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緊張激烈的氣氛中流逝。八進四，四進二，各自經過兩場比賽之後，分出冠軍爭奪組與季軍爭奪組。季軍爭奪組實力不相上下，來回折騰許久，直至雙方都精疲力竭才分出勝負。

最令萬眾期待的還是冠軍爭奪組，一直不被看好的吊車尾何澤過五關斬六將闖入前八，再進前四，如今竟能站在冠軍爭奪場上與柳相如一決高下。這匹烏光鋥亮的黑馬如今深受國內武迷追捧，大家都說，即使他敗給柳大，依然面上有光，穩賺不賠。

何澤卻不這麼想。

他進校時深受教練器重，只是自他連續兩次參賽都無功而返後，大家雖然明着沒有說什麼，卻能從行為舉止中透露出對他的不屑。此番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他必然要奪得第一，以吐心中積壓已久的不快。

起始哨聲響起，拉回何澤的思緒，他微微一笑，沖對面的柳相如抱拳道：“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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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對方回禮之後，他抖擻精神，一記直拳擊去。柳相如側身格開這一拳，右腿來勢如風側踹向何澤左腿，被他輕輕閃身躲開。何澤一拳送出臨到中途虛晃一招，提腳狠狠踹在柳相如腿彎，右拳隨即擊向其頭部。

柳相如貼地一滾，肩上仍是捱了這一拳。他一聲不吭地站起來，繞着何澤緩緩走動，全身做出防禦姿態。何澤並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冷笑一聲，兩步上前猛撲過去。

兩人來回拆招，何澤一直處於上風，卻始終無法將柳相如擊倒。他愈加煩躁，拳腳之間失了章法，只想盡快讓對方倒下。又交了幾次手，柳相如似乎體力難繼，連着兩次失誤，露出一處空門。何澤再不耽擱，一記鞭腿即刻掃出。

本以為此次穩操勝券，卻見柳相如目光微聚，頹靡盡消，拳若雷霆擊中何澤面部，再一腳把他踹翻在地。

血腥味在何澤嘴裡蔓延開來，他的眼前晃動着三三兩兩的重影，耳朵裏嗡嗡作響，模糊聽見裁判的聲音：“8、7……2、1，上半場……勝！”

何澤徹底清醒過來時，已過了十來分鐘。觀眾對柳相如的稱贊膜拜不斷傳進他耳中，他咬了咬牙，沖裁判舉手示意，“我肚子不太舒服，申請休息十分鐘去一趟衛生間。”

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何澤走進後場衛生間。他進去之後迅速邁入右側第三個隔間，扣上門鎖。在這個略顯老舊的水箱內，何澤用防水袋裝着他的手機藏在了水中。

他側耳細聽外面並無動靜，這纔打開水箱取出手機。在衣服上擦乾雙手的水漬，何澤屏住呼吸滑亮手機屏幕。點開“實用工具”文件夾，藍色“借”字霍然映入他的眼簾，平添一絲詭異的幽光。

下半場比賽在觀眾的驚訝聲中結束，何澤一掃頹勢，五分鐘不到便將柳相如放倒。柳相如趴在地上，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為了保存體力，上半場他故意示弱，與何澤周旋，抓住其心理弱點一擊奪勝。同時，他也看出何澤基本功不紮實，對戰全靠反應力。他本來以為憑自己的實力，打敗何澤根本不是問題，可是為什麼？為什麼……

柳相如下半輩子都不會知道，這是何澤在開賽前備好的殺手鐧。

方纔在衛生間隔間裏，何澤打開“萬能借唄”APP，追借了1000智商值，還順帶點亮了借貸種類裏的“健康”圖標。

1500，已經是他目前能借貸智商的最高額度。至於一開始為什麼只借500，是因為他害怕一個月後開始還“款”，自己會因為智商不夠而變成傻子。

不過……現在他反而毫不憂心，看着臺下高聲呼喊他名字的觀眾，何澤桀驁一笑，有什麼難題是一個高智商的有錢人解決不了的嗎？

何澤翻下擂臺，心口驟然傳來一陣絞痛。他勉強穩住身形，壓下心頭疑惑，在萬眾矚目中緩緩離開賽場。何澤並沒看見，觀眾席一角，一位清冷美人靜靜坐在位置上，盯着他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彎，扯出一個怪異的微笑。

克瑞迪特集團信守承諾，不到一週便通知何澤前去簽約。跟着搖曳生姿的總助走進會議室，在紅棕色回形桌前坐定，何澤心底生出一絲忐忑，很快便被洶湧的狂喜填滿。驀地，胸口又是一陣疼痛，何澤咬牙忍下，擡眼就見坐在對面的總助倏然站起，垂首退到一邊。

