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社副总编辑离职前诤言    庄丰嘉2008/10/09

月底我就要离开中央社了。原以为没有牵挂,想不到还是离情依依。虽然跟各位不是常有聊天的机会,但真的觉得,我在中央社从各位所学到的,比我能给大家的多太多,也体会到,在民主社会中,中央社的角色是不可或缺的。


毕竟也待了超过三年,应该有资格以中央社人自居。在临走之前,从中央社的角度,内心还是有些觉得隐隐不安、不妥的事情必须就教于各位。

记得前年红衫军包围总统府的时候,当时国内中心召开编采会议,动员所有各组的记者,全部投入,夜晚还轮值,就怕漏掉任何风吹草动,让新闻溜走。后来我才知道,所有媒体就只有中央社和中天电视是全天候采访这则新闻的。尤其,在第一天的时候,单单红衫军的照片就发了将近一百三十张,远超过平日总共只有八十多张的数量。

大家全心投入新闻当然值得赞许和肯定。不过我必须告诉各位的是,红衫军长达数个月的活动中,我从来没有收到一通来自任何高层的电话,要求有关红衫军的新闻不要做太多。中央社也没有受到总统府、行政院及新闻局任何间接或直接的关切。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在民主国家中,媒体忠于报导事实,不在历史事件中缺席,这就是媒体人最堪欣慰的事了。

但是,最近,许多跑政治新闻的记者都感受到一些压力。因为不知道那些新闻会踩到地雷,看起来十分安全的新闻也会出问题。例如,新闻局在操作研考会有关马英九百日民调新闻上,不仅消息是新闻局放的,连该访问的学者都指定好了。但是,只因为学者在文章中提了些微负面说法,社方要求撤稿重发,让记者必须半夜两点起床发稿。

我在国外的这段时间,和国内联络时也听到了一些声音,就是社方对于马政府的负面新闻,要求能少则少。李登辉同时骂阿扁和马英九,就只有骂阿扁的稿子发得出去本土社团的新闻,纯属言论主张的,也在封杀之列。记者沦为只能报喜却不能报忧的工具,作为新闻主管,不能阻止这样的发展,我实在深感惭愧。

新华社在四川地震及三鹿毒奶粉事件中,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化妆风格,难道就要附身在中央社身上吗? 我想,我必须提醒自己和各位的是,中央通讯社是国家通讯社,不是国民党、民进党或政府的通讯社,经费不是新闻局给的,而是由人民纳税钱来的。

中央社是新闻的上游,提供新闻给所有媒体订户。如果有一天,中央社的新闻是选择性的,不完整的,甚至是偏颇的,有些人民或团体是不能享有同样的媒体亲近权的,大家读中央社新闻,要跟看新华社新闻一样抱持怀疑的态度时,中央社岂不就是走到了末日 ? 难道马政府对待中央社的态度,就跟国防部把青年日报当作宣传报一样吗?

最后,也是最令我感到不解的是,新任副社长人选由马英九竞选总统时的发言人罗智强接任。就人论人,其实以总统选举电视辩论时我和他的接触,我认为他少年老成,的确不是没有能力的人。

但就人事布局而言,只要翻开以往中央社历任副社长的资历背景,就可以知道,以一个完全缺乏新闻经验和社会历练、除了在律师事务所和政治选举有些许工作经验的年轻人,就能当上副社长的位置,我必须说,可能连罗智强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是对具有深远历史的中央社的羞辱,对媒体人完全瞧不起的恶劣、粗糙作法。

这个人事案,证明政治永远高于其他一切专业。中央社在和其他媒体一起跑新闻时,到底是一个记者,还是一个文宣记录员? 这个问题在民进党执政时代一样存在,但是在国民党执政不到五个月的时候,已经不再是问题,而是有了具体的答案,那就是后者。

有机会感受到身为中央社同仁的光荣和悲哀,这是我最难忘的经验。中央社不管怎样蓝绿批评,至少记者和主管要求的新闻严谨度和客观性,是获得肯定的。我常跟外界的人讲,只要知道中央社的新闻写作规范和立法院的政治现实,就知道中央社不可能偏到哪里去。如今,对于这样的答案,我却开始怀疑和动摇了。

我们甚至完全忘记,中央社曾经在国民党立委的要求下,由下而上订定了新闻公约,禁止任何政治或商业力量对新闻的干预。问题是,社方对于来自政治力量完全不设防线的做法,已经让记者处在最卑微的角色了。

新的经营团队的管理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作为新闻工作人员,最稀罕的就是做个有尊严的媒体人。原以为中央社可以是净土,看来,这是奢想了。

我的批评不一定公允,同样的,社方的作为,也要接受公评。枝枝节节的小问题都不是我在意的,但媒体真要沦落到这种地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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