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重讀任正非在「2012實驗室」的講話,發現任正非有段話意味深長。

這兩天看王國維的電視劇,王國維是魯迅先生罵的「不恥於人類的狗屎堆」,今天回過頭看這個人的哲學思想是很偉大的——當年張之洞去開礦山、辦工廠,李鴻章搞洋務的時候,王國維說:「振興中華要靠哲學」。

但是,他還是被拋進歷史的垃圾堆,作為清華大學教授,最後投湖自盡,自殺了。

中國有兩個痛苦的靈魂,以前說最痛苦的靈魂是魯迅,現在往前走一步,王國維也是中國最痛苦的靈魂。王國維講哲學才能改變中國,今天來看確實是這樣的。

任正非說王國維是中國最痛苦的靈魂,我不大明白,於是就開始找了半天資料以圖理解王國維到底哪裡有這麼大的分量。

在這之前,我對王國維的印象就知道他的《人間詞話》和他的跳湖自殺。但通過了解他那個時代名流對他的評價,我才覺得王國維是個大先生。

王國維最廣為人知的,是他的「人生三境界」的劃分: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王國維說,「未有不閱第一第二階級而能遽躋第三階級者,文學亦然,此有文學上之天才者,所以又需莫大之修養也。」

年輕時候以為這個劃分很美很有意境,後來覺得離第一境很遠,現在認為確實是如此,但可惜仍然未達第三境地。

魯迅說,「王國維才可以算一個研究國學的人物。」

王國維研究甲骨文的《殷周制度論》被梁啟超贊為出類拔萃,「以後研究甲骨文的自然有,而能矯正他的絕少。」

王國維認為,「學術無新舊之分,無中外之分,無有用無用之分」。

1898年,王國維在上海時務報館做書記員的時候,梁啟超是《時務報》主筆,兩人的名望、社會地位可謂天壤之別,後來兩人同在清華國學院任教,梁啟超卻堅持尊王國維為首席,自己甘居其後,可見梁啟超對王國維的推崇。

但就是這樣一個文化巨匠,卻選擇在盛年自我隕落。

1927年6月2日,王國維在頤和園昆明湖跳湖自殺,年僅50歲。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

這是他留在口袋的遺言。

1927年9月21日,梁啟超在王國維墓前對清華國學院的學生做悼詞,「……我們看王先生的《觀堂集林》,幾乎篇篇都有新發明,只因他能用最科學而合理的方法,所以他的成就極大。此外的著作,亦無不能找出新問題,而得好結果。其辯證最準確而態度最溫和,完全是大學者的氣象。他為學的方法和道德,實在有過人的地方。」

而顧頡剛悼王國維:「他的學問,恐怕一般人要和別的老先生老古董們相提並論,以為他們都是研究舊學,保存國粹的;這是大錯誤。學問的新舊決不在材料,而在方法上、思想上。」

「靜安先生在二十年前治哲學、文學、心理學、法學等,他的研究學問的方法已經上了世界學術界的公路。自從跟了羅氏到日本,始把這些東西一齊丟掉,專註於考古學及史學。他對於商代甲骨、周秦銅器、漢晉簡牘、唐人寫本、古代生活、種族歷史、社會制度,都要研究,他用的方法便是西洋人研究史學的方法,不過這一點他因為和遺老的牌子有些衝突,所以諱莫如深而已。……他對於學術界最大的功績,便是經書不當做經書(聖道)看而當做史料看,聖賢不當做聖賢看而當做凡人看;他把龜甲文、鐘鼎文、經籍、實物,作打通的研究,說明古代的史跡;他已經把古代的神秘拆穿了許多。」

1928年6月3日,王國維逝世一周年忌日,清華立《海寧王靜安先生紀念碑》,碑文由陳寅恪撰,林志鈞書丹,馬衡篆額,梁思成設計。

法國漢學家伯希和認為,「中國近代之世界學者,惟王國維及陳垣先生兩人。」胡適說,「南方史學勤苦而太信古,北方史學能疑古而學問太簡陋......能夠融南北之長而去其短者,首推王國維與陳垣。」

蔣復璁說,「要說清華國學研究院的傳統就不能不想到靜安先生的道德與學問,在『五四』後講用科學方法整理國故,這條路子是他開創而有光輝的成績。」

陳寅恪在王靜安先生紀念碑銘中寫到,「唯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日久,共三光而永光」。

對於王國維到底為何自沉,外界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其中有個看法我覺得最有道理:

「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現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則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達極深之度,殆非出於自殺無以求一己之心安而義盡也。」

陳寅恪在《王觀堂先生輓詞並序》里說道,「近數十年來,自道光之季,迄乎今日,社會經濟之制度,以外族之侵迫,致劇疾之變遷;綱紀之說,無所憑依,不待外來學說之掊擊,而已銷沉淪喪於不知覺之間;雖有人焉,強聒而力持,亦終歸於不可救療之局。蓋今日之赤縣神州值數千年未有之鉅劫奇變;劫盡變窮,則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與之共命而同盡,此觀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遂為天下後世所極哀而深惜者也。」

以王國維沉浸之深,痛苦之切,應該就是如此吧,不然任正非也不會說王國維是中國最痛苦的靈魂了。

在時代巨變面前,除了王國維「殉道」,還有一個人不得不提,他就是「中國最後一個儒家」梁漱溟的父親梁濟先生。

1918年11月的一天,梁濟曾問兒子梁漱溟一個問題:「這個世界會好嗎?」時年25歲,已是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的梁漱溟回答說:「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里去的。」

「能好就好啊」。

1918年11月14日,梁濟投北京積水潭自盡。後來,梁漱溟終其一生都在思考、研究人生和社會的問題。他說人生需要解決三個問題:人和物,人和人,人和自己。

故人已去,薪盡火傳。

今天我們重新看王國維、李鴻章,實際上他們就是歷史的歪瓜裂棗。從事基礎研究的人,有時候不需要急功近利,所以我們從來不讓你們去比論文數量這些東西,就是想讓你們能夠踏踏實實地做學問。但做得也不夠好,為什麼說不夠好呢,就是我們的價值觀也不能完全做到統一,統一的價值觀是經過多少代人的磨合才有可能的,現在我們也不能肯定,但是我們儘力去做。

哲學就是解決人的思想認知問題,當下的精英們都在說認知模型、思維框架升級,實際上,這個根底就是王國維先生所說的「振興中華要靠哲學」,因為只有人的思想問題解決了,人的行為邏輯才會發生根本的改變。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務,我們要做的就是做好現在的事情,為下一代打出一個更好的前站。

中華之崛起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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