“噠！噠！噠——”

高跟鞋踏着不疾不徐的節奏由遠及近，步入會議室。一個高挽發髻、衣着幹練的女人挾着一股淡淡的香風掠過何澤身側，在他對面落座。

看清那人樣貌後，何澤臉上的表情由好奇漸漸轉為震驚，他不確定地開口道：“顧……顧夢？”

顧夢淡淡一笑，“何先生你好，我是你的特別責任人，負責你這項任務的監督跟進，今天由我代表公司與你簽約。”

何澤隱隱覺出不對勁，脫口問道：“那天我在酒店看見的女人，是你？”

顧夢點點頭，“那個男人……也是我的‘任務’。”

被算計的不安與憤怒自心底升騰而起，何澤握起拳頭，臂上青筋畢現，然而心念一轉，他又笑起來，“如果我沒猜錯，‘萬能借唄’與克瑞迪特有關？”

“嗯，”顧夢低笑道，“看來你上次的智商‘借貸’的數值還有剩餘。”

何澤默然不語。

其實上次的“借款”在與柳相如的最後對決中已經用完，並且僅用四天就還貸完成。今天一早，他特意從“萬能借唄”貸出不少“好運”與“智商”，只為一件事。

不過，事情似乎變得有些復雜。

“你們這麼做有什麼好處？”說完這句話，何澤驀然發覺自己思考問題竟已開始喫力，似乎這次借到的數值消耗得特別快。

他心中閃過一絲慌亂，急急轉換話題，道出此行的最終目的：“我拿到的結果比你們提出的標準高了一截，那麼，你們給的簽約價碼是不是也該相應做點提升？”

顧夢輕笑道：“當然，包你滿意。”

語畢，她按住放在桌上、裝訂成冊的合約往前一推，送到了何澤面前。何澤拿起合約，草草翻了一遍，最終被新增的簽約薪酬吸住目光。他灼熱的視線反覆碾過那一行行黑色宋體字，流連不捨。彷彿多看幾眼，這些文字就會馬上變成金錢、名車和美女。

沒想到這麼順利！

何澤欣然提筆，在最後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最後摁下鮮紅的指印。

顧夢挑眉道：“你看清楚了嗎？確定嗎？合約到了我手裡，你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確定確定。”何澤急不可耐地說道，恨不能讓合約立即生效。

“好，記住，借貸利率翻倍，即使你卸載APP依然有效。”收回合約，顧夢起身與他握手。

何澤面上浮現一抹不解，怔愣了足有兩分鐘纔回過神，沖她咧嘴一笑，一迭聲道：“是是是，好的好的……”

末了，他問道：“我什麼時候能搬進城南別墅？”

“上一任住戶剛剛離開，目前還有一些交接工作，就……下週吧。這樣，你先住在我司旗下酒店，靜候佳音。”

不過……

顧夢瞥一眼何澤愈顯蒼白的臉色、恍惚茫然的神情，搖搖頭——看情形，他的肆意借貸已經把“生命”圖標點亮，恐怕……撐不過一週了。

五天後，曾在武術界掀起軒然大波的新任“散打王”——何澤——死於急性心力衰竭，陳屍於某五星級酒店豪華套房內，引起各方人士輪番唏噓嗟嘆。

位於市中心的最高建築——克瑞迪特大樓頂層。

顧夢將工作匯報交給總經理，緩緩退出辦公室，小心掩上房門。她擡手理了理鬢邊的碎發，穿過空無一人的辦公區往外走去。

軟件工程部此次研發的“萬能借唄”十分有用，可持續激起人性深處的貪欲，令他們不斷增加借貸額度。APP與使用者達成契約之後，每當感知到他的餘額不足以還貸時，便會順延點亮下一個種類圖標，並回收此能量用於填補上一種類的借貸空缺，直至實驗對象主動棄用APP，或者死亡。

不過，至今沒有人願意主動棄用“萬能借唄”，而他們身上的能量，最終都通過APP進了克瑞迪特的能量庫裏。你情我願的交易，也不算違規。

踏出大樓，一輛黑色卡宴緩緩停到顧夢面前。車窗降下，一張精力充沛的臉沖她燦爛一笑。顧夢坐進副駕，在她的最新“任務”臉上印下香吻，笑意盈盈。

汽車慢速前行，顧夢別過頭，笑容漸漸冷卻。車窗外，繁華都市燈火輝煌，映亮一方土壤，卻永遠照不亮人類心中急速擴張的慾念。（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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