人服的是无效对照剂,那么《美国医学会杂志》是不会发表这种文章的,因为发放药物与判断药物效果的人员应该分开,不应该是同一个人。

布拉德肖和佛渥德不会因为担心行为遗传学的数据而睡不著觉,他们不会担心任何数据而睡不著觉,他们的理论弹性大到无所不包,我对他们的批评对他们丝毫没有任何影响。不是根据科学的方法或研究结果建立起来的理论,是很难用科学的论据去推翻它的。

许多由生物因素造成的问题是可以被解决的,许多由环境因素造成的问题反而不能。因此,就算我们的命运已经写在了我们的基因里又怎么样呢?如果这是真的(其实不是真的),拒绝承认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无论多大年纪的人,在父母面前的表现与在其他人面前的表现是不一样的。各类心理学家犯的一个共同的错误就是,他们认为人们在父母面前的行为表现比在其他场合下的行为表现更有意义、更重要、更持久。我在这本书里展示的证据表明,人们在父母面前的行为表现没有在其他场合下的行为表现那么重要、那么持久。孩子们将他们在外面的行为方式带回家里,却不会将他们在家里的行为方式带出家门。

她目前的不快乐可能导致她对童年产生不快乐的记忆。记忆并不能精确地记录我们所思和所感受的,这一切取决于我们在回忆时的感受,从记忆储存室中提取或幸福或悲伤或中性的记忆配合我们当时的心情。情绪低落的人通常会回忆,他们的父母对他们不好,然而,当他们情绪不再低落时,他们对父母的回忆就会变得好一些。

同卵双生子对童年的回忆是惊人的相似,尽管他们在不同的家庭中长大。他们有著相似的记忆,部分原因是他们成年后是同样的快乐或不快乐。是的,这也是基因对幸福的影响。

第十四章 父母能做什么

他们在家里学不到的是:如何在公共场合行为得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是在同辈群体中学到的。

但是家里只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这个情况有所不同,因为只有当同一性别的人数达到一定的数量时,才能形成群体意识。

把孩子培养成神童的危险在于这些孩子没有同辈群体,他们会错过与其他同龄孩子建立正常关系

的机会,没有同辈关系的孩子很容易变得古怪异常。尽管普通的有天赋的儿童一般都过得比较好,但是那些有超常天赋的孩子更容易出现心理问题。有时候家长对此也爱莫能助,因为,有的孩子的智力远远超过了同龄人,他们与同龄人没有任何共同之处。有些孩子除了练习高尔夫球、体操或下棋之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但是如果父母意识到同辈的重要性的话,他们也许会努力让自己的孩子交一些朋友。

这位校长是对的,如果一个群体中有足够多的人,而这个群体又是原封不动、没有分裂成小群体的话,态度是可以传染的。在这所学校,不只是那些经过竞争进来的学生是好学生,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是好学生。

受害者总是受害,部分原因是他们有好欺负的名声,而要改变群体成员的看法是很难的。一般来说,搬家对孩子不利,因为他失去了同辈群体、失去了在同辈群体中的地位。但如果同辈群体让他过得很痛苦,并且他在群体中没有任何地位,搬家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有一个理论认为,暴力是由低自尊引发的,但研究者发现恰恰相反,「暴力通常是自尊受到威胁的产物,也就是说,是自我评价好的人与他人或环境产生矛盾冲突的结果」。研究者指出,暴力是一件冒险的事,它青睐那些自认为有体力、有聪明才智和有好运的人。也有证据表明高自尊的人倾向于酒驾或超速。

孩子不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在群体中,与别人不一样不是一种美德。即使你给孩子起一个很奇怪或很土的名字也会害了他。

我不指望我今天怎样对待我丈夫,就能决定他明天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我认为会影响他跟我在一起过得是否幸福,我们是否还是好朋友。

我认为,我们心智中的工作模式包括我们生活中所有的重要关系。对于那些不重要的关系,我们自动采取类化的方式,就像我们类化所有属于「同辈」类别中的人和属于「员工」类别中的人一样。一旦我们对某人有了更好的了解,我们就会给他一个专属于他的工作模式。小孩在妈妈、老师、兄弟和朋友面前的行为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认为道义责任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让你善待自己的孩子的话,那么,你试一试下面这个理由:孩子小的时候你对他好,你老的时候他才会对你好。

在狩猎采集社会中,在正常情况下,婴儿从来是不会独处的。如果婴儿发现自己是一个人,而且哭泣不能让妈妈赶到他身边,那他的麻烦就大了。因为这种情况表明,他的母亲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再也不能照顾他了。族人马上要出发,他们不会带上他!如果他不能迅速说服他们改变主意的话,他只有死路一条。大声哭喊是他唯一能说服族人的方法,他大声地哭,因为他既害怕又生气。

