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刻板印象中,印度总是给人穷、脏、乱的印象,再度实地探访后发现,当地人民纯朴、乐天知命。(图片来源/Unsplash)

1988年8月我被派驻香港,担任惠普的亚洲区市场部经理,开始接触印度市场。由于惠普在印度没有软体研发和硬体生产制造,只有市场行销机构;因此,出差时多半以拜访印度的首都德里为主。

接著在90年代初期,中国和印度开始争夺为美国软体代工的机会;我时任惠普洲际总部业务开发经理,也经常接待远从印度来矽谷拜访的印度软体公司。

这方面的事情,我在2017年12月14日于本站发表的《龙象之争:中国与印度的软体业发展轨迹》一文中已有详细叙述,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一下。

1997年底我离开惠普,加入德州仪器公司担任亚洲区总裁;由于印度属于亚洲区,也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因此成了我负责的亚洲区重要成员之一。

德州仪器早在1985年8月,就选择了位于印度南部卡纳塔克邦的班加罗尔(Bangalore)成立第一个研发中心,到了90年代末期,已经雇用超过3,000位IC设计工程师。

之后,德州仪器更进一步加码,于2006年7月在印度第四大城市清奈(Chennai)成立了第二个研发中心。

在德州仪器时,我每年都要出差去印度两三次,视察班加罗尔研发中心和德里的销售机构;于是我和印度的接触,就从德里往南延伸到了班加罗尔和清奈。

穷、脏、乱

我过去30年之中与印度接触得到的印象,可以用三个字总结,那就是「穷、脏、乱」。

当我在跨国公司上班,出差去印度的时候,都住在五星级宾馆;宾馆内部富丽堂皇,但是只要一出门,街上满是到处闲逛的牛羊狗,以及衣衫破烂、随处坐卧的印度老百姓。

破旧的民宅、脏乱的街道,和我住宿的五星级宾馆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反差。

而我的同事们,尤其是来自欧美的西方人,更是好心的提醒:到了印度,千万不要喝当地提供的饮水,一定要喝瓶装水;因为,太多人有过拉肚子的惨痛经验。

印度的贫富差距、种姓制度,以及电视媒体三不五时报导与中国、巴基斯坦的军事冲突,再加上奸杀妇女之类的社会犯罪,让我深深觉得,印度虽然是一个极为民主的国家,但是社会的不平等、和对女性的歧视,使得印度成为一个不适合旅游、不适合派驻、不安全的地方。

进步与改变

拥有全世界第二多人口的印度,因为经济发展远远落后,因此被列为开发中国家。

2016年印度的每人平均所得大约是1,500美元,世界排名150位;可是印度这个2011-12年仍有12.4%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每天生活支出少于1美元)的国家,贫富不均已经是个很大的问题。

印度百姓多半是低收入人口,最大的娱乐就是看电影,也因此造就了印度电影产业的蓬勃发展;最大的电影基地是位于孟买的宝莱坞,所以印度电影经常被统称为「宝莱坞电影」。

宝莱坞的电影通常是歌舞片,几乎所有影片中都有好几段唱歌跳舞的场面。因为印度观众期望他们的花费物有所值,所以歌唱、舞蹈、三角恋爱、喜剧、再加上惊险动作场面,就像一个大杂烩,这些影片被称作「马萨拉电影」,马萨拉(masala)在印度话中,正是混和香料的意思。

这些影片的情节多是通俗闹剧,里面有很多公式化的剧情;例如命运多舛的情侣、愤怒的父母亲、腐败的官员、绑匪、心怀阴谋的恶人、沦落风尘的善良女子、失散已久的亲人、还有被命运分开的兄弟姐妹,他们都会遭遇戏剧性的命运转折,还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巧合。

因此,在10几20年前,偶尔看过几部印度电影,就感觉索然无味了。内容贫瘠、通片歌舞,毫无吸引人之处。

自从退休以后,比较有时间再回头看看印度电影;居然发现近几年宝莱坞电影也力求革新,出现了许多兼具艺术性、原创性、娱乐性的佳作。

更加令我惊讶的是,在印度这种封建保守的社会制度之下,许多大牌红星居然敢冒大不讳,演出不断挑战社会制度底线的剧情。

例如,不断碰撞印度的教育问题,使得这几年出现许多探讨教育的佳作;例如探讨教育本质的《心中的小星星》、以戏谑方式批判大学教育并成为最卖座宝莱坞电影的《三个傻瓜》、探讨印度穆斯林在911事件后在美国遭受歧视的《我的名字叫可汗》、以及具有女权思想的《救救菜英文》等等。

这些佳片,都是由我最欣赏的三个印度男星,也就是号称「宝莱坞三汗」的沙尔曼.汗(Salman Khan)、阿米尔.汗(Aamir Khan)与沙鲁克.汗(Shahrukh Khan)三位天王主演。

有趣的是,这三个「汗」都出生于1965年、都坚持一次只拍一部电影,非常重视剧本及影片所带给观众的「价值观」。长得都很帅、都勤快健身,但是身高都不高。阿米尔.汗只有168公分,即使是最高的沙鲁克.汗也只有176公分。

观赏他们三位所主演的电影,几乎都会让我流下眼泪来。早期2010年沙鲁克的《我的名字叫可汗》、以及近期2018年沙尔曼的《小萝莉的猴神大叔》,都吸引我一看再看。

三位之中,我最欣赏的是被《时代杂志》称为「印度的良心」的阿米尔.汗;他的作品不胜枚举,但特别是《三个傻瓜》、《我和我的冠军女儿》、《隐藏的大明星》这几部电影,都在我心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印度电影的改变,只是整个印度政治、经济、文化进步与改变的一个缩影。

2014年我到印度去参加佛学院的开光大典,顺便也拜访了德里和其他城市。在那之前,我对印度的整体印象,除了早期频繁的出差,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以外,大部分都是由媒体、网路得到的。

这些方面带给我的视角,都是比较宏观的;我所认识的印度朋友们,也大部分是曾受过高等教育、留学海外,位居政府高层的精英份子。

那么真正活在社会底层的广大印度老百姓,他们的真实情况是什么呢?

