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看到兰州大学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兰州大学宗教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周传斌(回族,1972年11月30日生,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的一篇文章《「去中国化」误读:以中国伊斯兰教建筑为中心的考察 》(以下简称《误读》),顿觉惊诧,此文堪称奇文,作者之逻辑与三观可谓惊人。反正闲著也是闲著,我觉得是时候写点什么来反击这种奇谈怪论了。

「阿拉伯风格」建筑是否存在?

周传斌《误读》文中说:

有没有一种建筑风格叫做「阿拉伯风格」呢?答案是否定的。......并不存在一种统一的「阿拉伯建筑」。所以,所谓「兴建阿拉伯风格的清真寺」的论断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然而,金宜久《伊斯兰教在中国的地方化和民族化》指出:

就外在形式而言,集中体现伊斯兰教特点的,是伊斯兰教建筑。......刘致平把伊斯兰教建筑在中国的发展和演变,分为三个时期。他指出,从伊斯兰教于唐传入中国到元末的第一时期,是伊斯兰教建筑的移植时期。这时,「一般外观造型还基本保持阿拉伯建筑的形式,不过已逐步吸收中国传统建筑的布局和木结构体系,出现了从阿拉伯形式逐步形成中国伊斯兰教建筑的过渡形式,或中西混合形式的伊斯兰教建筑。」......在新疆,「建筑形式更多的保留了阿拉伯形式,并结合当地的气候和建筑材料,形成了新疆伊斯兰教建筑的特有风貌......为圆拱顶或平顶式建筑......」

金宜久《探讨伊斯兰教中国化问题》指出:

清真寺是伊斯兰教的主要的外在象征物。在中原地区,大致在元明以来建造的清真寺,已不再沿袭类似泉州清净寺(如大门的「尖拱券状」)那样外来的(阿拉伯的)建筑式样,而采用了中国传统的四合院式的建筑。

其中明确提到「阿拉伯建筑」和建筑的「阿拉伯形式」、「阿拉伯式样」,这难道可以说「阿拉伯风格」建筑不存在吗?金宜久的这两篇文章和其中引用的刘致平的书(《中国伊斯兰教建筑》)都是周传斌《误读》文中也引用了的,不知周传斌先生在引用之前有没有认真看您引用的材料?

伊斯兰教及伊斯兰教建筑是否有「去中国化」现象

然后,是「去中国化」与伊斯兰教是否有关联的问题,也即伊斯兰教是否存在或可能存在「去中国化」问题。

周传斌《误读》文中说:

三、伊斯兰教建筑存在「去中国化」现象吗?

根据百度词条,「去中国化(De-Sinicization)」本来是指「随著近现代中国的衰落,一度深受中华文化影响的国家或地区,为蜕除中华文化的至上正统地位,建立本地独特自主的国族认同、文化及语言的一种政治及社会运动。也包括中国大陆地区的反对传统文化等运动」

[7]

。2014年9月9日,习近平在北京师范大学主楼参观「尊师重教、筑梦未来——庆祝第30个教师节主题展」时说,「我很不赞成把古代经典诗词和散文从课本中去掉,『去中国化』是悲哀的」

[8]

可见,这个术语本来与伊斯兰教并无任何关联。

周传斌认为「去中国化」这个术语与伊斯兰教无关,也即伊斯兰教不存在「去中国化」问题。假定我们认为百度百科对「去中国化」的解释是正确且合理的,那么按照该定义,中国本身无疑也包含在「深受中华文化影响的国家或地区」中,定义中也说了「包括中国大陆地区的反对传统文化等运动」。那么,如果中国不再(或几乎不)建造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的中国传统风格伊斯兰教建筑而去模仿中东(以沙特最为明显)的阿拉伯-伊斯兰建筑风格,这难道不是「反对传统文化」?这难道不是「去中国化」?

