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时:「作词当以清真为主,盖清真最为知音,且下字用意皆有法度。」

周邦彦词的法度,一体现在「音」上,二体现在「篇」上。

关于「音」:周邦彦元丰中因献《汴都赋》而召为太学正,后提举大晟府,讨论古音,增引、近、慢曲,或为三犯、四犯之调。

清真于词的音律贡献颇丰,观其自度曲可知其考究音律之严。

花犯 梅花

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旧风味。露痕轻缀。疑净洗铅华,无限佳丽。去年胜赏曾孤倚,冰盘同燕喜。更可惜、雪中高树,香篝熏素被。

今年对花最匆匆,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吟望久,青苔上、旋看飞坠。

相将见、脆圆荐酒,人正在、空江烟浪里。但梦想、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

此调中,四声固定者十之八九。「照眼」、「净洗」、「胜赏」、「燕喜」、「素被」、「望久」、「荐酒」、「浪里」、「照水」诸处,皆用去上。宋人作此调者亦多谨守。此是清真词在音律上的章法。周邦彦知音,所以在自度曲时于音律上尤多讲究。详说可见龙榆生先生的《周邦彦创调中四声的安排》。

关于「篇」:仍是上面所举《花犯》一词,观其题为「梅花」,可知这是一首咏物词。

首起便破题而入,直点梅花,不留余地。「露痕轻缀。疑净洗铅华,无限佳丽」三句,承前之「照眼」,正写梅花。

「去年胜赏曾孤倚,冰盘同燕喜。」「去年」句承「依然旧风味」而来,环环相扣。「冰盘同燕喜」由花及人,言赏花对酒。「更可惜」一转,由物及情,仍袭「旧风味」、「去年」而来,

「雪中高树,香篝熏素被」两句相扣甚紧,「香篝熏」言梅,即「高树」,「素被」言雪。「雪中高树」句《乐府雅词》作「雪中高士」,郑文焯谓用「卧雪」故事。若以此解,则「高士」承上之「孤倚」、「可惜」,寄慨遥深。若以树解,则雪覆树而未能尽兴欣赏,所以可惜。两说皆通。

过片由「去年」转入「今年」。「今年对花最匆匆,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将去年之「孤倚」漫成今年之「有恨」、「愁悴」,情绪更深一层。「吟望久」回扣前之「照眼」,「旋看飞坠」由花开言道花落,又扣住前之「对花太匆匆」。

而「相将见、脆圆荐酒」又想及明年对花之景,由实入虚,又紧扣上片之「燕喜」。「人正在、空江烟浪里」由明年花想到明年「我」,「空江烟浪」较「孤倚」、「吟望」,惆怅之情更深一层。去年犹可孤倚燕喜,今年犹可吟望,虽然相逢匆匆,但总胜过「空江烟浪」的漂泊无依。

「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收束全词与花相关之言,「但梦想」收束全词之情,堕入梦寐之境,不再可得也,于此则可解前文言「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相逢不若不逢所以有恨,相逢后又缠绵梦境,所以依依。「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看似不经意言之,实用力处。

黄升:「只咏梅花,而纡徐反复,道尽三年情事。」

全篇不离梅,不离人,亦不离情,而以环环相扣之笔,铺垫层进之法,气脉贯通而能步步推进,入浑成之境。清真词「篇」之章法,此词便可见一斑。


周邦彦写词善于融化前人的诗句,以及音律的规范化,另外,他的词还善用拗句,在拗怒下寻求音律的和谐统一……

周邦彦集婉约派之大成,被后人誉为词林正宗,他的这种写作的技巧,倘若用在散文方面已经不易,而他偏偏就用在了诗词上。这种写作的态度和技巧,不得不令人惊叹。

国学大师王国维曾经从词的内容的角度,对周进行了评价,认为他的词思想内容,但「言情体物,穷极工巧」,高度赞扬了他的艺术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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