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李庄杯”第十五届十月文学奖颁奖现场。右二为陈继明

“在一个充满强硬和暴力的世界,软弱是文明和智慧”

——《七步镇》获“中国·李庄杯”第十五届十月文学奖

2019年4月12日,“中国·李庄杯”第十五届十月文学奖颁奖典礼在宜宾市翠屏区李庄古镇举行。

李庄在中国抗战史上具有独特地位,1941年至1946年期间,同济大学、中国营造学社、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金陵大学研究所以及中央研究院史语所、社会学所等文化学术机构相继迁驻李庄,傅斯年、李济、梁思成、林徽因、童第周等人文、科技、建筑大师会聚于此,李庄一时成为中国文化重镇。

设立于1981年的“十月文学奖”见证了新时期中国文学的成长,作为中国文学界的一个重要奖项,“十月文学奖”是新时期以来持续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文学奖项之一,同时也是海内外了解中国文学的一个重要窗口。

此次获得长篇小说奖的作家作品,共有三部,分别是陈继明的《七步镇》,徐则臣的《北上》和肖亦农的《穹庐》。

作者:陈继明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1月

其中,陈继明的《七步镇》继夺得《收获》杂志2018年度“读者人气榜”榜首之后,又得到了专家的认可。它的授奖词是:

《七步镇》是一部探索之书、一部沉思之书。一个人停下脚步,打开揹包,检视今生前世的沉重记忆。今世的生活,承担着前世的恩怨,作者不断追问的执着脚步使超现实的时空有了现实的重量。当两个世界渐渐融合、内部世界被层层解开时,我们感受到了生命中的贫瘠与丰饶、纠缠与解脱、遗忘与重建……重要的不再是答案,而是勇敢地走向自己。

十月杂志,公众号:十月杂志“中国·李庄杯”第十五届十月文学奖颁奖典礼在李庄举行 15部作品分获7类奖项

或许,所有的写作,最终都走向自己,走向生命本身。

《七步镇》(节选)

仅隔了一晚上,蒲霞就发来了关于1师49团5连的较为详细的材料:1师是胡宗南的嫡系部队,师长李铁军是胡宗南黄埔一期的同学。49团的团长是甘谷县七步镇人,名叫李则广。该团的下级军官和士兵主要是天水人,以甘谷人和徽县人居多。仅七步镇人就有40多人,集中在5连,中条山战役中5连官兵全部阵亡,无一幸存。团长李则广从中条山回来后申请退伍,历次政治动中都免不了被揪斗,1962年冬天的一天,在一次批斗会上被意外砍头而死。原因是,他主动承认了大家不知道的一个事实:他做土匪头子时,曾下令一次性杀死原居住在马家堡子里的几家子人,共27人。砍掉他脑袋的人正是27个死者的一个家属。李则广的照片很多,各时期都有。其中一张很像我催眠时看到的鹞子李。而另一张,很像我从小在幻觉里看到的那个骑枣红马的人。

我的确有一个前世,我的前世是李则广。七步镇人李则广。我每每在七步镇之所以头疼欲裂,原因明摆着,简单极了——我是被砍头而死。砍头的瞬间,时间太快,我还没工夫体会到疼,就已经身首分离。于是我只好用接下来的一生来偿还上一世的疼痛。四十岁以前,每年的生日前后,头疼的原因也不言自明。

我推测,真实情况可能如此:

李则广先参了军,做了一两年军人后,拐带着一些人马,逃出来,另立山头,做了土匪。由小土匪变成大土匪之后,又带着足够数量的土匪,接受西北王胡宗南的整编,重新做了军人。胡宗南是蒋介石的嫡系,投靠胡宗南等于投靠蒋介石。胡宗南在天水有行营,他的第一师当时驻防天水,第一师第一旅守备天水附近的徽县。当时的旅长正是李铁军。李则广离开马家堡子之后,可能转移到徽县一带继续做土匪。应该在这个时间点上李则广做了胡宗南的得力干将李铁军麾下的一名军官。官职大小由他带去的人马和武器的数量决定。可能是副团长。不久李铁军升任师长,李则广升任团长。

我是军迷,对胡宗南的情况相当了解,我的推测有没有道理,需要更多材料来证明。所以,我告诉蒲霞,接下来只搜集和李则广有关的材料。包括李则广的父母兄弟老婆子女。包括他被砍头的细节。总之,是一切材料。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反而变得异常冷静了。一瞬间我明白了很多事情。至少,我明白了,这辈子,我为什么如此软弱。喜欢软弱,把软弱打扮成哲学,实在是给自己台阶下,事实却是:我生来软弱,只能软弱,无法不软弱。

前世强悍,今生软弱!

