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圣多里尼-05s.jpg

「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的核心人物-<4>

阅读-意识循环

  在维吉妮亚的观念深处,潜藏著对传统智识教条的反叛,特别是嘲讽一群藉科学之名在田野森林乡间进行事实搜集和调查记录的学者;在一个淡淡的斑点中联想,维吉尼亚以「反讽的联想」意识之流从「一小小的古冢」到「一堆白骨」、到「一群古物收藏家」、往「考古旅行」、至「古物考证」、流「调查报告」、沦「考古学家病死」、「博物馆」、「收藏古物的橱柜」……。

于是学者们沦入蹲在洞穴和森林里熬药草、记载星辰语言的巫师和隐士的后代。借以反讽博物馆实质上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历史坟场,文学家、考古科学家、旅行家、人类学家、田野调查员…,最后不过也和他们收藏的古物一起埋葬在博物馆的橱柜里,维吉尼亚认为这不知道到底是证明什么!

所处世代现实世界的智识贫瘠,让维吉尼亚憧憬一个-「可爱的世界」,一个没有尊卑等级、知识权威、毫无人为造作的自然世界;这世界像自然狂想曲般起舞时,有著缤纷月色、叶片飞舞、水滴哗啦、音符跃动;当酣梦入睡时有若不鸣之蝉、不涌之泉、无波之海。

这就是维吉尼亚的「意识底世界」,外部世界因为意识被活化与诗化而勃然跃动。维吉尼亚意旨在精神上是自然运转的动力,幻觉从来就不是虚假,而是自然升华,透过冥想赋予生命更鲜明律韵。

「雅各的房间」-维吉尼亚·吴尔芙(Virginia Woolf)

  1922年「雅各的房间Jacobs Room」出版,是维吉尼亚跨出长篇写作的第一步小说。故事简单平舖直叙,记述一位优秀青年雅各.弗兰德斯Jacob Flanders短而片段的一生。

雅各.弗兰德斯Jacob Flanders的父亲西布鲁克Seabrook Flanders在航海中过世,由母亲抚养成长,后来在剑桥大学求学;曾游历法国、义大利、希腊等,返回伦敦后深爱古典艺术的他,在自己的房间阅读包括大英图书馆及古希腊典籍等;先后经历四次恋情的他,逝于一次大战期间。评论家们普遍认为这部小说是以维吉妮亚英年早逝的哥哥索比Thoby Steven的缩影,维吉尼亚小说中处处流露对才华洋溢兄长深刻的怀念。但重点非人物原型或雅各个人生涯,因维吉尼亚非单纯叙事,而是透过雅各呈现自己的思想与情感,表达「一个世代的悲剧」。

实际上从开始的「弗兰德斯Flanders」姓氏就是一种隐喻,Flanders是个地处法国和比利时边界的地名,是历经两次世界大战的著名战场;这里对英、法两国来说,是处惨烈的失败战场,有无数英灵葬身于此,更是国耻的象征。法国文学家克劳德.西蒙Claude Simon, 1913-2005就曾以「弗兰德公路The Flanders Road」一书而闻名。

希腊天空的黑幕

  小说流露深情的哀伤及难以讲诉的遗憾,对英年早逝的年轻生命,像征对未完成生命的深沉哀悼。维吉尼亚透过主角雅各的生活缩影和片断思想,呈现时代悲剧牵引的文明黑暗,以短暂的爱情表现困惑的生活历程,以一个被无情战事贱踏的生命,传达「早逝的哀伤」与「青春的埋没」。

维吉尼亚对官方「美化战争」、操弄希腊悲剧式精神,骗取青年付出鲜血的无耻宣传极度怨怼。故以明示手法嘲讽「伪古英雄主义」,隐喻对雅各默默死于战争的愤恨;维吉尼亚不全然以呐喊的方式表达反战,所以小说中没有真正的战场和武装士兵,也排除杀戮与惨死;而是藉小说明示笼罩在战争阴影下的生命迷网,描绘雅各和无数葬身沙场的青年一样,像飘零的落叶像无声的风雨,无声无息像燃尽的柴火,只能无辜认命等待冷却成灰烬。

腐败狰狞的权势让雅各的死亡被隐藏化、模糊化,而战争的创伤绝对是永远的隐痛。小说印象式描写战争对身体伤亡和心里的伤痛,深藏在历史阴暗面的内心绝望和灵魂失落,会在最不想回忆的瞬间袭来!

