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一直有情绪表达障碍,根深蒂固无法撼动。

  所有不够熟悉她的人都会觉得她暴躁易怒,事实上刚好相反。
  她的情绪总在要达最顶点前戛然而止,没有忍耐也没有相对应的委屈,突然就像换个人似地冷静下来。
  仿佛只是处理与己无关的他人事,静默分析著前因后果与解决方法,精密机械一样的思路与行径。

  像是现在,连呼吸都不曾紊乱的看著贴文。
  最初看到时或许有停顿半秒,为了专心理解接收的讯息,解读完毕就又恢复正常。
  人脑反应时间以毫秒为单位,她已经算是非常迟缓,慢到让她会自我怀疑是不是人类了。

  无法咆啸、无法自残、无法摔东西,就算是要攻击人,也无法一时怒火攻心的动手。
  名为「理性」的制御装置,严丝合缝嵌在她的意识与潜意识里,有如生来就不曾有过非智行为一样。

  曾经试著把自己逼到临界过,到了理智过度紧绷而要断裂前夕就会停下。
  她甚至无法明白自己为何无法再前进分毫。
  好像情绪到那就是尽头,倏地断裂开来的尽头。
  可以从记忆中抽取所有看过人盛怒、悲伤或歇斯底里的模样,演戏般截长补短的重现出来。
  就只是为了蒙骗其他人不被察觉异常,在她还年幼时就深刻明白不能被发现的事。

  这样就好了,她晓得不会有人深究的。

  双手捂著脸,呼吸出来的热气撞上掌心弹回,温暖干涩无泪的双眼。
  能清楚感觉到字里行间的洋洋得意与炫耀,期待看到她懊丧恼怒敲字回复。

  没有。

  半秒时间够她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一切如同已经知道机关的魔术般乏味。
  并不打算跟那人有太多交集,她在黑暗中思考要怎么把好胜心用在对的地方。
  放下手,看著萤幕拿起手机,打给联络人快捷键设为0的对象。

  歌剧魅影的〈The Phantom Of The Opera〉她听到几乎会唱开头,直到魅影唱出「My power over you. Grows stronger yet.」就无一例外的被接起电话。
  走过场一样的临时预约时间,接著进到诊所躺上诊疗沙发,像是诉说他人事一样说出自己遇到的事。

  医生看起来像很认真在纪录她说的话,实际上她很清楚并非如此。
  「现在有3D印表机,你模型图要不要画仔细一点?」翻过身去看医生,混了西方人血统的轮廓较深,肤色稍浅却不到白透。
  「不用,程式会自己处理。」画到一个段落停笔,医生总算正眼看她:「就跟妳一样。给妳一个正确的图,妳就会去完成它。」

  「我情感缺失到某些部分。」思索先前看见的贴文对方怎么形容自己:「像是怪物一样,没血没泪不懂爱。」
  「那不过是种障碍,妳已经跟这个障碍相处很多年,还是继续活著也不困扰。」医生双眼各自显现双亲特征,湛蓝与深黑的异色瞳只能让她想起有这样眼睛猫据说都有遗传疾病:「它只是偶尔让妳觉得困惑。」
  「嗯……」双手撑著下巴,医生确实说的很有道理,可她没忘记自己被攻击的原因:「但是别人不知道我对你只说话的认可关系。」

  如果缺爱会让人盲目到这种程度,她觉得自己还是继续病下去好了,至少不会自以为别人爱她或是谁想横刀夺爱。

  「就算这样妳也不会去干涉我的事,最多就是换个医生。」把桌上的虎斑猫纸模型递给她,医生明白怎么跟她对话最有效率。
  把玩著猫咪纸模型,她叹了一口气:「医生,说不定我们之中你才是最病的一个。」

  「或许。」耸耸肩,医生看一下手表:「要喝下午茶吗?不算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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