前世和今生,两者之间有一目了然的逻辑关系。问题是,这个逻辑到底是事物自身的内在规律,还是由谁在暗中掌管?或者是生命自己做出的本能选择?反正,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一个软弱怕事的人。不仅仅是精神软弱,身体也软弱。还记得在海棠小学读书的那几年,全校学生经常围着村子跑早操,我总是感到双腿发软,跑着跑着就会跪倒在地。本来就是平脚板,加上腿上明显没劲,软得像面条,有一次,恰好跪倒在我家门口,引起了整个队伍的混乱,很多同学趁机嘻嘻哈哈从我身上踩过去,令我头破血流,差点死掉。我在家里歇了几天,不愿再去上学,被我父亲强行送到学校。当着我的面,父亲恳求学校允许我不跑步。一个五类分子的话当然不会得到重视。我还是要每天跑步,每隔几天就会被男生女生嘻嘻哈哈踩踏一次。连低年级学生都敢顺便踩上我几脚。

为什么我容易被那种雄性气质的女人迷住?为什么漂亮女人和适度的“泼”联系在一起,我就心跳加速,热血沸腾?为什么我奇怪地偏爱会吸烟的女人?现在可以肯定,秘密如出一辙:我所喜爱的,不过是自己身上缺乏的东西。

后来为什么当了作家?

秘密应该也在这儿。

……

我想起了父亲,而不是母亲。记得当年父亲去世后,从他的墓地回来的弯弯山路上,我有一个异常清晰的感觉:头皮突然轻了许多,就好像原来的头皮浸满水分,现在,水分完全蒸发了。那是一种轻松极了的内心体验。那条山路足够长,对,正好10里路。在不长不短的10里山路上,我隐约明白,头皮为什么突然轻了。原因是,父亲去世了,天空变轻了。这说明天空里面属于父亲的那一份重量减去了。原来父亲是天空的一部分。父亲不只是父亲,更是一种审视的眼神。眼神在高处,所以是天空的一部分。换句话说,父亲和故乡一样,也是一种道德存在。有父亲在,一个儿子就总是生活在道德焦虑中。更何况,那个阶段我正在闹离婚。那是我的第一次离婚。当时我梦见父亲在我身后,追赶我,要打我,父亲手上仅仅拿着两根细长的柳条。他那么生气,却拿着两根连苍蝇都打不死的柳条。更好笑的是,我明明看见那是两根没用的柳条,心里依然紧张,跑向远处的时候,依然心惊肉跳。我离完婚不出半年,父亲就去世了。父亲去世后,我所干的坏事不见得比以前更多,但是,父亲去世后,我觉得自己才算是长大成人了。这样说父亲真是大逆不道,但这是真的,是真话,我从来都不敢说出来,不过,以前也说不了这么清楚。

母亲和父亲不同,母亲是爱本身。母亲的爱,很容易成为溺爱。母亲几乎就是我们自身。我离婚时,母亲一样不同意,但是,母亲用眼神说了更多的话。眼神里面的语言,比嘴巴说出来的语言更加真实,更加丰富。由此看来,我对母亲的无尽回忆,是因为我更爱母亲,至少这是原因之一。应该说,王龄的分析稍稍有些牵强。或者说,回忆症患者如果打算没完没了地回忆谁,会自动找一条合适的理由。

哎——哎——

哥哥你走了弯路喽

妹妹我心里头刀子嘛搅开喽

啊哟的哟呀

妹妹我心里头刀子嘛搅开喽

哎——哎——

人家都说咱两个好呀,

哥哥你有啥心事给妹妹慢慢讲喽

啊哟的哟呀

你有啥心事给妹妹慢慢讲喽

内容简介

“爱是我们贫贱的一种标志”,有多爱就有多怕。那决定了我们命运的,不在记忆的深处,就在时间的远处。我们需要被拯救,而不是被治疗。

男主人公东声患了回忆症,四处求医中遇到了女孩儿居亦,遇到了自己的前世,遇到了历史,还遇到了潜藏在婚姻失败、生活焦虑中的“我”。于是,他回到故乡,寻找前世,寻找历史,寻找“自我”,寻找爱的理由。他找到的是自清朝以来宁夏兵匪频仍的历史,找到的是西北人的性格,也找到了自己的前世——土匪李则广,他曾加入胡宗南的部队,参加过中条山战役,之后卸甲归田,1966年被同乡杀死。他的同胞兄弟,去了延安,建国后主政一方,李则广死后他才返回故乡。

“出门七步,遇敌十人”是七步镇的谚语。以“七步”为名,就是以杀伐决断为名。古有“七步诗”裁决兄弟生死,今有“七步镇”量度前世今生。相爱相杀,不只是历史和现实,还有昨天的自己跟今天的自己。

这一部感性、智慧的小说,语言荡漾,故事细密,情节迷人。格局、情趣和深度都足够丰沛。

如果你还没有失去文学感受力,就会知道,它几近完美。

作者简介

陈继明:1963年生于甘肃,任教于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小说曾获小说选刊奖,十月文学奖,中篇小说选刊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等。主要作品《一人一个天堂》《堕落诗》《途中的爱情》等。作品被译为俄语、英语、西班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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