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秋万载,四海八荒,就只一个小超

「他长得真漂亮。」这是邓颖超

初见周恩来时,心底的话。

彼时正值「五四」运动浪潮,周恩来留日归来,在天津学生界颇有名气。

鸭舌帽、西服、白皮鞋,器宇轩昂,是「民国四美男」之一。

邓颖超那时,在北洋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是「女界爱国同志会」的讲演队长。

第一次见面,正是在师范学校的礼堂,邓颖超站在台上,谈青年的命运,谈家国,谈理想,经天纬地,慷慨激昂。

多年后,邓颖超回忆初次见面:「彼此都有印象,是很淡淡的。他生得那样漂亮,我又不大好看,没往那方面想。」

她不知道,她的才华、英姿飒爽,和满腔热情,也已在台下的周恩来心里,投下一圈涟漪。

后来,因为话剧,他们又见过几次。

因为邓颖超在女子学校,没有男生,她就穿长袍马褂,戴礼帽,扮演男新闻记者,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风度。

周恩来指导她们演话剧,面对年长6岁有余的他,邓颖超一直相信,他只将自己视作小妹。

那年,她15岁。

一年后,周恩来前往巴黎,赴法勤工俭学,邓颖超则去师大附小做了教员。

两人鸿雁往来,聊革命,聊战争,聊自由,通过250多封信。每一封信,都是一场思想的碰撞,灵魂的共鸣。

邓颖超说:「我知他那时有一个女朋友,长得比我漂亮。所以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直到1923年,邓颖超突然收到周恩来从法国寄来的一张明信片,印有革命家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的画像。

背面,是周恩来刚俊挺健的笔迹:「希望我们将来,也像他们两人一样,一同上断头台。」

直到那刻,邓颖超才读懂周恩来的深情。

女子从容淡然,不自作多情,被人爱慕而不自知,想来必是一种入骨的优雅。

后来,侄女问及这段往事,周恩来坦言:「那个美丽的朋友对革命也很同情,但是,我觉得作为革命的终身伴侣,她不合适。」

邓颖超喜欢被列宁誉为「革命之鹰」的罗莎,喜欢她的名言:「要有耐心和勇气,要活下去,我们还要经历惊天动地的事呢……」

在周恩来眼里,和他一起坚持革命的「小超」,拥有更加广阔的精神世界,心系家国,天下己任,像男性般英勇,是终身伴侣的最佳人选。

容颜会凋零,财富会消散,而内在的精神家园却是无限的,抵得过山河变迁,沧海桑田。

最好的爱情,就是找一个与自己灵魂相惜的人,一个望得穿自己内心世界的人,便不会担心,在汹涌人潮中,彼此走散。

  • 战火硝烟的年头,我只想牵你的手

1925年,周恩来在黄埔军校担任政治部主任时,两人结婚。

喜酒摆了两桌,陈赓、张治中、何应钦、邓演达、李富春与蔡畅等,纷纷前来道喜。

席间,张治中让邓颖超介绍恋爱经过。

邓颖超毫不怯场,「因为我个子矮,他们让我站在板凳上讲。当时恩来特别担心,怕我应付不来。可我什么也不怕,站在板凳上,把我和恩来相识、相爱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还把恩来写在明信片上的一首诗背了出来。」

听闻此语,只觉可爱。

过人的气魄,天真的娇憨,不忸怩,不做作,不矫情,谁会不喜欢这样的邓颖超呢?

周恩来亦如此。

两人只要在一起,无论是否在公众场合,定是手牵手的模样。

无需假装,他们自然而然地牵手,拥抱,甚至亲吻,在那个还未完全开放的社会,简直惊世骇俗。

直到如今,我们依然能在网路上,看到许多两人执手的恩爱照片,甚至还有一张,是周恩来上飞机前,亲吻邓颖超的额头。

据秘书赵炜回忆,那是一次会议结束,周总理要飞往别处。

临别时,他十分自然地当众亲吻邓颖超,叮嘱她注意身体,记得写信。

战火纷飞的年头,我只想牵你的手。

邓颖超去信,提醒他注意身体,周恩来回信:「你的信太过官方,都不说想我。

夫人打趣:「总理日理万机,怕是无暇念我罢。」

周恩来道:「闲人怎知,忙人有多想闲人。」

他还说:「西花厅的海棠花开了,可是无人相陪看。」

言语间情意款款,令人动容。

在外,是顶天立地、刚正不阿的总理,归家,是直言需要被妻子疼爱、陪伴的丈夫。

在她身旁,他可以卸下全部的重担展颜,有彼此相伴的岁月里,每个清晨都柔软。

最好的爱情,大约就是告诉全世界,我爱你。

始终相信,爱是坦荡,不是遮掩。

爱一个人,心里便有无数藏不住的小星星,就算闭了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作为总理,周恩来从来不曾遮掩自己对夫人的爱,给予邓颖超最好的专注、忠诚与长情。