但是不应该觉得养孩子是一件苦差事,养孩子应该和性一样,应该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演化是一个既有胡萝卜又有大棒的过程。大自然让我们愉快地去做她想让我们做的事情,如果为人父母是个苦差事的话,你认为黑猩猩会去做吗?父母意味著享受为人父母的快乐。如果你不觉得快乐,那说明你做得太过头了。

他的孩子并不是完全不想跟他在一起,有的时候,他们也会征求他的意见,这使他觉得好过多了。他们并不是想伤他的心,他们也很爱他,但是……唉!

小一点的孩子不像青少年那样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这可能是因为小一点的孩子去不了他们想去的地方,所以,他们的选择较少。如果有选择的话,即使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也喜欢跟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不过他们喜欢自己的家长站在旁边。

非洲的一个小男孩为了从黑猩猩的嘴里把弟弟夺下来,自己却受了重伤。这个男孩救了弟弟一命,却差一点送了自己的命。他的母亲叫他负责看管弟弟,这是任何一个美国母亲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但是这个男孩很严肃、认真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在传统社会里,兄弟姐妹不是敌人,是盟友。

为人父母并不像大家所想的那样,不是你付出真诚和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有时候,优秀的父母不一定有好孩子,但这不是他们的错。

不要去理会专家们怎么说。爱你的孩子,因为孩子很可爱,不是因为你认为他们需要爱。享受养育孩子的过程,教给他们你所知道的一切。放轻松点,他们将来如何并不能反映出你对他们的照料,你既不能使他们变得更完美,也不能毁灭他们。他们是属于明天的。

第十五章 接受考验的教养假设

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家庭的同卵双生子之间的相似性也不一定比在不同家庭中长大的同卵双生子更相像。不管家庭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它都不会让孩子变得更加认真,或更有攻击性,或焦虑程度更低,或更有可能拥有幸福美满的婚姻。至少,家庭没有对所有的孩子产生以上影响。

研究者没有找到出生顺序效应和独生子女效应,这两个令人失望的发现击倒了支撑教养假设的最后一根支柱。

像你和我一样的普通家长不会对孩子产生任何影响,我们就像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样,可以相互交换。对孩子造成显著影响的是那些把孩子打到住进医院,或把孩子丢在充满屎尿味和食品腐烂气息的冰冷的公寓中的父母。这是教养假设最后赖以支撑的希望:家庭环境可以糟糕到对孩子造成永久的伤害。

我对教养假设的控诉到此为止,对大多数家庭来说,它是不成立的,只有对极少数特别可怕的家庭来说,它可能会成立。以教养假设作为武器来指责普普通通的父母,因为他们的孩子长大后没有如父母的愿,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分离出来的核心家庭是现代社会的发明,只有几百年的历史。一夫一妻制也是新生事物。在人类学家所研究的社会中,至少在百分之八十的文化中是一夫多妻制,只要男人负担得起,他可以娶多个妻子。一夫多妻制在人类历史上很古老,并且很普遍。孩子必须与同父异母的孩子共享一个父亲,或者在没有父亲或没有母亲的情况下成长,因为当时父母早逝就像现代社会中父母离婚一样普遍。

习得的行为被假定为一个背包,可以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例如,从家里带到学校。其实人们都知道,不同年龄的人在不同的情境中有不同的表现,因为他们在不同的情境中有不同的体验。在一个情境中,他们被赞美,在另一个情境中,他们被嘲笑,因此他们相应地有不同的行为表现。

第五个错误是忽视了我们的演化史,忽视了百万年来,我们的祖先群居的事实。因为群体的存在,才使没有毒牙和利爪的柔弱的人类得以在豺狼猛兽横行的环境中生存下来。食人动物不是人类祖先最大的敌人,人类最危险的敌人是其他群体的人。这种情形直到今天依旧如此。

在全世界范围内,孩子群体都是大同小异的。这就是为什么孩子在任何一个社会中都可以得到社会化的原因,即使他们的父母没有读过史博克医生的育儿手册。这也是为什么每一个社会中儿童的大脑都能正常发育,即使他们的父母没有为他们读《晚安,月亮》。

但在群体中,他必须要保持坚强和冷静。坚强和冷静的形象成为他在公开场合的人格特征,并伴随他直到成年。然而,在家里习得的性格并不会完全消失,它会在圣诞晚餐时像昔日的圣诞精灵一样跑出来。