金宜久《三论伊斯兰教在中国的地方化和民族化》指出:

值得关注的是,有一种说法认为「沙特(罕志)是老家,老家的一切都是对的,沙特咋变咱咋学」。不管这一说法有多大的代表性,都值得人们重视。关于「老家」之说,似应认识的是,早年的来华者中,有穆斯林,也有非穆斯林;即使在穆斯林中,并非都来自今日所称谓的「沙特」(罕志),很大一部分来华者中,是波斯人和中亚不同民族的成员。从血统上来说,那种认为自身是阿拉伯后裔之说,是值得再推敲的。至于认为沙特(罕志)的「一切都是对的」之说,事实上,并非如此。就宗教而言,这一说法就有著「去中国化」的味道。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领域,今天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国家乐意步沙特的后尘呢,这无疑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去中国化」在中国之所以无法成功,因为它不符合宗教发展的一般规律,只会搅乱信众的思想,影响信众的生活,更有可能的是,引发信众之间的纷争,影响地区的社会稳定。

在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以后,由于频繁的国际交往、留学进修、出国经商、朝觐探亲......境外的种种思想也会随之渗入,加之现代网路、通讯等现代化手段,有的信众也会受其影响,在某些地方很自然地发生「去中国化」的现象

很显然,伊斯兰教的「去中国化」问题在中国是存在的。

李长敏《建筑艺术中的回儒对话——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建筑艺术中国化初探》也指出:

近年来......各地已经和正在建造为数不少、规模大小不同的清真寺,全国清真寺总数已达36000所左右......就整体外观来说,现时几乎无人再去建造如上面例举的中国传统大屋顶式的清真寺,而多采取在几个大体量的体块上建造阿拉伯传统尖顶圆拱的方法。

由此可见,伊斯兰教建筑上的「去中国化」问题在中国也是存在的。周传斌「伊斯兰教建筑不存在去中国化现象」、「去中国化与伊斯兰教无关」的观点,逻辑上说不通,也不符合事实。目前中国各地均有兴建阿拉伯风格清真寺的新闻,甚至有不少非法传播伊斯兰教、地方政府扶持的将推广伊斯兰教掺入阿拉伯语教学的情况,不胜枚举,在此不赘述。

拓展阅读:

今年(注:2016年)宗教会议以来,宗教中国化成为讨论热点。中国化首先得建筑风格和语言「中国化」,这是宗教中国化最基本的要求。清真寺的阿拉伯风格和阿拉伯文是明显的异质文化特征,许多地方现在把阿拉伯文当作回族的民族语言而不是英语、日语等外语,这只能激起不信仰伊斯兰教的其他民族的反感,对于民族融合是极其有害的。

从民族融合与宗教中国化两个方面,阿拉伯风格的清真寺都应该拆除而不应继续兴建。不要再搞什么回民街或巴扎这样的穆斯林商业区,已有的要逐步弱化其宗教特点,这才是民族融合的正道。

——民族融合之路:拆清真寺和巴扎(给大家推荐这个公众号)

回族中国化还是阿拉伯化?

当前中国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擡头、刻意模仿沙特、去中国化现象,与当前全球化时代背景下沙特对外大力输出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思想密不可分:

详见:全球传教,沙特王国的传教大业 | 地球知识局 - 知乎专栏

而我国学校显然已经被渗透,值得警惕:宗教学校还是阿语学校?

既然如此,近些年来中国伊斯兰教建筑,乃至整个中国伊斯兰教中「去中国化」、阿拉伯化、原教旨主义化趋势明显,也就不难理解了。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周传斌们难道还要抱著鸵鸟心态,故意对伊斯兰教「去中国化」问题视而不见吗?居心何在?

不过,对某些人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甚至还值得叫好吧?不知周传斌们是怎么想的呢?

「现代化」不能成为去中国化的辩护词和遮羞布

周传斌《误读》文中说:

近代以来,追求现代化成为中国各个群体的共同选择。「现代性」(Modernity)所带来的「求新」意志、启蒙史观、进化观念一直主宰著现代中国人的智识和心灵。20世纪80年代以来,建筑首当其冲地被作为「现代化」的一种物质表征而加以运用,传统的城市布局和建筑以「改造」的名义被大幅度修改、替代。引发全国舆论关注的摩天大楼竞赛、奥运场馆「鸟巢」和「水立方」、央视新大楼和国家大剧院、上海世博会中国馆,哪一个不是以「现代」作为其噱头的呢?从「现代性」之积极的一面来看,其所彰显的个性化、多元化表达,也在中国当代城市建筑当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中国伊斯兰教建筑在此种社会大势之下,选择高效用、更「现代」、彰显独特个性之美的建筑样式,不正是其已经身处「中国化」过程当中的一种表现吗?

