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欧洲看世界】跛脚巨人的觉醒 – 解读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成功连任的背后意义
本文同时也登载于天下杂志【换日线】频道的「舒舒/从欧洲看世界」专栏：
欧盟强力反制「川普现象」，关注「沉默大众」：图斯克连任欧洲理事会主席
在川普「吸睛」全球的同时，面临英国脱欧、极右派抬头等危机不绝的跛脚巨人欧盟终于觉醒！三月九日欧盟28 - 1国的领袖做了件让人刮目相看的大事：强势支持现任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成功连任。
欧洲理事会主席究竟是什么东东？27比1的压倒式连任背后又有什么意义？
首先，我们必须先来了解欧洲理事会及其主席在欧盟扮演的角色。
欧洲联盟 (European Union, 简称欧盟EU) 的核心机构可以简单区分成下面三个部门：
一。最高决策部门 - 欧洲理事会 (European Council) ：
相当于一个内阁制国家的内阁会议，成员为各会员国的最高元首，例如德国总理梅克尔、法国总统欧兰德，共28人 (英国脱欧后将变成27人)。
欧洲理事会主席 (President of the European Council)可视为内阁主席, 俗称欧盟总统 (President of the European Union)，由 28 会员依资格多数决原则 (qualified majority) 选举产生，一届任期为两年半，得连选连任一次。目前主席是波兰前总理图斯克，自2014年12月1日就任，如今连选第二任成功，也是目前欧盟的焦点人物。
二。立法部门 - 欧洲议会 (European Parliament)：相当于台湾的立法院，设有议长一人，前议长就是今日德国最具人气的政治人物舒尔兹 (可参考舒舒的文章： 欧盟两大巨人的选举大戏正精彩 )。
三。行政部门 – 欧盟委员会，(或欧盟执委会 European Commission)：相当于台湾的行政院，设有欧盟委员会主席，目前是容克担任。
欧盟另有司法、外交等部门，但笔者在此为了方便读者理解，暂不深述。
此次的新闻主角图斯克 (Donald Tusk)，可不是欧盟政坛中随便的一个小喽啰，而是欧盟最高决策集团的领导，选举结果当然是欧盟政坛的一等一大事。
自2014年12月就任欧洲理事会主席的图斯克，他的政治操守及任内期间的专业表现，获得欧盟会员国领袖的一致支持，28张选票里只跑了一票，只是万万没想到最后打脸的竟然是他自己的祖国波兰！
图斯克是波兰左派色彩的公民纲领党(缩写PO)主席，2005年至2014年担任波兰总理，2014年12月起转战欧盟政坛，成为欧洲理事会主席。2015年底波兰大选政党轮替，公民纲领党下台、法律与公正党(缩写PiS)成为新的执政党。PiS属于右派保守政党，与左派 PO的除了政见不同外，该党的领导人卡钦斯基( Jarosław Kaczyński)更因为和图斯克有私人恩怨，因此极力反对他连任欧洲理事会主席。
波兰是欧盟第五大国，影响力非常大，更是维谢格拉德集团 (Visegrad Group, 又称 V4) 的领头羊。然，这次波兰右派政府的反图斯克主张却大吃闭门羹。不但德法双巨人不理她，甚至V4亲密盟友如捷克、匈牙利、斯洛伐克等国也不买帐。波兰本来还指望爱跟欧盟全体唱反调的英国会为了反对而投反对票，却没想到梅伊也是图斯克粉丝。最后，波兰政府除了高调抗议、甚至威胁要阻扰即将来临的欧盟高峰会议，对于图斯克连任的结果已无挽狂潮之力。
图斯克的连任成功，对欧盟有三个指标性的意义。
一。确立了 「任人唯贤」 是欧盟决策者选拔的最终要件(Meritocray prevails.)：凡是「德才兼备」的欧洲政治人物，无论他/她是否拥有母国的政治力量支持，只要能在欧盟层次的政经领域表现出色，都有可能进入欧盟决策核心，成为「欧盟政治菁英」。
这个「潜规则」无疑的将给予欧洲菁英份子一个暗示：卓越不必画地自限；胸怀天下之士，应打破地界、国界，施抱负于欧盟、放眼全球。
从中长远角度来看，在欧元危机、英国脱欧和极右派「反欧盟」潮流的冲击下，欧盟若想巩固基础、前进未来，势必得争取欧洲菁英集团的认同、甚至效忠。而此次图斯克的例子正是在诉诸欧洲各国的政治菁英：失意于国内政治舞台又何妨，天外有天的欧洲政治舞台正在等著你们！
二。再次确立「资格多数表决制」为欧洲理事会的主要决策原则 (Qualified majority voting prevails.) ：
