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大毕业生为何沦为澳洲屠夫

 

今周刊 2012/09/12

 

据统计,超过一万三千名的台湾年轻人正在澳洲打工,他们是为了体验人生、旅游观光,或者学习语言?一位台湾打工仔告诉我们,他来澳洲只为赚钱;毫不考虑的,他以台劳自称。以下就是他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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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杨绍华】

 

 

在台湾工作两年,存不到钱,身上还背著三十几万元的学贷,我到澳洲来,就是为了赚第一桶金,不用怀疑,也不必多作解释,我们就是台劳!

我上晚班,上班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午夜十二点。

我的工作是食品加工,在偌大的厂房里,我站在迂回曲折的输送带边,使劲地把送过来的冷冻羊肉去皮;去完了,放回输送带,没有皮的羊肉移动到下一个加工程序,我则继续为下一块羊肉剥皮。

在九个半小时的工作时间里,每隔两小时能休息一次,第一次十分钟,第二次二十分钟,第三次,大约是晚上九点,我有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终于,可以利用这次相对充裕的工作空档吃晚餐,走到蒸饭箱,拿出上班前自己在宿舍料理的简单便当,通常是炒饭。

我在澳洲,工厂位于南澳最大城阿德雷德;我来自台湾,今年二十七岁,清华大学经济系毕业。

这座工厂,说穿了就是一个屠宰厂。活生生的牛、羊运来之后,先被电晕,然后宰杀,屠夫一刀把牛羊的肚子剖开,内脏与血水「哗」地一声流到塑胶桶子里。我认识一位同样来自台湾的年轻人,负责拿著水管「清洗牛肺」,经常,他的衣服会被牛的血水染成红通通的。

在这座厂房里,估计约有六百人在同时工作著,其中,我想大约有一五人以上来自台湾,其实,我们就是台劳。

几年以前,听到学长学姊谈到他们的澳洲打工经验,工作很辛苦,但总是工作几周就自动辞职,把赚来的钱当成旅游基金,坐飞机玩遍澳洲各大景点,钱花完了,再找下一份工作。他们说,来这里是要趁著年轻「体验人生」。

但我的心里很清楚,今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体验人生,也不是为了交朋友、培养世界观。我的目的很实际、很俗气,也很单纯,就是要赚钱。我曾经在台湾工作两年,当银行理专,但工作时间很长,三餐都在外解决,加上房租、给家里生活费用、偿还学贷等开销,工作两年下来,银行户头里的存款只有几万元,还有三十万元的学贷背在身上。我想,如果继续在台湾工作,这笔债务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还清,遑论存到一桶金。

想要有钱赚得专注在「澳洲人不愿做」的工作

据说,现在有超过一万名台湾年轻人正在澳洲打工,当然我不会知道每个人的想法,但至少我身边的台湾朋友,想的都和我一样。

「在这里认分地出卖劳力两年,然后带著两百万元回家。」我们是这样约定的。

我的时薪有十九元澳币,每周大约能赚八百元澳币,差不多是新台币两万四千元;一年五十二周,我的收入应该会有一二五万元以上。照理说,每年存个百万元并不算难。当然,前提是要「一直有钱赚」,而且,熬得下去。

要「一直有钱赚」,就得专注在「多数澳洲人不愿做」的工作。五个月前我刚来这里,天真的想要找一家餐厅端盘子,结果不到三天就被老板炒鱿鱼,他说我的英文不够好,但我知道,其实是一个澳洲本地的年轻小伙子取代了我。

很快的我认清事实,被归类为第一级产业的「农林渔牧业」,才是我们台劳的金饭碗。这些产业的工作机会多半劳苦,所以很缺工,难怪澳洲政府说,必须至少要有三个月的第一级产业资历,才能申请「打工度假」签证延长一年。

结束短暂的餐厅服务之后,接下来我去农场工作,每天清晨五点,我们在「工头」家的门口集合点名,听他分派今天的工作,然后,十几个背包客挤进一辆破旧不堪的小面包车,一站一站,工头把我们陆续送到不同的农场。

我一度联想到那种二次大战电影里的画面,一群犹太人表情惶恐而疑惑的被送到一处一处的劳改营……,可能想得太夸张了,但这是我当时的真实感觉。

大致上,农场工作的时间是从上午六点到下午三点,中间约有两次、每次二十分钟的休息,我就在农场里找个地方坐下,拿出自备的水壶和土司面包,分别解决早、午两餐。

比较起来,我喜欢现在的屠宰场工作;农场里的风景固然是好,空气清新,但工作地点和内容并不固定,搞得我每天都在充满不安的心情之中起床:「今天是要拔葱?整地?或者是要除草?今天的农场主人不知道脾气怎样?」

在屠宰厂里,除了刚开始会因为恶心吃不下饭之外,其他倒没有太大问题。由于上班的场所与内容固定,工作容易上手,与同事、主管的感情也比较融洽,不会遇到太严重的歧视状况。

接受歧视是在澳洲的台劳必经的修炼

说到歧视,在澳洲的台劳,接受歧视是必经的修炼。听过比较夸张的案例,是工头对台湾来的女孩子毛手毛脚,也听过被恶意积欠薪水的、被围殴的;也有被人称作「黄猴子」,至于我,曾经车子从身边开过去,一群小鬼头不知道在叫嚣些什么东西,还朝我身上丢罐子。澳洲人爱喝酒,所以每到周五晚上,我们这种黄色面孔最容易成为酒醉年轻人的戏弄对象。

我是学经济的,前几天我查了一下,台湾的人均GDP差不多只有澳洲的三成,而泰国的人均GDP也正好是台湾的三成。我忽然惊觉,我们来澳洲当台劳,其实就像是泰国人到台湾当泰劳。难怪,在澳洲打工的年轻人固然来自世界各地,但这几年人数增加最快的就属台湾;我又惊觉,原来,澳洲人眼里的台劳,其实就像是台湾人眼里的泰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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