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麥場

每個生產隊都有一個打麥場,有地方稱作打穀場,此地只稱一個字:「場」。麥、秋兩季,除玉米紅薯外,幾乎所有收割後的莊稼都要拉到場上;在場上脫粒之後,或繳公糧、或留作子種、飼料,剩下的再分給社員。場大都設在村邊,與兼作隊部的牲口棚相鄰,牲口棚的另一側挨著村子,場的外邊就是莊稼地,這裡成為村子與野外的一個過渡地段。

場在每季使用之前都得重新修整。先套牲口拉著鑲滿鐵齒「鈀」,劃出一層浮土,然後,人拉著拴繩子的破大鍋,用鍋沿細細刮平,潑上水,稍晾,鋪上往年的麥秸,用碌碡反覆碾壓。經如此整治,再曬乾後的場面就平整、堅硬、光滑了。

在場上幹活的大多是中老年婦女,還有三、四個老漢負責技術活,其中一個人當「場頭」,負責場裏的大小事情。場裏的活計頭緒極多,且環環相扣,場頭必須經驗豐富,頭腦清楚,把所有活計事先籌劃周詳,安排得體。領導一羣女人幹活也極不容易,離家近,婦女們在場裏幹著活,總扯記著家裡的豬、雞、孩子,常有人找藉口回家,收拾一陣家務再回來。場頭還得能拉下臉來,對極不自覺的人批評幾句,挨批評者自然臉上無光,別人聽了,也會有所收斂。一個好場頭的素質,應該不亞於隊長。

上場的莊稼要先把多餘的秸稈去掉。麥個子要用鍘刀從中間一鍘兩截,留下有麥穗的一截,剩下的麥根或分給社員做燒柴,或用來積肥;按鍘刀的活很需要力氣,有粗些的麥個子,需要按刀人踮起腳來,壓上整個身子重量,頓挫幾下才能鍘下來;這活上年紀的人幹不了,要由隊長臨時派兩個小夥子來。

切穀穗就從容多了。由一羣上年紀的婦女,分別坐在谷秸上,嘴裡說著家長裏短,左手攥一把穀子,右手虎口夾一把特製小刀,切下穀穗,名曰「掐谷」;也有的用一把一尺多長的彎刀,把穀穗削下來。

高梁在地裏收割時就把穗切下來了,只把高梁穗打捆運到場裏。

把分離出來的莊稼穗攤開在場上反覆晾曬,乾透後,套牲口拉碌碡碾壓? 碾壓大都是由牲口把式操作,用長繩子牽著牲口,以繩子長度為半徑,讓牲口拉碌碡圍著把式轉,一邊轉把式一邊挪動位置,如恆星帶著行星運轉一般,一碌碡挨一碌碡的碾壓,把整場莊稼穗均勻碾壓幾遍。把式要背一荊條筐,筐裏有瓦盆,牲口若突然停下來,就是要拉糞撒尿了,把式趕緊跑過去,用筐接住。

碾壓之後,用杈子、木耙等工具,把瓤子分離出來,把剩下帶糠皮的糧食堆到一處,再揚場,靠風力把糠皮吹出去。

揚場是技術活,還需要幾個人密切配合。首先要看天氣,選風力合適的時機,沒有風不行,風太大容易迴旋,也不行。揚場者先試過風向,找好角度,站在帶糠的糧堆旁,手拿柳條簸箕;一助手手拿木杴,鏟起糧食,手腕一翻,拋進揚場者手中的簸箕,揚場者順手揚起,「唰」的一聲甩出去,糧食在空中散成帶狀,落在地上卻成弓形,糠被風吹到一旁;簸箕剛剛收回,又一杴糧食正好「拋」到,不需等待。收回的簸箕,楊場者要側身一隻手拿著,簸箕頭要抬高,供杴者要把糧食拋進簸箕的後部,這是能甩得遠、甩得乾淨利落的最佳部位,木杴還不能碰到簸箕。二人配合默契,動作瀟灑,不用說話,不用眼看,每一個動作都和著節奏,簡捷規範,簡直是藝術表演。

一旁還有一助手,手持掃帚,在揚出的糧食與糠皮之間掃出一隔離帶,把落在糧食上的碎秸稈「漫」出去。這個「漫」也很需要分寸,是用掃帚漂在糧堆表面,只把略輕的秸稈掃走,不能帶走下面的糧食。他工作時揚場並不停下,要冒著糧雨,迎著飛糠工作。防護用具只有一條口袋,是把口袋底折出一兜,頂在頭上。早年,也常有人如此折了口袋作雨具。

隔離帶近處的糠皮裏會帶進幾粒糧食,最後還要把這一部分分離出來,再揚一遍,真正做到顆粒歸倉。

落在地上的弓形糧堆名曰「碼道」,碼道頭的糧食顆粒飽滿,碼道尾的糧食秕瘦,精細的場頭會把它們分裝出來,供隊長分派不同的用場。

一個收穫季節過去,糧食入了不同的倉、囤,作飼草的滑秸(碾過的麥秸)、谷秸垛在場的一角,作燒柴的秸稈分給了社員,積肥的秸稈填進了豬圈,場上又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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