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选立委遴选作业开始后,旧金山湾区有两位新侨希望有意竞逐的人发表政见,想不到侨务委员长毛松年却斩钉截铁地表示:「不以为然!」(图/作者周天瑞提供,请勿随意翻拍,以免侵权。)

周天瑞/曾任中国时报政治组记者、专栏主任、采访主任、副总编辑、美洲中国时报总编辑、环球电视总监、新新闻董事长、中央电台董事长。 在《美洲中时》停刊后,于1987年返国共创「新新闻」,他始终是影响「新新闻」的关键人物。他的每个阶段都充满「有所为有所不为」、「合则留,不合则去」、「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故事,备受媒体敬重。

永远要知道,任何产品应以消费群的需求和利益为最大考虑,美洲中时既然落脚美洲,就应有「美洲心情」,纵然不能完全达到,起码要使人有感。这不叫讨好,这叫懂事。

走过一年,有了尝试和验证,美洲心情格外浮现而趋具象。前面所说的周年感言,既说不以第三者而以当事人看自己,又言应以有利于未来在美生根为重,少受导因于母国政治左中右独的干扰,便是兼顾「所来」与「所在」的念想。

既然是念想,便不尽存在于现实,这样的念想自会与现实踫撞,不可能不发生遭遇战,以致受伤。很快地,它就来了。

两岸中国人在海外都有一种行当叫侨务,国民党在这个行当里,有一种公职叫侨选立委,就是从华人的居地产生立法委员。在人家的土地上不好大剌剌地办选举,因此它的产生不由普选,乃由遴选—由政府在华人当中挑!

可想而知它会怎样地在侨界造成纷乱,为了争夺由政府施予的名位,会怎样地助长各种人性的丑陋,会怎样地制造一堆矛盾。往往每经一次遴选,就留下一大片狼籍的战场,难以收拾。为了免于继续为害,这个不祥之物早该检讨,最好废掉。

83年8、9月遴选作业又要开始了,旧金山湾区有两位新侨提出了一个建议,希望有意竞逐的人发表发表政见,增加大家对他们的认识。意思无非是,这个早受诟病的制度是否该起码做一点改变,让想要拿这个职务的人不再祇是面对提拔他的长官,请转而稍稍面对置身四周的华人吧。

这个想法其实很低调,但有意思,想不到侨务委员长毛松年却斩钉截铁地表示:「不以为然!」

他是遴选工作委员会的召集人,这么一说,等于把这个建议当场枪决,毫无可斟酌之余地。

这种反应肯定不合人心,我即刻为文评他的「不以为然」,针对此公所说「不以为然」的三点理由一一批驳,末了还加柴添火地说:

「似毛松年之谈话,既乏以民意为念之胸怀,亦不谙为官之道的诀窍,……听在身处开放环境的众多侨民耳中,实为标准的无学养、无逻辑、无说服力的官腔官调,更遑论蕴含在此种论调中那保守落伍的气韵。」

「毛松年式的话语,请休息休息吧!」

老编用了最后一句话做成主标题,高挂第三版,异常醒目。

刋出的同时,并即刻在同版开辟了「侨选立委意见广场」,提供公开园地,听听大家的意见。从当日起连续了一个月,借此把这个制度彻底做了一次检讨,各方反应非常热烈,所提意见非常宝贵,很是难得。毛松年为此发了四千字专文回应这些意见,但一个意见都没接受,什么改变都没发生。我陆续以「请正视海外对立委遴选工作的声音」、「评毛委员长『海外遴选立委答客问』」等文前后呼应,表达「暮鼓晨钟岂能充耳不闻?」「萧规曹随无以开创新局!」唯有「博采周咨才能四海归心。」对于毛松年长达四千字回应意见广场的答客问,我也毫不客气地批评回去。

批评狗吠火车

所有这些意见一如「狗吠火车」,说了等于没说,说了等于白说。然而,时至今日,侨选立委安在?它在不分区立委中勉强保留着名号,但各政党都摆在名单后段,根本进不了榜,以致名存实亡。在目前的立法院里,那叫侨选立委的名堂连一个都没有,侨界也就清静了不少。而这是我们在八○年代就大声疾呼的主张。

这场遭遇战在国府方面是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的,否则不会有毛松年以四千字回应,因此可视为美洲中时与台北方面的第一次对撞,也是台北方面对美洲中时第一次明示不满。只是这个事件没有直接伤到时报当局,因为,所有咎责全由我吸收了。

原来,批评毛松年式的语言,本是拟以社论发表,总主笔很客气地征询我是否不做社论而改做专栏处理。我即刻会意。大家应还记得,总主笔陈裕清先生长年主掌过海外工作,毛松年这些侨务主管他焉得不识,经他手发此稿的确为难了他。因此,有关这个事件的处理,从新闻,到民意广场,到评论,到专栏,便由我一锅端,循总编辑这个系统下发工厂上到报纸,他祇当不曾与闻了。

