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曲在元明两代的文坛上,虽曾光焰万丈、大放异彩,但到了清代,一般文士多致力于考据和诗词,对散曲却视为雕虫小技,非庄人雅士所为,所以,《四库全书》提要说:「厥品颇卑,作者弗贵。」从此,许多很有价值的作品在这种歧视下湮没无闻。

后来,经过王国维先生治以考证之法,以及吴梅先生的极力提倡,研究散曲的风气,于焉大盛。同时把数百年来,埋藏在灰尘蠧朽之间的宝贵资料,也先后不断发现;而且有任中敏、卢前、赵万里、梁乙真及吾师郑因百(骞)先生的努力搜辑、整理、编选、校注,把散曲在文学园地中所占的地位,重新予以估价,这不能不算是中国文学史中的一个重要课题。

因为在中国韵文的发展上,大家都是以诗词为其正统,千百年来,陈陈相因。专门讲究含蓄蕴藉、凝重静雅的手法,所尚的是弦外之音、言外之意;所写的句子,愈是扑朔迷离得令人不解,愈会引起一般人体会、玩味的兴趣,于是什么诗笺、词证之作,汗牛充栋;同样的一首诗或一阕词,经过两个人的注释后,非但不相近似,而且还根本相反。

但是散曲却没有这些困难,因为它是一种比较奔放的文字,心里有什么,笔下便写什么,不用典,不避俗,难过的时候,就痛痛快快地哭,得意的时候,便高高兴兴地唱,绝没有含蓄隐藏的余地,这便是它不同于诗词的地方。

方今白话文学隆盛之际,散曲的提倡,大有必要;我之所以写《中国散曲史》,主要目的就是要把整个散曲的发展情形给大家做一个概括的介绍。所恨读书不多,自然还有好多材料不曾为我发现,疏陋之处,知所难免,尚祈海内外方家有以教之!

是书之作,承因百师不惮烦劳,时加指导。写成后,蒙于院长右任先生详为审阅,并赐题词。复蒙张部长晓峰先生介绍出版,陈恩绮同学代为缮校。感激之余,谨此一并致谢。

1956年端阳节罗锦堂序于台湾大学文科研究所

本书全面细致地梳理介绍了中国散曲的来龙去脉和发展情形,包括散曲起源、形式及特质,元人散曲,明人散曲及清人散曲四部分。明散曲独特地以昆曲流行为前后期分界,清散曲以清丽、豪放派分别阐述,并专论清小曲与道情。全书资料广博全面,论点独特、勾勒清晰,在研究中国散曲诸家之中独树一帜,学术价值和文化意义都极深厚。


期待有人提出「关于散曲的疑问」,已然久矣,故此又来一次「路过,闻声,搭茬儿」了。

有副对联:「宋词元曲楚歌赋,唐诗晋字汉文章。」对得极好。好就好在把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之精髓尽皆揽入到联中。只是对联作者之所以把元曲放在第二位的名次上,不过是为了这副由朝代和文学名片语成的对联尽可能平仄相对而已,并不能遮掩元曲在中华文学上的地位远逊晋字、汉赋、唐诗、宋词的尴尬的现实。其实元曲之雅,不逊唐宋;而元曲之俗,在雅俗共赏之处却非唐宋之所能及。此话是否夸张?且待举例以释之。

众人皆知元曲中排名第三(排第一的自然是关汉卿了)的马致远的那首「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写的是秋。排名第二的白朴也有一首「天净沙」,他写的是冬。「一声画角樵门,半亭新月黄昏,雪里山前水滨,竹篱茅舍,淡烟衰草孤村。」如何?有声,有色的一幅冬天山村的画卷!与唐人的「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相比,我倒以为或许更有些韵味。

雅俗共赏的有这样一首:「红日落,残霞在,秋水共长天一色(这里读骰)。寒雁儿呀呀地天外,怎生不捎带个字儿来?」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在这里被「篡改」得「平民化」了,于是才能引出以下的「口语化」来,不是作者笨,相反,却是作者「化」得巧。更好的则是在心态的描绘上,他不说捎封「信」来,而是说捎个「字儿」来,多好的表现力?

那么,俗的呢?就俗得「让人有些心跳」了。请看:「偎著,靠著,云窗同坐;搂著,抱著,月枕双歌;等著,怕著,四更早过。天哪!便润一个更次儿,又妨什么?」如何?按照古律读一读他的「云窗同坐,月枕双歌。」两句,平仄语词性对得是何等的好!更主要的是,作者以曲中人的口气实话实说地,赤裸裸地喊天,喊著让天再「润一个更次儿」。描述急切心情的诗句里,可有如此生动形象,乃至入木三的呼喊?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首「俗曲」中得知,所谓的「通俗歌曲」,早在元朝就有了呢?

路过,闻声,搭茬儿。因此话不宜多,就此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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