周传斌认为中国当前伊斯兰教建筑风格完全背离中国传统,明显模仿阿拉伯的情况是「现代化」的体现。请问此种建筑风格哪里「高效用」?「更现代」在何处?哪里「彰显独特个性之美」?周传斌能否一一解答?

另外,既然已经剔除中国特色,几乎完全模仿阿拉伯,彰显的是谁的「独特个性之美」?至少不是中国的。这难道不是「去中国化」的体现吗?

从表面上看,宗教建筑的建筑风格反映的仅仅是表现形式,但是在深层次上,反映的是神学思想。因为我们相信伊斯兰教是阿拉伯人的宗教,所以清真寺的建筑风格才要模仿中东。如果中国伊斯兰教真的是中国的,就必须与中国文化结合,而清真寺的建筑风格是文化的外在表现。

伊斯兰教要成为真正的中国伊斯兰教而不是在中国的伊斯兰教,就必须在中国文化传统中扎根。在中国,如果我们保持伊斯兰教为阿拉伯宗教,那么无论从外在表现形式上,还是在思想上,伊斯兰教在中国都难以长久持续发展,因为这种文化的不融合最终会产生文化抗拒。清真寺的阿拉伯建筑风格代表的不只是宗教,更是文化,而且是异质文化。中国的国力在稳定上升,中国的文化实力通过不断的文化反省和扬弃也在不断发展,中国人的民族自豪感在不断增强。在这种情况下,代表异质文化的伊斯兰教在中国遇到的文化阻力会越来越大。当中国建筑风格成为中国清真寺建筑主流风格的时候,我们才能说这是中国伊斯兰教,因为外在形式表达了内在思想观念的改变。

——宗教建筑中国化是宗教中国化的重要标志 - 知乎专栏(推荐)

周传斌无视宗教建筑的建筑风格所代表的深层次的内涵,强行与鸟巢、水立方、国家大剧院等世俗性质的建筑混为一谈,不知是真的糊涂,还是刻意混淆概念?且不说宗教建筑与世俗建筑本就不可强行比附,周传斌认为如今伊斯兰教建筑风格的变化是与中国社会发展同步,是顺应中国「社会大势」的,那请问当前中国社会是世俗社会还是宗教社会?中国社会整体建筑风格是刻意模仿某一地区的某一宗教吗?

妄图用「现代化」掩盖目前伊斯兰教建筑去中国化的事实,甚至试图美化这种行为,不得不让人怀疑周传斌的屁股到底是坐在哪。

捍卫汉文化主体地位,拒绝割裂「中国化」与「汉化」

周传斌《误读》文中说:

(一)中国化不是汉化

如果详细讨论关于伊斯兰教中国化的概念,就需要首先厘清「中国化」(Sinicization)、「本土化」(Nativization)、「地方化」(Localization)等概念术语的异同。显然,第一个术语「中国化」(Sinicization)就是「汉化」,不适合作为学术概念在这里使用。在学理意义上,第三个术语「地方化」(Localization)更能表达我们要讨论的现象,也是国内外学术界最普遍使用和接受的一个概念,也可以译为「地域化」「在地化」「本地化」等。

根据前述金宜久等人的主张,伊斯兰教中国化其实就是「伊斯兰教在中国的地方化和民族化」,那么这种地方化显然不能等同于「汉化」

作者认为「中国化不是汉化」,竟然想要割裂「中国化」与「汉化」的关系。但汉族自形成以来一直是中国的主体民族,汉文化也一直是中国主体文化,可以说「中国传统文化」与「汉文化」、「中国化」与「汉化」几乎就是等同的,是不能割裂的,否则就是舍本逐末。

马明良《伊斯兰教的中国化与「以儒诠经」》在叙述明末清初伊斯兰教中国化成果中指出:

中国穆斯林学者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大量吸收与改造了包括儒、道、佛各家在内概念、范畴,来阐释、表述伊斯兰精神......

