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漫長邊防線上永不過時的話題。

時間和距離，是橫亙在邊防軍人情感線上的兩座高山。有人為愛妥協，選擇離開；也有人選擇堅守，靜待花開。

因為是邊關，這裏的愛情像高原、戈壁的植物，只有把根系深深扎向貧瘠大地，汲取大地最原始的力量，探尋生命最真實的本質，才能抽出新芽，開花結果。

“濁酒一杯家萬裏”“胸中有誓深於海”……這是古人氣吞山河的家國情懷，也訴說着今天邊防軍人愛情的神聖與純粹。

—編 者

嘿，我的劉指導員，好久不見！距離上次咱倆見面，已經9個多月了。上次見你，你還守在海拔3000多米的地方；如今，你已駐守在海拔4300米的高原。隨着海拔的升高，你肩上的責任越來越重，我的牽掛也越來越多。

自從你到紅其拉甫邊防連任指導員後，我們聊天的時間越來越少。今年我過生日，你發來信息中的那句“餘生換我守候你”，讓我感動得淚花閃閃。我恍然明白，你的“無私”是為國戍邊的大義，你的“自私”是對我的真愛……

一段時間，你總是精神高度緊張，晚上也睡不好。高原環境惡劣，雖然不在你身邊，我也能感受到你訓練生活的艱苦……要說不心疼那是假話。

想到這兒，我在手機上認真輸入幾個字：“軍旅路，我會陪你走下去！”

這，是我的心裡話。

有些滋味，非要自己嘗過才知道不是滋味

都說高原軍嫂不易。這句話，須得走一趟高原，才能真切體會。

清早啟程，要從合肥飛往烏魯木齊。那天因天氣原因，飛機延誤了2個小時。

穿上一件漂亮的風衣，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想起就要和你相見，等待的時光不再漫長。中午，飛機在烏魯木齊中轉，抵達喀什機場時，天快黑了。下了飛機，我收到你發來的信息：“婷子，不能接站了，席田錄班長已在機場外等候。”

這種情況，我早有心理準備。你有任務我知道，要是因為接我耽誤了工作，我的內心會更加不安。

翌日一早，席田錄班長和我開始趕路。從喀什到連隊，還要走上大半天。皮卡車一路顛簸，隨着海拔的一路攀升，我的高原反應愈加強烈……雖說是第二次上高原探親，我還是頭暈和胸悶。

不想用太多語言描述自己的不堪和艱難。軍嫂上高原的故事，我很早就在報紙和微信朋友圈中讀到過……但別人的故事永遠只是故事，有些滋味，非要自己嘗過才知道不是滋味。

我沒那麼矯情，也不想讓你擔心，你打來電話，我都是輕描淡寫地回復。但那幾個小時，我真的快熬不住了，是在你戰友的鼓勵中扛下來的。我知道嫁給邊防軍人要喫苦，只要有你在，所有等待都值得，人生苦短也甜長。

帕米爾高原壯美遼闊，公格爾峯高聳入雲，眼中的景緻，讓人頓時胸懷開闊。我突然想起電影《無問西東》劇終時的那句臺詞——“愛你所愛，行你所行，聽從你心，無問西東。”和你分別大半年了，與你相聚，這不就是此刻內心最深沉的期盼和堅持麼？

汽車行駛在搓板路上，時而晴天，時而狂風驟起，接着又飄起雪花……很快雪花停了，太陽又露出笑臉。席班長笑着告訴我：“高原的天孩子的臉，這叫‘一路走四季’。”

看着班長的笑臉，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我想到了你——你和戰友們就堅守在這片高原土地上巡邏執勤，日復一日，經歷無數個“一日四季”。有多少人真正理解邊防軍人，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邊防軍人？難道他們不渴望家人的陪伴、不嚮往愛情的甜蜜？想到這裏，我的眼睛一陣溫熱。

你敬禮的右手屬於祖國，我會牽着你的左手與你同行

塔什庫爾幹縣城，位於一個羣山環抱的峽谷。

這裏，距離你所在的紅其拉甫邊防連還有近100公里。我們抵達團部所在地時，剛好遇到幾名休假歸隊的連隊戰士，便一同換乘車輛前往連隊。

一路上大家聊得很開心。我得知，他們中年紀最大的25歲，可看起來，他們的長相可比實際年齡“着急”多了。有人說，黝黑的皮膚、深深的擡頭紋，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是邊防軍人的“標配”。那天，在與他們的交談中，我重新定義了邊防軍人——他們成熟而堅定，理性卻簡單，有的還很健談、很愛笑，他們有着超出自己年紀的坦率淡定。

1994年出生的中士王統忠，剛談了女朋友，她是他的中學同學。聊起女友，王統忠眼裡充滿溫情，但談到未來的打算，他卻一臉的“不確定”：“異地戀苦，軍戀更甚。”這名年輕戰士的神情，訴說着擔當——“邊防線上的愛情不是激情。如果祖國需要，我願意放棄更多。”

此刻車窗外，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這裏是你守護的土地。從前我曾經問過你：愛我還是愛高原？而現在，我不會再問這個問題。

