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毒蜜酿著的女人(一)
旅行总能安抚潜于我血液里百分之八十、热的沸腾的不安份因子,而静默的那二十,属于我的文化、我的家。
三个星期了,我在期末研究海里向自己丰沛的感情求饶,偶而奢侈的翻读三毛,筹备著为期三周亦或更长的欧洲旅行。
距上次的「长旅」已过了三年,那些相遇二十几个男人的风花雪月史居然给我搁置到了今日。
又开了冲浪沙发的网页,回忆被解除封印跃于眼前,那三四个月,我是顺从的、让男人用毒蜜给酿著的女人。
法国Morgan
Morgan是开著名车到Grosvenor-Strathrhore车站接我的,返途十分钟的车程,他说完了所有我应该遵守的规矩-包含每天能够使用卫浴设备的时间。在带有浓厚法语口音的字里行间,我听出了他身为一个法国男人的骄傲。
偏偏我天生反骨。
「我待会能冲个澡吗?」啜饮著他买来的热咖啡,我假装不经意地询问。
「不可以。」他高冷的回答。
「为什么?我搭了十四个小时的巴士,浑身不舒服而且邋遢。」
「你难道没听清楚我的规则吗?不可以。」
「耳屎塞满了耳朵,我只听到你说能为我准备早餐的部分。」
Morgan噗哧一笑,停下车来,将我整年没修剪的长发勾至耳后道:「不准在中午洗澡。」
「看看你的手是不是长菌了。」两次被拒后,我瘪瘪嘴不再询问。
Morgan的住宅前后皆有个小草坪,草坪上有石头道,门前则摆著包含薄荷的香草植物,青灰绿一片。
他是典型的法国男人,家中的摆设都有他的道理与品味存在,仔细的带我逛完后,他什么也没说便为我打了一杯胡萝卜汁。
我是讨厌胡萝卜汁的,那味道令人作呕,但我选择缄默。
「你除了在道馆外,平常还做什么活动吗?」Morgan是个武术教练,家中所有的艺术品也几乎都与武术相关。
「每周三、五我会到社区球场义务教孩子踢足球。」
「对嘛,我就在想你明明是法国人,不好好踢球,学什么武术。」憋著气,我终是把胡萝卜汁给喝完了。
「在法国很多人学武术的,我有很多学生,倒是妳,一个女生头发为什么都不整理?」Morgan收拾了我用过的杯子后递了一把梳子给我。
「我不喜欢梳头发。」将梳子递还给他,整整四十八个小时没洗澡真的快把我给逼疯了。
「那会降低女人的魅力。」他硬是把那小扁梳塞进了我的包里。
「我不需要从头发得到魅力。」到底是谁告诉我法国男人是浪漫的?
屏除那些奇怪的规定外,Morgan基本上是相当尊重我的。此外,他还做得一手好菜。
「明天换你下厨吧!好久没尝尝中华料理了。」那是礼拜三的晚上,从社区足球课回来后,他煎著牛排。
「喔,好!」天晓得我根本不会做饭。
果不其然,我为我们烧了一个难熬的夜晚。
「真不敢相信你不会料理!」继不梳头事件后,Morgan再次对我「华人女性」的身分提出质疑。
「不是每个女人都该懂得料理的。」我又喝了一口啤酒。
「但妳是华人。」
「而你是不浪漫的法国男人。」
屋里播著法国香颂,我们啖著中国菜,用英语交谈著。
两个星期后,Morgan以一桌中华料理和我道别,我将扁梳交还给他,并亲吻了他的双颊。
「有什么需要记得打给我。」霸道的输完了手机号码后,他收回了备份钥匙。
Morgan粉碎了我从天抓来的、对法国男人的认知。
美国 Jake
Jake是个美式橄榄球员,也是个裸体主义者,于是和他同住的那几天,我们真真实实坦诚相见。
三房一厅的公寓里,除了工作室墙上一幅抽象画与几颗破旧的橄榄球外外,没有额外的装置摆设,屋里全天点著香氛蜡烛,令人好不放松。
Jake的话并不多,与我脑中美国人的刻画有著相当大的差距。
「你喜欢吗?」那是几张他以我为模特拍的摄影作品。
几个假日,他总是拿著相机跟在我与他的爱犬后头,不断按著快门。
「为什么全是黑白棕?」画面美是美,但就是缺了一些颜色。
Jake没有回答,我们继续安静的欣赏著照片。
「妳到之前,我很担心Betty。」
「为什么?她病了吗?」Betty是Jake饲养的吉娃娃犬,相当活泼讨喜。
「因为你们中国人吃猴又吃狗。」
我像突然哑了般,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这不是能够用玩笑带过的话题。
「那是非法的。」具体状况我并不清楚,只是一心想洗白他对华人无所不吃的误会,然后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狗肉事件」过后几宿,Jake因公务得到弗罗里达州一趟,而他居然将唯一的钥匙给了我。
「告诉我妳的中文名字。」
「郑夙涵。」
「劝苏航。」
「真难听。」我毫无遮掩的取笑著Jake的中文发音,笑的他脸都红了。
「劝苏航,我是Calb,不是Jake,妳是劝苏航,不是Auby。」我停止了笑,几个简单的字撞进我的心里。
是的,我是郑夙涵,不是Auby。
一个美国人,几个破烂的发音居然撩起了淌在我血液里,那令我感到骄傲的我的身分。
「美丽的劝苏航,钥匙给妳,别吃了我的Betty。」亲吻了我的额头后,Jake离开了,而我心里一股暖流,那是被认同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