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动物园》的酷儿阅读及延伸：被爱情捆绑的同志电影
【《单身动物园》于同志金棕榈特别提及】
2015年坎城影展同志金棕榈（Quuer Palm）将奖项颁发给由凯特布兰琪与鲁妮玛拉共同主演的《Carol》时，其实有段小插曲。Desiree Akhavan担任主席的评审团特别提及了一部电影，那就是《单身动物园》。[注1]
即便这部作品不存在同志的剧情叙事，但评审团认为：「这部电影嘲笑了荒唐的社会规范以及性关系依存的惯例。」不过，Akhavan对这个特别提及其实有点怒气。她认为第58届坎城影展难以找到足够数量具备品质的同志电影。她表明拒绝去批评同志金棕榈奖，但她说出自己对于同志电影的期许：「透过同志电影，让我找到自信与力量去出柜。更让我找到身为同志的意义，以及它如何去影响我的人生。」[注2]
的确，《单身动物园》这部电影不存在明显的同志叙事。硬要说，那就是主角大卫入驻「联谊酒店」时，他说出大学时期曾经有段同性关系。然而工作人员不允许他注册为「双性恋」，要他在同性恋与异性恋间选择其一。我认为这段剧情彻底反应出现实社会对于双性恋的歧视、偏见与压迫，以为双性恋两者都可以，只要选一个就好。却因此限缩了双性恋者的情欲发展与探索可能。除了这段剧情外，《单身动物园》大概就没有同志剧情了。
可是，真是如此吗？
【现今同志电影的保守】
澳洲麦觉理大学现代史讲师Leigh Boucher利用《单身动物园》去批判现今的主流同志影视。他于〈Is a story about heterosexual coupling the queerest film of the past year?〉一文说到「现今主流影视如《断背山》、《性福拉警报》、《Carol》、《透明家族》、《寻》都将LGBTI族群生命带入更加多元的情境。性少数不再困于1981年Vito Russo所写的《电影中的同志》那般，隐匿无法现形。然而，这些电影代表了什么？它们所赞扬、批评的，是否呈现出非直线、非二元的观点。」
他更认为『英国电影协会票选出的「影史三十部最佳LGBT电影」，都以爱情为主要。当我们观看同志影展的片单时，在剧情叙事上也常出现同志的浪漫爱情与情感挫败。一方面，有人认为这些对比异性恋电影看似异议的爱情故事，象征著保守的一步。另一方面，有人认为部分同志电影跨越单偶性实践的剧情描写，造成道德上的恐慌。』
简言之，透过Leigh Boucher的观点。可以察觉银幕上推陈出新看似「性别进步」的同志电影，似乎复制了常规社会所认同的保守爱情价值观。
【电影所批判的浪漫爱情】
爱情被社会形塑成美好神圣，它常与婚姻结合成线性连结。现代人们一方面高喊「恋爱自由」，另一方面却浑然不知被枷锁束缚。人们以为自己自由行动，却不知道落入「谈恋爱→交往→结婚→组成家庭→开心度过此生」的幸福公式中。 莫伊拉‧韦格尔的《约会好吗？》与萝拉．吉普妮斯的《反对爱情》皆不约而同谈论出爱情与约会的体制常规化。浪漫爱情与政治共谋结合，结婚成为单偶伴侣变成现代公民社会的道德典范。这正是《单身动物园》所批判的母命题。
《单身动物园》借由反乌托邦想像，将单身者与拥有伴侣者划分为二元。电影更设定出「联谊酒店」，规范单身人民必须前往入驻寻觅伴侣，否则余生将化为动物。故事中，单身者透过共同点认识房客，借由交往以及旅游考验确定彼此坚贞爱情。你我都明白，爱情从来就无法公式定型谈论。《单身动物园》此举设定无比反应中现代人爱情观的荒谬矛盾。
【异性恋电影的酷儿视角】
表面上看来，《单身动物园》是一部异性恋电影。不过，就内涵而言它狠狠用力批判了浪漫爱情的存在假象。无论是跛脚者的鼻血欺瞒、酒店经理面对枪枝威胁的真心告白或是主角大卫最后在厕所镜前的刺眼犹豫，都显露爱情不若世人歌颂那般伟大且永恒不变。它存在著谎言、伪装、勉强、委曲求全等等人们在谈论爱情时「刻意」忽略不谈的负面元素。
将这样视角带入同志电影来看，多数被世人被赞扬的同志电影，它其实都展现出同志的爱情。当然，同志电影存在歧视、社会偏见等等议题以及不同国家区域的同志电影脉络文化有所差异不同。但就一个粗略整理去看待，无法否认，无论是十大、三十大、百大同志电影清单，「同性爱情」是同志电影中主轴或是必然存在要素。
在公民身分中，同志因为无法结婚权益遭到被剥夺。因此在婚姻平权论战中，「爱」被无数次的强调。在同志运动上常可以听见「我们都一样」或是「爱没有不同」之类口号。这样逻辑思维可能想表示出：同志与异性恋的差别可能仅只在于爱情的性向偏好选择。但是我认为此种思维过于简化，因为同志基于爱情差异早已发展出截然不同的生命经验与社群文化。也就是，「爱情」早已不单单是同志与非同志族群的差异，这之间存在更多的「不同」，像是性社交文化、老年长照议题、自我认同等等。然而，这世界上多数人对于「同志电影」的认知，却已窄化成「同志爱情电影」。
【一部完整的同志电影】
