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月, 一版新的马勒第六交响曲录音问世。在马勒热潮的余热之年,眼花缭乱的马勒交响曲录音喷涌而出的现象本是稀松平常的,为什么我会为这张马勒第六专门写一篇文章呢?

因为唱片封面上赫然写著一个激动人心的名字---- 特奥多尔· 克雷提兹(Teodor Currentzis)。

克雷提兹《马勒:第六交响曲》

去年十月,克雷提兹录制的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悲怆」让人们为之倾倒, 每个乐评家都在谈论克雷提兹的柴六,仿佛这一年间再也没有其他优秀的管弦作品录音问世。听完这一特立独行、精巧流畅、优雅高贵的柴交唱片,我百分百地确信它无愧于二十一世纪以来最伟大柴交录音的称号,而指挥特奥多尔· 克雷提兹也无愧于「鬼才」的冠冕。他让柴可夫斯基获得了新生,使这部乐迷无比熟悉的名作焕然一新,当代的其他柴交录音由此显得平庸而黯然失色。这也是克雷提兹的特点:带领我们重新发掘原本已了然于胸的音乐,让我们仿佛在聆听一部崭新、陌生的作品。

克雷提兹《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

如果有人向我问起谁是近年来最大放异彩的指挥新秀,我给出的回答一定会是这位年轻的俄裔希腊指挥家。克雷提兹率领著自己创立的 」音乐永恒( MusicAeterna)」乐团在古典唱片界掀起了一片又一片巨浪。没错,是在唱片界---- 克雷提兹是靠灌录唱片赚取名声的。换言之,他赢得的赞誉几乎都来自那些人人叫好的录音。在2018-2019乐季他担任 SWR Symphonieorchester的首席指挥之前,新西伯利亚州和彼尔姆以外的人了解他的唯一途径只有其灌录的唱片和几场歌剧实况,这也增添了他的神秘感。

( 注:2004-2010年 克雷提兹在新西伯利亚州任芭蕾舞歌剧院音乐总监 2011年起 克雷提兹在彼尔姆任芭蕾舞歌剧院总监)

新西伯利亚州芭蕾舞与歌剧院

大红大紫的克雷提兹是数字时代古典音乐造星的范例,其成名方式与老辈指挥家有很大不同。伯恩斯坦在1943年顶替布鲁诺·瓦尔特极为成功地指挥了一次全美广播音乐会才一炮走红,阿巴多是1965年在萨尔茨堡音乐节指挥马勒第二交响曲而一鸣惊人。

而在歌剧院乐池里泡了十余年的克雷提兹则一直沉寂,直到其录音《莫扎特:费加罗的婚礼》发行。

谁也不曾想,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指挥和一个名字奇怪的乐团会在第二张专辑就录制莫扎特的歌剧,因为诠释莫扎特向来不简单。(他的第一张专辑因为曲目太冷门未受到重视)新人演奏莫扎特如果不能成功,几乎只能自断前程。敢于冒如此大的风险,说明唱片公司和克雷提兹自己都对这个录音充满了自信。结果当然证明了他们是正确的,这版惊世骇俗的《费加罗的婚礼》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乐评家对它室内乐般清晰有力的诠释赞誉有加。虽然歌手不是最好的,但克雷提兹和「音乐永恒」却营造出了出色的乐剧效果。随后他录制的莫扎特《女人心》与《唐璜》同样取得了成功。热烈的赞誉在去年达到了顶峰,原因便是那张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录音。

而今年,他录制的是马勒第六交响曲。克雷提兹的马勒是粗野的,有著坚毅的乐句主线条和强劲的弦乐声部,却又兼具迷人的音乐氛围与恰到好处的情感抒发。马勒当下流行的演奏风格是细腻轻盈,精准有力, 对比可知克雷提兹显然不愿意随波逐流。他努力把握马勒交响曲的主线,运用略显粗糙的线条具象了马勒的痛苦与纠结。

指挥马勒既是简单的,又是困难的。

「马勒在乐谱中谈到他近一半长度的人生,他的嫉妒与热烈的爱。」阿巴多说。

世上可能没有哪个作曲家的乐谱比马勒的更为详细和精密了,乐谱中丰富的知识量与精细的演奏指示足以避免指挥和乐团将马勒交响曲演得乱七八糟。因此,演奏的重点落在了对音乐中复杂情感的控制上。听过这么多马勒的音乐,我确信情感的强烈宣泄和高潮的辉煌起伏对于马勒绝对重要。我曾经看过巴伦博伊姆的一篇访谈,他认为当今演奏马勒的方向不可避免地分为了两派:一派将自己的情感过分地融入作品,导致情感肆意溢出,泛滥成灾;另一派则几乎不加入主观情感,演奏的马勒交响曲缺乏撼动人心的力量。我很是赞同这个观点,尤其是在马勒大热的今天,演奏家数量庞大,导致其水平参差不齐,能欣赏到深刻、别出心裁的马勒录音实属不易,而克雷提兹的马勒绝对是其中值得一听的上等品。

如果非要鸡蛋里面挑骨头,我会说「音乐永恒」乐团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马勒音乐的表现力。马勒交响曲以恢宏的效果著称,而达成恢宏效果的手段就是复杂的器乐演奏。马勒乐谱详细,其对效果的要求就很严格:错综复杂的乐段也必须一丝不苟地演绎。在二十世纪初,马勒未被大量演奏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对于当时的乐团来说演奏马勒太过困难。「音乐永恒」作为年轻乐团实力有限,演奏小编制或中等编制的作品还可圈可点,但在演奏复杂艰深的大型音乐时稍显吃力,与纽约爱乐等有深厚马勒演奏传统的老牌乐团比起来还是不免逊色。当然,此遗憾完全不能掩盖克雷提兹这版马勒的优秀,它依旧是近年来最精彩的马勒录音之一。

指挥中的克雷提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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