开明如他,没有阻止这篇稿子,已是难得。而总编辑这边也没绉眉头,每回都顺利放行,不时还大呼过瘾。

不要写了

不久,外面有反应了,里面也有反应了。别忘记,余纪忠用了不少有海工会、新闻局、党部背景的人,不知道是里面的人透过外面呢,还是外面的人透过里面,反正一来一去,一搭一唱,相激相荡,压力就到了余纪忠那里。

余纪忠一看,是周天瑞署的名,他事前也确实不知道,这不正好吗,可想而知他会怎么说,以内部发落给挡掉了。到了内部,余自然会问,想知道总编辑怎么说,社长怎么说,他们一看情况不妙,当然推给了署名的人。

那社长更绝,竟好似理所当然地加上一句:「我还叫天瑞不要写,他就是不听!」哈哈!绝不夸张,就这么回事。这都是我后来听说的,有人看不惯,便自然传到我耳里。

我不怪谁,爱做,没得怨,连解释都不必解释,我全部吸收了就是。然而这却使我在美洲中时的处境陷入谷底,为我那时恶劣的心情加踢了一脚。

翻阅83年下半年的每日记事(备忘式的记录,算不上日记),经常出现这样的字句:「睡眠情况太差」、「这两天都没睡好」、「又没睡好」、「祇睡了两小时」、「睡了一天,仍甚疲倦」、「睁眼到天明」。83年12月11日竟有这样的记载:「今服镇静剂半粒」。我一向抗拒药物助眠,这一天显然已坚持不住,服了半粒。直到今天,用药睡觉,这是仅有的一次。

还有这类字眼:「甚无趣」、「今日心情奇坏」、「心情仍然坏」、「近日颇多烦恼」、「终日奔忙不知所为何来」、「想回台北」、「想辞职」、「不想做了」。

「睡眠不足」、「心情不好」。这是我在美洲中时最困顿的一段时间。

后生晚辈的美洲中时

先说睡眠不足。

美洲中时是后生晚辈,为了迎头赶上,连出报时间都有计较。为了可以容纳中港台每天中午以前的重要消息,还可以领先各报大半天进入市场,我们出的是早报,有别于其他华文报纸中午以后出报。所以我们的作息时间和在台北差不多,祇是比台北更晚一点,纽约编辑部大约凌晨两三点人去楼空。

这正是台北开始忙的时候。有一些台北母报可能需要的内容,要为台北发过去,还有时报杂志另外需要的供稿,也要帮忙邀了发过去,甚至执笔写过去。这些事没有配置专人做,又不好调遣别人熬大夜干这无偿之活;而我与台北渊源深,他们习惯找我,逐渐便成了我的工作。在忙过美国这边的事以后,接着独自一人留下来帮忙台北,为此工作到清晨六、七点是常有的事,有几回还搞到九点。

大白天才睡觉,睡眠品质本来就不会好;大白天才睡觉,当地的事不会为我减少。何况开会、规划、联系、会客、邀稿、采访、写稿,甚至不时出差,本来加在身上的事就多,一天下来,能东拚西凑几个小时睡眠?加上压力重,心情又不好,就更难好睡了。

好在我的身体素质经得起熬,过去在台北就有「铁人」之称,睡眠不足还能对付。但是睡眠不足加上心情不好,就成恶梦了。

再说心情不好。

我在11月11日(一年后的这一天关报,何其巧合!)给楚崧秋先生的信上有这样的记述:「日积月累,心中之事不能倾吐,现实之缺不能稍除,郁闷烦忧交加,诚不知何以为继?」

▲ 美洲中时停刊声明。(图/作者周天瑞提供,请勿随意翻拍,以免侵权。)

楚崧秋先生是较之陈裕老后一辈的文宣领导,也更见儒雅开通,是我在台担任中时采访主任时的国民党文工会主任,特别投缘。9月底,他曾来信关心我,我隔了近两个月才回他此信,对这位心仪的长辈说说心里话,首次向他提到离开时报或请调回国的想法,意在请益。但因他和余先生交称莫逆,信中虽表示「伏请以私信待之,必勿宣诸余先生之前」,仍搁置了八天,直到11月19日才付邮。

付邮的时候,除了原信之外还加写了一个后记之类的「附言」,向楚公叙明之前留中未发的情节,近日几经思考,决定自我砥砺,以更多耐性和智慧,苦撑下去,使之步入正轨。所以请他把这封信中剖白的心情当做一段已成过去的历史,这样我就不避讳那番赤裸的告白了。

也就是说,等我想通了,心情好转了,才把信寄出去,不希望毛躁行事,让长辈为我担心思。从处理一封私信都有这样的瞻顾,经受这么多琢磨,可以想像我必遭遇了好大的难处。

83年10月下旬,华视新闻广场来美制作美洲中时专题,由我全程协助主持人陈月卿,提供资讯、安排采访。因我对一切了若指掌,陈月卿自然希我入镜受访,我也绝对胜任愉快,但我全部给了里里外外的人,坚决不接受一个take,她至今可能都不明所以。

那是我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不愿露脸,且让余先生他们在播出画面上看不到我,他们自己去猜想,也由得外界去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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