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銷社

村裡唯一的商業機構就是供銷合作社,人們習慣上叫供銷社,全村人要花錢買的日用品,大部分來自於此處。供銷社坐落在村子中央的東西大街上,一溜四間臨街的房子,坐北朝南,西頭三間打通做門市,東頭一間隔出來做售貨員的宿舍。門市正中臨街開門,進的門來,只見從西到東一條凹字型的櫃檯把屋子分為兩部份,南半部凹字型中間挖出的那一塊,是顧客活動的地方,面積較小,其餘大部分是售貨區,緊靠西、北、東三面牆是直到屋頂的貨架子,擺滿了商品,櫃檯是磚砌的,下面空心,開口朝北,櫃檯裡面也堆滿了貨物,只是這裡面的貨物,顧客從外面是看不見的,不象現在的玻璃櫃檯,裡面的東西可一覽無餘。售貨員在櫃檯與貨架子之間的過道中來回忙活。東牆的貨架子上是布匹,有十餘種,都捲成卷豎著擺放;北牆的貨架子被正中的一個穿堂門一分為二,東邊是肥皂牙膏日用百貨,西邊是煙酒糖茶;西牆是五金文具。穿堂門外面是一個小後院,堆著鍋碗、盆罐等粗笨之物。<br> 櫃檯的西北拐角處,上面擺一個黑色酒罈子,旁邊擺一黑色小碗,碗裏立著個一兩的酒提(量酒的容器),罈子裏裝著一塊錢一斤的散白酒,偶爾會有一兩個常客,來了靠在酒罈處的櫃檯上,售貨員默契的走過來問:一兩?來人點頭,售貨員從罈子裏打出一提酒,倒在小黑碗裏,來人一飲而盡,用袖子擦擦嘴,掏出一毛的票子仍在櫃檯上,轉身而去。旁人會用鄙夷的眼光斜視這一過程,喝酒人是不過日子的光棍,搜羅兩個小錢都換做了酒喝。 紙煙是從幾分錢到一角多錢一盒的「豐收」、「前哨」之類的抵擋貨,最好的「佳賓」煙,兩角五分一盒,佳賓煙不擺在貨架上,而是放在櫃檯下面,來了關係好的熟客,售貨員才會從下面拿出一盒來。抽煙捲的只有大隊的幹部、小學校的老師,平常人家統統抽旱煙,只是招待客人,或求人辦事才捨得買上一盒。瓶裝的白酒只有一、兩種,價錢也就一塊多一瓶,沒有超過兩塊錢的酒,一般沒有人買瓶裝酒,只有講究一些的人家辦紅、白事(紅事是結婚,白事是喪事),才買上三、兩瓶,人們忽略了酒的牌子,統稱之為「原瓶」,這已經是很體面了。 其實煙酒是當年排在消費最後的奢侈品,非花錢買不可的物品不是很多,凡能找到不花錢的替代品,一般就省下了。比如肥皂,可用柴灰淋水洗衣裳,很少用肥皂;還有毛巾,俗稱「羊肚手巾」,人們只是用來下地包頭,擦臉擦手是用裁開的粗布。醬油、米醋亦是可有可無。

鹽、煤油、火柴、紙張是必不可少的。

大粒的海鹽幾分錢一斤,一塊錢能買大半簸箕,上碾子碾碎,裝入鹽罐,一家人可喫上幾個月。當時很少有其他調味品,飯菜只好多放鹽,唯一不打算盤敞開喫的恐怕也只有食鹽了。煤油四角錢一斤,用較大的玻璃瓶子裝,一小截高梁秸塞口,瓶頸拴一段細繩挽的套子,打油路上手提著方便。煤油只是點燈照明用,莊稼人晚飯喫的晚,需要照明,農婦晚上要做針線活需要照明,孩子寫作業需要照明,來街坊聊天也需要照明,除做針線,寫作業要把燈挑的明亮一些,其餘的時候都是把油燈壓到最小,如同黃豆粒一般,年輕人燈下看書要挨罵的,是浪費,一斤煤油節省著能點一個多月;文人說農民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原來日落之後早早休息,是可以省下幾個煤油錢的。火柴兩角錢一包,一包十盒,每盒約一百根,(經常會有人數一數)是泊頭產「泊頭」牌的,火柴也要節省著用,下地抽旱煙,只有第一個抽煙的用火柴點著,其他人再抽,就湊過來「對火」,一根火柴可點燃幾十支旱煙,晚上抽煙省事,在煤油燈上對火即可,抽煙人家的燈芯子上都有厚厚一層旱煙末子。前日看央視的電視劇,劇情發生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山西農村,主人公數次劃火柴為父親點旱煙鍋,旁邊卻點著明晃晃的煤油燈,導演真是太缺少生活閱歷了。

小學生上學,只買一個印著方格的作文本,其他的本子都是買大張的白紙,裁成或64開或32開,用針線綴成學習本子,寫滿了一面,反過來寫背面,兩面都寫滿了,也捨不得用來擦屁股(擦屁股的用品更有意思,以後再專章敘述),抽旱煙的父兄早早就預定了,字紙捲了旱煙,最好的歸宿。小瓶裝蘭黑墨水,一角多錢一瓶,一般只有生產隊、小學校辦公用,小學生花幾分錢買一包專用染料,倒入瓶中,兌上熱水就成墨水,寫出字來,顏色比瓶裝墨水還鮮艷,只是極容易退色。

大人都忙,跑供銷社買東西的大多是孩子,四、五歲的孩子就能買火柴、打煤油了,那個時候,售貨員雖然面孔冷硬,卻也童叟無欺,商品都明碼標價,是至今值得懷唸的地方。<br> 春節前一個多月,供銷社就開始忙活起來,貨架子上多了年貨,幹蘑菇幹木耳、花椒大料、蝦醬帶魚、蠟燭紅紙,櫃檯前,整日熙熙攘攘,兩個售貨員也不再輪班,一人佔在一頭忙活。花布的品種也多了,這裡有風俗,過年要給孩子做身新衣裳,肚子一旦喫飽了,這風俗自然就恢復了,男孩還無所謂,女孩子是必須要做的,到供銷社買幾尺花布,做個罩衫,大年初一起牀,罩在穿了一冬天的舊棉襖上,煥然一新,孩子雀躍,大人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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