還記得嗎，咱倆的愛情也曾岌岌可危。你在祖國版圖的最西端當兵，我在合肥工作。盡管我們心意相通，但高原山川的阻隔，也曾讓我比常人更渴望你的陪伴。接觸中，我多次暗示你，以後回家鄉發展，可你始終割捨不下你的高原。

結婚前，父親突然病重需要手術，親情和經濟的雙重壓力一度讓我崩潰。沒想到，第一個出現在我身邊的人，竟然是距離我最遠的你。

那陣子，你每天一個電話陪父親聊天，鼓勵他戰勝病魔；休假期間，你一直守在他牀前盡孝，忙前忙後……我終於明白了，當初你的“不肯妥協”，是因為你的實誠。

為了讓我上班近一些，你在合肥房價最貴的時候借錢按揭，置辦了咱倆現在的“小窩”，我們終於有了一個家……這幾年，不是你送我去機場，就是我送你去機場，我們始終聚少離多。

上次來邊防探親，是結婚後咱倆相聚時間最長的一次。這期間的兩件事，讓我終生難忘。

一次是和你一起參加慶“八一”聯歡會，我還有幸擔任主持人。那天，我和嫂子們精心策劃了許多節目，看你和戰友們笑得開懷，我很是欣慰。我知道，邊防生活單調孤寂，你和戰友們很難有機會享受家庭的溫馨。我更知道，作為邊防軍人，除了肩上沉甸甸的責任，你們也把團圓看得也很重。

另一次是我作為家屬代表，受邀參加上級組織的授獎、授銜儀式。那天，當聽到領導宣讀你的名字，看你走上領獎臺，我激動得熱淚盈眶……你的光榮時刻，也是我的榮耀，是我們這個家的榮耀。

有情家乃成，懷眾則為國。你在臺上敬軍禮的樣子特別酷，我驕傲，因為你是一名軍人。你敬禮的右手屬於祖國，我會牽着你的左手與你同行。

因為你，我走上高原，愛上這片凈土

來到連隊的第一晚，我一直睡得不沉。

稀薄的氧氣折磨着我，我第一次感到生命的脆弱。想起你每天就是在這種氧氣喫不飽的環境中，跋山涉水、巡邏勘察，我的心一直揪着，再無睡意……

不想讓你擔心，我盡量掩飾我的疲倦。喫過早餐，你帶我來到連隊榮譽室，給我講起紅其拉甫邊防軍人的故事……我感慨連隊環境的變化、官兵守防的不易，聽着你的講述，許多故事令我敬佩，讓我感動。

在連隊的日子裡，我每天最開心的時刻，便是到溫室“看望”一株株菜苗。那天，我把菜苗的照片發給媽媽，她特別高興。普通人印象中，在海拔4300多米的高原，見到綠色是一種幸運。

因為你，我走上高原，愛上這片凈土。對我來說，這又豈止是幸運？

嗨，劉指導員，今天是我來隊的第9天。此刻我坐在你平時辦公和休息的地方，這裏不到20平方米，室內沒有太多的裝飾，東西卻擺放得整齊有序。這幾天，連隊來了不少新戰士，你都會熱情地與他們交談，並鼓勵他們適應環境，盡快成長。

這，也是你常對我說的話——困難只是暫時的，年輕時候喫點苦不算啥。來隊這些天，我理解了你大半年不能休假回家、大半個月電話撥不通的苦衷，也懂得了你的心一半念着我、另一半“系”着邊防線。於我而言，真應該給你多些支持和理解。

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崇拜軍人，尤其看重軍人的踏實可靠。後來我們成了家，每次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有關邊防部隊的新聞，我都是忠實讀者和觀眾。

這次到邊防探親，我被邊防生活的艱苦震驚，更為邊防官兵的默默付出感動。戰友們對你爭先恐後的褒揚，更讓我對你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忠誠、敬業、正直、勇敢，你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好兒郎。

你戀着高原，我怎會不知？

入伍10多年，你一直在邊防工作，從一個“新兵蛋子”成長為連隊指導員，你守護着國門、愛上了國門，也在等待着那個走進你心門的人。我們相識一週年那天，你對我說：“當兵的不說假話，我想在這裏守到底，選擇我，就要接受我生活中的雨雪風霜。”

這“劍走偏鋒”的大膽策略出人意料，也徹底征服了我的心。就這樣，我永遠留在了你的世界……

昨天，我跟着你和戰友到國門去執勤，在距國門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五星紅旗高高飄揚。你走在我身邊，步履堅定，我在心裡許下一句諾言：“去過很多地方，見過許多風景，可這裏的美真的不一樣。只要你想守在這裏，我會一直陪着你。”

（作者系新疆軍區某邊防團紅其拉甫邊防連指導員劉小龍妻子）

凝望與守望

每到節假日，朋友圈裡最多的動態就是“團圓秀”。然而聚少離多的軍哥軍嫂，卻少有機會能夠花前月下。

有句話說，嫁給軍人就是嫁給犧牲，愛上軍人就是愛上奉獻。誰說幸福就得秀給別人看，“十五的月亮”也是“軍”字頭愛情的證明；誰說陪伴是長情的告白，每一次凝望遠方都是深情的訴說。圖①：劉小龍在巡邏途中凝望遠方；圖②：張婷婷在連隊駐地。苗廣林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