身为全球重要政经实体的欧盟，常给人内斗不断、政策不行的印象，而这个印象的来源在于它行之有年的一致表决制 (unanimous voting )。
一致表决制要求的是28个会员国全体一致同意，只要一国说NO，就可以否决一个法案或政策，成为会员国间彼此牵制的「核子武器」。
虽然2007年里斯本条约 (Treaty of Lisbon)对一致决的决议方式做出改革，然，积习难改。特别是英国动不动就爱祭起「保卫国家主权」这幅大旗来杯葛欧盟决策，导致欧盟在重大政策上要不动辄其咎、要不慢半拍反应，更甚者无共识收场，成为一个「跛脚巨人」。
此次欧盟 27 国领袖不顾波兰台面下的强力动员及台面上的强烈反对，坚持让图斯克上位，再度宣示了欧盟元首们将以「资格多数表决制」为未来重大政策制定的最优先原则。同时，这也表明了欧盟日后将不会再因为某个会员国或者某个小集团的杯葛而屈服。这个宣示、这种决心，无疑的已经为欧盟可预见的将来打下一剂强心针。
三。反制欧洲极右派声势、确实反映少数民意：
这次波兰政府反对波兰籍的图斯克连任，最大原因是左右派政治理念的不同。
目前执政的法律与公正党，自称保守右派，但这一年来动作频频，更有倾向极右派发展的趋势。该党除了已在波兰国内引发多次的公民游行抗议外，更不时游走在触犯欧盟人权法条的边界。根据波兰民调显示：将近50%的波兰人目前其实并不支持执政党，反而比较同情图斯克带领的公民纲领党。
在波兰民意走向日渐两极化的同时，图斯克连任欧洲理事会主席更具重大意义。
民主理念下的选举制度原则是少数服从多数。但是，当多数只是「少数的多数」，例如50.1% vs. 49.9%，这样的多数时是否还能保障制度设计时的原始初衷呢？所谓的「多数暴力」会不会更容易产生？
随著川普当选美国总统以来的表现，他对全球政治、经济、军事、环保、甚至媒体言论自由等重大议题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强烈的冲击著欧洲政治菁英分子的灵魂。许多欧盟主事者都警觉到：若继续放任极右派思想在欧洲烽火燎原，极有可能催生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希特勒。
如何在欧洲避免产生「川普现象」，早已是欧盟国家多数领袖的默契 (tacit understanding)。这次以图斯克打击波兰极右派执政声势，就是极高明的项庄舞剑。
其实，节制极端民意的最佳办法就是洞察「沉默的大众民意」和照顾/尊重49.9% 的「少数民意」。
欧洲是民主思想的发源地，欧洲国家更是现代选举制度的先驱者。面对二十一世纪不断爆出的民主制度危机，解题金钥或许还是得在这个希罗文明诞生的古老欧洲大陆上寻找。
身为亚洲民主政治实体的我们，著实有资格为台湾这二十多年来岛内民主自由发展的进步和成就为荣。然，与欧洲老牌民主国家相比，台湾其实还处在「民主幼儿期」。除了有继续学习及进步的空间外，我们更应该记取他们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去芜存菁。撇去西方民主皮相、掌握民主理念菁华、实践以自我文化为本的民主精神，台湾才算走出真的民主之路。
参考资料：
- 欧洲理事会主席 (维基中文)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AC%A7%E6%B4%B2%E7%90%86%E4%BA%8B%E4%BC%9A%E4%B8%BB%E5%B8%AD
- 图斯克相关新闻：
联合新闻网 (中文)
https://udn.com/news/story/5/2333297
欧盟相关权威周刊 Politico (英文)
http://www.politico.eu/article/eu-leaders-reappoint-donald-tusk-as-council-president/
明镜周刊特稿 (德语)
- 维谢格拉德集团 (Visegrad Group)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7%B6%AD%E8%AC%9D%E6%A0%BC%E6%8B%89%E5%BE%B7%E9%9B%86%E5%9C%98
- 里斯本条约 (维基中文)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9%87%8C%E6%96%AF%E6%9C%AC%E6%9D%A1%E7%BA%A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