自唐代至明末,伊斯兰教传播于华夏大地,约有千年之久,普通中国穆斯林在日常生活中早已不用阿拉伯语、波斯语等母语,而改用汉语和汉文。可是在宗教生活中,在宗教著述中却一直不肯使用汉文,认为伊斯兰教的经典和教义只能用阿拉伯文和波斯文表述,用汉文表述便会走样、失真,甚至会丧失其神圣性。而王岱舆等人的汉文译著传播开后,他们觉得用汉文翻译伊斯兰教经典和表述伊斯兰教教义痛痒可行,汉语如此丰富,汉文如此典雅,汉文化如此博大,完全适合表达深奥的神圣的宗教理念。

吸收中国传统文化(汉文化)、使用汉语,这无疑是「汉化」,也是「中国化」的体现。「汉化」应当被视为一个过程而不是结果,伊斯兰教曾进行了部分汉化,但仍保持了其本质,并没有「被汉化」完成,汉化只是伊斯兰教为适应在中国传教需要而进行的妥协和一种策略,没有改变伊斯兰教的外来的、本质的属性。「汉化」和「中国化」是可以互通的,二者并不冲突。或者,可将「汉化」视为「中国化」的主要部分。认为「中国化」只是「地方化」而不承认「汉化」,割裂「中国化」与「汉化」,就是忽视汉文化在中国的文化主体地位,进而忽视汉民族的主体民族地位,也是对「中国化」的「浅薄的误读(周传斌语)」。没有「汉化」的「地方化」,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刘致平把中国伊斯兰教建筑划分为两大系统,一是内地特有的回族等民族的清真寺、拱北,一是新疆维吾尔族等民族的礼拜寺和麻扎。他在《中国伊斯兰教建筑》中指出:「清朝时期的伊斯兰教建筑,已完全形成了中国特有的形制,其总体布局多为四合院式......其(新疆)建筑又呈现了另一种情况,建筑形式更多的保留了阿拉伯样式......与内地传统木结构建筑系统相比,又有很大的不同」。由此可见,内地和新疆两大伊斯兰教建筑系统,主要差异在于中国化程度的多少。内地受汉文化影响更大,故伊斯兰教建筑中汉文化体现得更为明显。「中国化」和「汉化」是共通的,基本可视为同义。

总结及感想:在伊斯兰教传入中国的漫长岁月里,确实进行过中国化(如明末清初的「以儒诠经」),但最近短短一二十年之间,就已经出现明显的去中国化、原教旨主义化倾向,所谓「中国化」成果,竟然如此禁不起考验。其原因,除了受外来势力影响渗透(如沙特对外输出原教旨主义)外,中国伊斯兰教自身的问题也不容忽视。中国(包括其他地区)伊斯兰教如此易受外来影响而原教旨化,除了「中国化」进程停滞不前(伊斯兰教「中国化」的程度也值得怀疑)外,伊斯兰教固有的强烈排他性、扩张性、难以被同化的特性是主要原因。历史及现实证明,想要靠伊斯兰教「中国化」(包括其他地区的本土化)解决这些伊斯兰教固有的问题并不现实。本土化只能一定程度上隔绝外来影响,但这是治标不治本,所谓外来影响无非是将伊斯兰教内核中固有的问题激发而已,问题的根本出在伊斯兰教本身,出在其内核当中。更何况,在当前全球化背景下,想要阻断外来影响,重启伊斯兰教中国化进程的希望近乎于无。因此,我们应当从伊斯兰教本身出发,寻求解决伊斯兰带来的宗教问题的治本之策。

周传斌之流无视现实问题,公然颠倒黑白,为伊斯兰教去中国化张目,妄图否认汉文化主体地位,不仅逻辑上漏洞百出,其心更是可诛。而如此之人竟然贵为教授,不禁令人瞠目:我们的教育系统,究竟被渗透到何种程度?像这样的「叫兽」,还有多少?

拓展阅读:某大学为何盛产这样的「教授」?——这样的「叫兽」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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