  • 共历患难,坐拥黄昏

如果说,周恩来和邓颖超这对深情伉俪的婚姻中,存有任何缺憾和曲折,大约便是孩子。

某次闲聊时,邓颖超曾向生活秘书赵炜,谈及这个话题。

一生没有子嗣,是周邓夫妇一生的遗憾与沉重。

婚后,邓颖超第一次怀孕时,一心扑在事业上,只想为革命贡献青春。

那一代人,都怀著坚定的信仰和崇高的情怀,可以为理想放弃一切,更不必说是邓颖超这样的革命女性。

于是,她买了些中药,喝下去,想把孩子偷偷打掉。

结果一个人痛得在床上打滚。

周恩来得知后,因妻子不爱惜身体,发了很大的火。

「你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后代,你应该跟我商量,这是我们两个的大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邓颖超告诉赵炜:「我第一次看到恩来发那么大的火。现在想来,我那时的确太轻率、太幼稚了。」

没多久,邓颖超再次怀孕。

周恩来在上海工作,不能陪产,邓颖超的母亲来广州,陪她分娩。

然而,胎儿过大,邓颖超难产,坚持了三天三夜,仍生不下来。

三天是女性生产的忍耐极限,超过三天还生不下来,对人的体力和意志都是极大的折磨。

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医生动用产钳把孩子夹了出来。

可是,因为医疗技术尚不发达,婴儿头颅受了伤,出生便夭折。

恰逢当时的政治环境突然发生逆转,国民党开始对共产党进行搜捕。

邓颖超在母亲的陪同下,被迫离开广州。

由于难产后,得不到休息,身体损伤很大。

此后,她再也没有怀上过孩子。

但他们收养、照顾了很多中共革命烈士的子女。

有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对中国人而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见过太多因为无子而破裂的婚姻,可周恩来却从未因妻子没能为自己生一个孩子,而嫌恶她、离开她,反而经常劝慰求子心切的邓颖超:「我们两个已经足够幸福。」

他深知妻子因不能生育,而承受的心理压力和痛苦。

他懂她的好,也懂她的难,却只想用爱与温柔,融化她心里过不去的坚冰。

最好的爱情,不只是万事遂意时的有福同享,更是在艰难时辰里的有难同当。

有人信,有人陪,有人懂,有人等。

正因两人相互扶持,走过最艰难的日月,感情才得以沉淀升华,像陈酿,愈久愈香。

共历患难,坐拥黄昏。

  • 「一定照顾好大姐」

1975年隆冬,周恩来病危,让赵炜陪邓颖超去医院探视。

两人泪眼婆娑,走入病房。

周恩来从被子里伸出手:「赵炜,咱俩握握手吧!」

「总理,我手凉,不要握了吧?」赵炜说。

「要握。」总理坚持。

赵炜伸过手去,周恩来轻声说:「一定照顾好大姐。」

来年1月,周恩来已行至弥留。

那天清晨,邓颖超正在刷牙,赵炜收到医院值班打来的电话,语气急促:「快来快来!不好了,不好了!」

她故意平复了语气,带邓颖超赶往医院。

赵炜一路紧紧扶著邓颖超,生怕她摔倒。

其实那时,邓颖超已经生出不详的预感,相守多年,心里是有感应的。

推开病房的门,医护人员、工作人员都站在周恩来身边抹眼泪。

来迟了!

他们一世相爱,相谅,相伴,竟没见到丈夫最后一面。

痛彻心扉的悲伤袭来,邓颖超扑倒在周恩来身上,撕心裂肺地喊:「恩来!恩来!」

9点57分,监视器上出现一条直线,总理走了。

邓颖超双手颤抖,最后一次抚摸周恩来的脸颊,轻吻他的额头,说:「恩来,你走了……」

肝肠寸断。

「你走了,家就没有了。」

在周恩来逝世后的日子里,邓颖超一次次地,对赵炜讲起她与周恩来相遇相知的点点滴滴。

她写《西花厅的海棠花又开了》。

春天到了,西花厅的海棠花又盛开了。看花的主人已经走了,走了12年,离开了我们,不再回来了。

你看花的背影,仿佛就在昨天,就在我的眼前。

12年过去,本是短暂;但是,偶尔我会感到,是那样那样的漫长。

当你告别人间的时候,我了解你。你忧党、忧国、忧民,把满腹忧恨埋藏在心里,跟你一起走了。

曾记否?你在明信片上写,「希望我们将来,也像他们两人一样,一同上断头台」这样英勇的革命誓言。

这些书信,可说是情书,也可说不是情书,我们谈的是革命,是相互的共勉。我们的爱情总是和革命交织在一起,因此,我们革命几十年,出生入死,艰险困苦,患难与共,悲喜分担,有时战斗在一起,有时分散两地,无畏无私。

在我们的革命生涯里,总是坚定地、泰然地、沉著地奋斗下去。我们的爱情,经历了几十年也没有任何消减。

从前日色慢,爱情也纯粹,一生只够爱一人。

认定了,就不会改变。

此心不易。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周恩来与邓颖超之间的爱情,就是爱情最好的模样。

就算时间从头再来许多次,就算青丝变作白发,沧海化了桑田。

那个初夏,我依然会对你一见钟情。

李梦霁,2016、2017年度中国影响力作家

著有畅销书《一生欠安》,微博:@李梦霁,公众号limengji0628。


推荐阅读: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