真实的印度

今年四月,我再次拜访睽违了四年之久的尼扎佛学院。

佛学院位于印度北部喜马偕尔邦(Himachal Pradesh),毗连中国西藏自治区;全境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气候温和、但冬季寒冷。首府西姆拉曾是英属印度的夏都。该邦经济以农业和旅游业为主,盛产水果。

喜马偕尔邦人口不到1,000万,土地面积接近56,000平方公里;在印度540名国会议员名额中,只占有4个名额,由此可见其小。

这次在佛学院住了两个星期,仁波切很贴心的安排了许多车程在四、五个小时内的著名风景景点,但我都婉拒了;我只想沈下心来,安静的在佛学院休息,顺便了解附近老百姓的生活。

从达兰萨拉机场搭车到佛学院,大约需要两小时的车程;进入山区以后,沿途看到许多高耸的竹林,茂密的生长在一起。有趣的是,印度人从来不吃竹笋,我在印度那么久,也从来没看过竹笋。

那么这些竹林的竹笋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用?或许是印度的竹子不长竹笋?

在和仁波切、大喇嘛、以及佛学院工作人员们的闲聊当中,我发现真正的印度人和我过去几十年的刻板印象,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印度人非常温和,没有暴力倾向;不管信什么宗教,都非常虔诚。佛学院的人在当地已经生活了十几年,没有看过任何打架的事件;即使路上偶尔有人争吵,也只是大声讲理,不会骂出脏话。

当地人对老人和妇孺非常礼让;只要是在巴士上或是火车上,看到老人和妇孺,一定会起身让座。

由于地处乡下,道路都十分狭窄,而且沿著山区蜿蜒而行,开车必须要有耐心。有趣的是,每辆车子在后车厢上都会写著「按喇叭」(Blow Horn);意思就是「山路难行,我车子老旧跑不快;如果你比较急、想超车的话,请按喇叭」。

就我所看到的,只要按喇叭,前车一定会往边靠,让你先行,这和台湾很不一样;台湾天气炎热,驾驶脾气比较浮躁、也没有耐心。所以我们经常可以在电视新闻上看到,驾驶因为被按一声喇叭,就下来吵架打架的事情。

我不禁问了仁波切:「在国外看到许多新闻报导,印度有女子被奸杀,甚至于有女性欧美游客被奸杀,这与我听到的和我看到的似乎很不一样。怎么解释?」

仁波切回答说:「由于对老弱妇孺尊重礼让,已经形成了一种文化,因此印度媒体与老百姓,对于发生这种犯罪都特别气愤和重视。新闻会报导是很正常的,而这些罪犯除了接受法律制裁以外,服刑完毕回到社会,还会被左邻右舍唾弃看不起。」

由于经济发展迅速,印度过去十几年的成长路径,和中国大陆改革开放以后的状况非常类似;有一部分的人先富起来了,就连这种乡下地方也一样。

我经常在佛学院外散散步,走入农村和山谷,看看当地人的居住环境和生活。经常可以看到许多宛如欧洲小别墅的新建庭园,和用土块建造的老旧残缺房屋仳邻而居。

只见新房子的老人和旧房子的老人,拉著椅子坐在一起晒太阳聊天;旧房子的老人毫无贫穷低下的表情,笑容依旧灿烂。居住环境有天壤之别的邻居,也不会自惭形秽、或是骄傲炫富。

印度人非常能够接受天命,安贫乐道,不起憎恨和羡慕之心。

这样的一种精神和文化,在改革开放过程造成贫富差距拉大的现象时,是一股稳定社会、保持平静的力量。

仁波切说,不要看到印度人居住环境的脏乱,就认为印度人不喜欢干净。居住环境的脏乱确实存在,但这是他们的经济落后所造成的,老百姓对这些脏乱现象也束手无策。

如果有机会能够进入印度人的家里,你就会发现他们的家里非常整洁。印度人尤其重视卫浴间的清洁,家里不管再怎么穷,卫浴间一定要保持干净,备好一盆清水,作为方便之后清洁水洗使用。

这让我联想到,在印度卖卫生纸,可能市场不大;但是如果印度的经济腾飞、国民所得提高之后,或许免治马桶会有很大的市场。

结论

1. 在今天网路发达的时代,媒体新闻竞争激烈,真假新闻充斥。全球化让地球上不同地区的距离更加接近了;但这些趋势虽然扩大了我们的眼界和知识,却也更加固化了我们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

2. 刻板印象一旦形成以后,非常难去修正。只有放空自己,保持无知的心态,才能够进入未知的领域。

3. 今天的台湾处处政治斗争,造成经济困顿,我们应该学大陆的狼性?或是学学印度人的平和、沉稳和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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