我以今年度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月光下的蓝色男孩》为例，国内外影评不约而同说出它是首部夺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完整同志电影。[注3]我对此非常有意见，因为我认为这样忽略了同样曾获得此奖项的《午夜牛郎》。多数人认为，《月光下的蓝色男孩》完整呈现出一名同志的成长历程，将其性向探索、异男忘失败诠释地淋漓尽致。反倒《午夜牛郎》中的男妓剧情被批评为政治有些不正确，以及剧中两角的男性暧昧情谊不若「同志爱情」。就此《午夜牛郎》被认为不是「完整」同志电影。
我不认同。我认为《午夜牛郎》诠释出异男（或双性恋）与同男之间的友情，甚至这是全片主轴。无论是同志的两情相悦或是同志与异男间暧昧友谊的解读可能，我都认为《午夜牛郎》是一部同志电影。但影评圈对此不认同，这或许与前段同志电影窄化成同志爱情电影有关。究竟怎样才是一部「完整」的同志电影？异男与同男的「友情」是不是，似乎不是。台面上众人的认定，几乎都以「爱情」作为同志电影裁定标准。反倒，一部主角是同志但不以爱情为主轴的电影，就不是同志电影。如此逻辑，同志电影不就被「爱情」所捆绑。高呼同志人权的同时，却将同志电影的阅读可能限缩了，不是吗？
我甚至曾经在文章看见也现场听闻过，电影创作者或是影评希望不要把作品贴上同志电影标签：希望将一部「同志电影」以「电影」来看待。对于此种意见，说实在，我不以为然。这不正是因为你把同志电影窄化或是对于同志电影有负面歧视才会有此种想法产生呢？一部电影是同志电影限缩了什么？一定要有同志成长经验？一定要有同志爱情？一定要是同志看了会有所认同投射？当你无法看待异性恋所有类型电影等同去看待同志电影，或是你设定出「完整」同志电影框架时，其实就限缩了同志电影的阅读可能、窄化同志电影的情节发展可能，甚至也许夹带了某种偏见歧视。
如此界定同志电影的框架，不正等同于《单身动物园》中段起的独身者森林那般荒谬。剧情中领导者规定所有居民不得有任何关于爱情上的身体互动。有就是独身者森林的居民终身不能谈恋爱，否则将受到刑罚惩戒。难道，不能共舞、不能亲吻、不能做爱，就禁止了两人发展爱情的可能吗？这样思维不正打了「同志爱情电影」认定一个耳光。《单身动物园》男女主角就是在「非约会」中从友情升华至爱情。难道还在「发展中的友情」，不可以以「爱情」认定？当你限定出爱情公式，就忽略可以发展爱情的任何可能。
【结语】
《单身动物园》故事剧情中创造出反乌托邦法律。如此虚构情节与现实并没有太大差异。电影放大出现实人类的文化思想。爱情在近代史发展中，逐渐与规范交织纠缠，进而决定出人们的情感准则。
世人歌颂的「浪漫爱情」，说实在早已是场政治革命下的产物。
活在世上的我们也许早已无法摆脱爱情给予常规典范。但是，《单身动物园》的出现，让我们借由文本思索了爱情究竟为何物。更进一步让我们联想到，早已被爱情捆绑设限的同志电影。
注释
[注1]See ”Cate Blanchett, Rooney Mara Film Carol Wins Queer Palm at Cannes,” OUT, 26 May 2015, http://www.out.com/popnography/2015/5/26/cate-blanchett-rooney-mara-film-carol-wins-queer-palm-cannes
[注2]See ”Cate Blanchett lesbian love story wins Queer Palm at Cannes,” ABC-CBN NEWS, 24 May 2015,http://news.abs-cbn.com/entertainment/05/24/15/cate-blanchett-lesbian-love-story-wins-queer-palm-cannes
[注3]See ”The strange history of LGBT films at the Oscars,” BFI Film Forever, 26 February 2017, http://www.bfi.org.uk/news-opinion/news-bfi/features/history-lgbt-gay-lesbian-trans-films-oscars
引用文献
Leigh Boucher。〈Is a story about heterosexual coupling the queerest film of the past year?〉。《THE CONSERVATION》。11 May 2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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