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已去，小势再起：《无米乐》

前几天去逛茉莉时候，看到架上有这部片于是便买了下来。一向是喜欢纪录片的，尤其对这部把台湾纪录片推向院线的始祖，自是更带有一份崇敬，就像本片纪录的对象｢农民｣一样，都是台湾的根柢。当心情浮躁，我便想回到那片乐天知命的时空，去学习快乐原来是唾手可得的。

｢无米乐、无米乐，心情放轻松，不要烦恼太多，这叫做......无米乐啦！｣昆滨伯开朗的声音诉说他对于农人耕作的心态，只要能劳动就劳动，收成比休耕多就够了，至于那些没办法掌握的天灾，就不要去多想。种田就是一种修行，别人去禅修得到的平静，农人在种田的过程中就可以体会，天灾的不可反抗，他们甘心逆来顺受，日复一日自适自在的过活，总是期待坏年冬过去，迎接来年丰收。

对于天灾的态度是这样，昆滨伯那一代人学会不怨天尤人，他认为人生是由自己来负责的，政府对农人已经有在照顾休耕才有钱拿，问他们为何没想到抗争，他说自己是被压迫的一代，总是敢怒不敢言，就跟他的｢无米乐｣观念相同，认为农人只要勤奋种田，守好自己的本份，闲来和邻居朋友说著浑话嬉笑怒骂便也过著快乐的日子。

对这群农人来说，种田是生活所依，顺应天时全看老天爷赏脸，于是敬天便成为农家最盛大的活动。除了在田里耕作的身影以外，最常见到的就是昆滨伯手拿清香喃喃祝祷的敬辞，四年一度的进香遶境，男人们跟著遶境队伍，所到之处鞭炮震响，欢迎不断，能参与其中是莫大的光荣。妇母则摆放香案和贡品，焚香祭拜，钻轿脚祈祷身体健康、阖家康泰。

昆滨伯与昆滨嬷的斗嘴鼓，是全片欢乐的笑点，昆滨伯继承父亲的债务，和昆滨嬷两人腁手胝足，一点一滴的还完。昆滨伯面对债务的态度是，不管怎样都要脚踏实地赚钱还给对方，面对问题不退缩，勇于承担的态度，也非常值得现代年轻人学习。传统的心态下，昆滨伯不会主动表达对妻子的感谢，但从他的言谈中，已经透露对昆滨嬷浓浓的依赖与不舍。

昆滨伯的右眼因为不知名的病毒导致失明，他说得病改变了他的人生态度，他更懂得反省自己是否有愧对这社会的地方才会招致报应，他左想右想，可能是当年卖的花生未清理干净，让商家不好卖，于是日后的日子更谨慎的对待自己的工作。听到这种说法，现代人可能会想那不过就是｢意外｣，轻易的就忘了，何必归咎于自己?但就是这样速食的心态，当人真的有错，当政府真的有错了，没有人会去改变。当大埔阿嬷自杀了政府推给她原本就有忧郁倾向，却不去反思是谁让她忧郁的，所以当我看到昆滨伯这样反求诸己的态度，我会觉得很宽心很安慰，却同时也觉得很感伤，为什么懂得替别人著想的都是底层的民众?而那些在上位者对于他人的痛苦永远都不去｢想太多｣?

片中还有一段让我印象深刻，农人的收割必须抢时间，如果遇到下雨就不能收割了，于是昆滨伯在夜间收割，收来的稻米还被嫌过湿，收购价就被压低了。面对粮商的叨念，农人的无奈与卑微在此刻展露无遗。如果有选择，昆滨伯也想等到明早再收，但收割机排不到时间，一方面又要和上天赌看看会不会下雨，这都不是他们能控制的。回到家已是深夜，硬撑起精神从冰箱拿出汤菜招呼大家用晚餐，一面数著价钱压低的价钱少赚了多少，这是昆滨伯难得露出失落表情的时候。但他马上打起精神笑笑的摸著口袋说｢落袋为安｣才重要，过去的事无须再计较，起码他不用再担心明天的天气了。昆滨伯也是常人，他也会有情绪，也会觉得可惜、无奈，不过他总是很快就让烦恼随风去，看得开，不钻牛角尖，这是多么值得学习的生活智慧啊!我想这也是他能和昆滨嬷吵吵闹闹，又互相扶持的过大半辈子的原因吧!

十年前的《无米乐》预告农业是夕阳产业，煌明伯感伤的说农业应该无法再兴了，昆滨伯写下的｢末代稻农｣，被昆滨嬷笑说是末代灭农。十年过去了，后壁农村因为《无米乐》而再兴，推广了认养稻作，转型成观光农作的型态。一个有别于传统，回归于大地以稻田用作展览空间的｢土沟农村美术馆｣，也在后壁运作扎根。近年来因为对食品安全的重视，有机生活概念渐渐推广，无米乐片中农人洒化肥和农药的一幕，现在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但在当时的环境下作有机农业的人还很少，那也是农民种田一贯的方式，没什么好苛责和大惊小怪的。倒是在十年后的今天，在专家学者的帮助下，昆滨伯和煌明伯也开始从事有机农作，虽然稻谷的产量不丰，品质却更好，吃了身体也更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