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64年開始,冀中平原的農村,開始了一個蓋房高潮。前幾年,大都是翻蓋舊房子,拆舊房的材料,凡能用的統統用上,實在不夠了,缺什麼再購置一些。一般壘基礎、房檐及「臥壘」時用舊磚,僅「戳鬥」用新磚,這樣,花幾十塊錢,買兩千塊青磚就夠蓋三間房了,遠處看來還跟新房差不多。當地傳統的夾皮牆,外皮包磚,要臥壘一層,豎壘一層,為的是跟裏牆的土坯結合緊密。豎壘的這層名曰:「戳鬥」,用磚不多,卻很顯眼。翻蓋舊房畢竟有限,一批小夥子到了婚齡,需要大批新房,磚的需求量大增。傳統的青磚窯,建設投資大,燒起來費人工,還產量低,因此價格高。一種燒紅磚的簡易小窯 應運而生。

這種窯,都是農戶自燒自用,沒有專門經營此業的。在村邊的麥場裏,拉來土料,請人幫忙脫坯,然後緊挨坯垛壘小窯燒磚。小窯為圓柱型,上下一般粗,跟電影裏日本人的炮樓相似。名曰「窯」,其實沒有窯,就是把曬乾的土坯一層層碼起來,最外圈的一層砌密實一些,表面再抹上麥秸泥即可。窯的大小隨意,不管燒三萬塊或五萬塊磚,都是壘成一個窯。壘窯需要請有經驗的師傅指導,最初要從外村請師傅,燒過幾次,有心計的人就掌握了要領,再以後,本村也就有了燒窯的師傅。

傳統青磚窯,是把坯裝滿後,從火道填煤燒火;紅磚小窯是在碼坯時,把煤同時裝進去,燒小紅窯的技術關鍵在於裝煤。一般每塊磚需裝二、三兩煤,碼一層坯,撒一層煤,下邊幾層要多撒,往上逐層遞減。根據坯的數量,大體確定窯的直徑,逐層碼上去,把所有的坯全部碼完為止。一般需要二、三十個鄉親幫忙,有人用小推車把坯運到窯前,幾個人蹲在上面碼,碼滿一層,眾人用荊條筐揹來碎煤,撒在坯上,師傅在旁指揮,並記著筐數,每層大體撒若干筐。幾萬塊坯,一天碼完,最後外層抹上泥,就開始點火。在窯下邊一側的地上掏洞,在洞裏點火,先用柴禾引著乾柴,用乾柴燒上幾個小時,直到把窯裏的煤引燃為止。此時便大功告成。以後十來天,只需窯主人每天來看看,發現外層的泥有了乾裂縫,用泥補上即可。最後,窯裏的煤燃燒完畢,土坯就成了磚,過若干時日,晾涼了,找方便時候再拆窯出磚。出窯時把磚分類,靠近外層的磚火候小,但不變形,名曰:「面磚」,用來壘房的中、上層;窯中心部位火候大,磚有變形,但極堅硬,耐腐蝕,用來壘下層基礎。有裝煤量過大的,中間部分的磚塊會燒結成一砣,這部分磚就作廢了。

幫忙裝窯的鄉親,要管三頓飯,預備些旱煙末、一毛前的煙捲;指揮燒窯的師傅,若是外村人,要格外招待,一到現場,先給一盒兩毛五分錢的「佳賓」煙裝在兜裏,午飯、晚飯有酒有菜,還有人陪著在屋裡喫。後來請本村的師傅,就不同了,要跟眾人一桌喫飯。點著火的當晚,眾人已經散去,主人才再備一桌酒飯,犒勞一下師傅。當地有講究:「一個棚裏不能待兩樣的客人」。本村人都是來幫忙的,不論師傅還是壯工,招待上要一視同仁。

燒紅磚窯用精製坯。脫坯也是請人幫忙,大多是原來大隊青磚窯上幹過活的技術人,也有後來逐漸練出來的新秀,這些技術人需要燒窯主人逐個到家去請;走動緊的鄉鄰們則自動前來幫忙,做些粗活。一般做粗活的人比技術人還多,因此,脫坯人不再幹摔泥、碼架等粗活,專職脫坯。脫坯用的板凳、弓子、挖泥的鐵片,大都是脫坯人自帶,斗子則由主人花錢租來。不等天亮,做粗活的鄉鄰先來,潲水、摔泥、準備砂土等等;太陽出來了,技術人才來,此時準備工作已經就緒,只管下手脫坯。一砣摔好的泥,過上一會兒,稍嫌硬了,喊來做粗活的,再摔一遍。脫坯人很是神氣。

有做粗活的年輕人,找機會換下脫坯人,悄悄脫幾斗子坯,練練手藝,後來不少的脫坯技術人就是這樣練出來的。其實脫坯並不複雜,把泥塊裝進斗子,再扣出來就是坯,但未經訓練的人,很難做到質量好、速度快。脫坯的動作簡單、重複,但每個動作都要做到最簡捷、最省力、最到位,因此都有要領,只有按照要領做了,纔有好的效果。有如士兵的隊列動作,看似簡單,實則每一個細節,都是經驗的總結,凝聚了前人的心血,因此是最科學的。

前來幫忙脫坯的,不論技術人還是做粗活的,都是管喫飯、管抽煙,招待標準一致。但比起蓋房、裝窯等,脫坯的飯食要好很多,都是喫白麪,最多在白麪裏摻些白棒子麵;要面子的主人,午飯、晚飯還有少許腥葷。最大的不同是每天喫四頓飯,除正常的三頓飯之外,傍晌午還有一頓加餐,名曰:「巳時包子」,種類多為素餡兒包子,也有伴以炸油條的,用大笸籮裝了,送到脫坯的場地,眾人簡單洗手,狼吞虎嚥的喫幾個,喝幾口開水。

燒一窯磚,蓋三、四間房用不完,剩下的磚賣了,就夠脫坯、買煤、燒窯的花銷了,凈賺一座房子的磚用。村裡有日子寬餘的人家,蓋房為了省事,不再燒窯,託人到窯主家說合,就近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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