维吉尼亚对战争印象式的描写,意在表达人类文明过程无可阻挡又不能抵抗的「力量主宰」。意谓战争像「不容或缺的权势」,正如光明背后一定是黑暗。而人类完全缺乏「权衡轻重」的思考的空间,就为抽象的主宰不惜代价无悔献身。雅各正代表人类的文明的追求与向往,小说中描写雅各游历在古希腊、罗马的文化遗迹间,在罗马神殿前极目远眺,面对古希腊雕塑遥想沉思;雅各更对阅读广泛喜爱,埋首在大英图书馆的书卷里沉思缅怀,从莎士比亚、柏拉图、斯宾诺莎、现代哲学和艺术。

雅各就像「探索者」孜孜不倦的苦思、追忆、流连、探索真正的生命力;即使只能在自己小小的房子苦写自己的飘渺虚无的草稿。然而小小的房间却代表雅克全部的世界,在这里有文明的光芒、智识的修炼、爱情的激荡,「希腊文明在这里发光,科学新犹在这里闪烁,哲理则大放光明」。雅克死守著小小的斗室,犹如守住真理,努力隔绝黑暗入侵,一如努力抗拒外在的杂音破坏室内的宁静,遗憾的是雅克虽守得住室内的想像,守不住的是自己的青春。

  小说潜在的主题是文明与黑暗对照、个人理想与时代错误的垒、贤与庸对应、圣者与俗民对比。雅各所有的「希腊辞典」一书,总以红色「罂粟花」为书签,希腊辞典象征文明的积累与流传,罂粟花则是纪念亡者的凭念。而「希腊辞典夹著罂粟花」隐喻著深痛,象征著文明包覆死亡、智慧中隐含愚蠢。

行行字辞所伴随的片片罂粟花瓣,似在每页书扉里躺著一排排士兵;受伤的士兵从血泊泥泞里奋力爬起,似一个个走进字辞里无声无息俏俏躺下。历史就是如此,人生也是如此,英雄史迹伴著凄苦的哀歌。枯萎的罂粟花会重新绽放,为继来的牺牲者当标记,而逝去的士兵变成冰冷的躯壳,像符号由左而右成一条一条辞目,整齐的排在字典里,装订成一本本井然有序的文明悲剧。

  房间主人雅各不具形体,描写淡若一抹无色轻烟,甚至没有详细生平,沉默又谜样的神秘人物。雅各的房间没有华丽的窗廉,没有精致的家具,有的只是些平淡无奇的物品:墙上几张照片,小圆桌和两张椅子、名片卡、烟斗、整面墙的书籍、一堆稿纸及未完成的手稿,文稿上还写著一句:「难道历史就是伟人的传记吗!」。对雅各来说,理想终将成墙角尘霾,爱情像不治绝症,生活除了流浪还剩下什么!如果把「房间」看成一种精神领域的界线,那么就能发觉屋内只是一处平淡宁静的精神独处处,而相对屋外则是纷扰吵杂的人间剧场;实际上就是一个分裂又无法弥平鸿沟的两个世界,既无法沟通亦无法联结。

维吉尼亚笔下,人不过是社会标签,人们总是自我贴上呆板的标签,经由这「标本式记号」,人们标准化自我误解,人与人间的对话不过像「标签交换」,是双方误解式交换。小说中的雅各,年幼时期喜欢追逐蝴蝶和收集动物骨骸,后来一只在海滩上意外拾获的羊颚骨出现在雅各房间里,像童年所追逐的蝴蝶又再度在罗马废墟中飞舞。剑桥和废墟、蝴蝶与骨骸,生与死犹如粉蝶之迷恋花蕊;而文明与毁灭,正如剑桥间的废墟,废墟间的剑桥。

  维吉尼亚零碎拼贴轻描淡写的笔法形式,点缀雅各这号人物浮现的「人生影像」「浮萍岁月」。其中出现于雅各生命中的各个人物,不论是擦肩而过,或是默然互视若浮光掠影,均如旷野轻烟,从文句中借由雅各「谜团」般的思绪,维吉尼亚表达一种现代人矛盾四伏的生存处境-「我将栖息在妳不再回忆的往事里,妳将活在我未来的遗忘中。」譬誉人往往存在于被界定的无常瞬间,即便是一种悉松的照面,一双失神凝视的双眸,一场旭幕的滑落;生命的轨迹不过是连串的现身和消失,但不论出现或退场没什么区别,因为客场永远处于主场的可能性外,多变流转的外在意味著本质「纯粹而非直接」,那时和此刻也不过一瞬间差异而已。

影像背后存在著某种意义,隐藏在人们的幻觉中。然在维吉尼亚眼里,即使是「一闪」或纵然是「一灭」,往往是所有精神质量的全然释放,这就是维吉尼亚所言-「真实性」,一种隐藏在思考幻觉后人的边缘光影,是人们的精神对象性。而这种象征性,是一种自我异位的相对性,是流转在无数印象「相对的相对性」,这正是维吉尼亚意识深处的苦闷,也是她念兹在兹时刻悬念的无底深渊。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