即使是同一个群体中的成员,同卵双生子也不会有同样的人格特质,因为他们在群体中有不同的体验。

小孩子知道红色的水果比绿色的水果甜,如果你让他们选,他们会选红色的,但他们无法告诉你他们为什么作出这样的选择。收集数据、建构类别、平均类别中的数据,这些活动都是在意识之下进行的。

当你想到童年,你就会想到父母。你只能怪罪负责处理关系的心智部门,因为它唤起了太多的思绪和记忆。

至于你有什么不对劲儿,不要怪罪你的父母。

附录

达尔文的《物种起源》改变了许多人的意见和看法,但却不可能改变他们的人格。

当研究者测试了大量被试,没有发现有意义的结果,他们通常会用「分步解决,各个击破」的方法,用各种形式拆分数据,希望一些分组的被试产生有意义的结果。这种做法不仅能增加产生可发表成果的概率,还带有偏见地发表了研究者先入为主的研究结果,因为有意义的分组效应得到报道,没有差异或不利的研究结果在发表的文章中却没有被提到。

出生顺序效应通常很小,然而,如果研究的规模足够大,微小的效应也可以十分有意义。因此,如果出生顺序效应是真实而微小的,那么,大规模的研究更能产生有意义的效应。

小型研究通常没有得到较好的控制,例如,病人不是随机选取的,那些得到新治疗方法的病人可能比用老方法治疗的病人的病情更重一些或更轻一些,并且,研究不是「双盲的」,采用新方法的医生又是决定治疗方法是否有效的人,病人也知道自己得到的是老的治疗方法还是新的治疗方法。

黄金标准研究通常规模较大(至少有一千个病人),具有随机抽样、双盲等特点。研究者与治疗方法提供者以及供药商没有任何往来。我们的研究领域很少有这种研究,心理学研究偶尔尝试往医学期刊上投稿,但如果用同样的评价标准来评判,这些文章通常不能发表。

孩子与父母和兄弟姐妹在一起习得的行为方式不会迁移到其他的情境中。

长嗣继承制使哥哥在群体而不是家庭中占统治地位。对群体内部统治权的争夺可以导致谋杀,这在每一个人类社会,以及许多物种中都会发生。

当现代社会中的孩子一旦迈出家门,他们与兄弟姐妹关系中发展起来的行为模式就会遗留在家里,就像移民的后代将父母的语言遗留在家里一样。

一个个体在不同的社会情境中有相同的行为模式倾向,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因为基因的作用。你的基因与你如影随形,但是你与父母和兄弟姐妹相处时习得的行为模式,只有当你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有用的。孩子不会被迫将以前习得的行为吃力地带到新的情境中,他们完全有能力根据目前的环境习得新的行为。

兄弟姐妹之间的行为差异部分原因是他们之间的基因差异,家长只是对这些基因差异外部表现作出回应而已。

由于发展过程中的一些随机性,叫做「发育噪音」,他们也存在著一些身体上的差异,例如,不同的指纹,不同的雀斑,略微不同的大脑。一个双生子可能会得糖尿病或精神分裂症,另一个双生子却可能身体很健康。即使在婴儿期,每一个双生子都有独特的个性。因此,即使对待同卵双生子,父母也会对孩子先前存在的、微妙的差异作出回应,而不是引发这些差异。

当孩子们去寻找同类的孩子时,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在寻找那些与他们有相同基因的人。

学龄女孩认同某一个群体,尽管她们并不经常跟该群体的成员呆在一起,她们可能只喜欢其中一两个朋友。朋友对彼此的行为相互产生影响,但是效果是短暂的。根据群体社会化理论,友谊没有长久的效应。

我预测在童年时期和青少年时期群体中享有较高地位的人,在成年时期更有自信。但是群体内部的地位不等同于被群体的接受程度,与被同学喜欢或不喜欢也不一样。

攻击性儿童可能不被大家喜欢,然而,他们在群体中有较高的地位。被试为大学生的研究也显示群体认同与群体地位之间有重大的差异。

一般来说,高个子的成年人通常在青春期个子也高,但它们之间并不是完全相关。经济学家通过统计手段,可以将青春期个子高的效应与成年个子高的效应分开,他们发现决定成年人薪水的不是成年人的个头,而是他们在青春期的高度。

我将这些研究结果解释为,在青春期同辈群体中地位的高低对人格有长期的效应。高个子男人挣得多,不是因为他们个子高,而是因为他们有更占优势和更自信的人格。

群体接纳和群体地位与友谊不同,不被群体接纳或在群体中地位较低的孩子可能会发展出成功的友谊。

群体关系导致分化和同化。社会化是由于同化产生的,而人格发展主要依赖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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