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小子,第一次来到香港,被朋友请到宝勒巷的「大上海」,第一道菜上的是红烧元蹄,一看,好不诱人,吃了一口,咦?怎么是甜的?

甜与咸,不只是一个味道,而是一种观念,你认为这一道菜应该是咸的,但是一吃,加了糖,变成又甜又咸,就觉奇怪,就吃不惯。对于上海人来讲,他们从小就是这个吃法,一点问题也没有,对其他地方人,就产生怎么吃得下去的想法。

固执地认为又甜又咸的东西不好吃,那么人生对于吃的乐趣就减去了一半,而永远觉得只有家乡味好,就是一只很大很大的井底蛙了。

不只是中国人,英国人也一样,吃东西时,先吃咸的,到最后才吃甜的,忽然间出现了一道蜜瓜生火腿,即刻摇头。义大利人则偷偷地笑,那么美味的东西,你们怎么懂得了?

天下美食,都是一群大胆的、充满好奇心的人试出来的。只要安稳,不求变的人,是无法享受,也不值得让他们享受。

最初去日本,贪便宜叫了一客「亲子井」,是鸡肉和鸡蛋的组合。吃了一口,哎呀,怎么是甜的,鸡蛋怎么可以下糖,除了蛋糕甜品之外?后来发现他们不只在亲子井下糖,吃寿司时的蛋卷也下糖,寿司舖没有甜品,只有吃鸡蛋卷当甜品了。

日本菜里面很多又甜又咸的,酱汁尤多,像烤鳗鱼的蒲烧,也很甜。最初吃不惯,后来才分别得出,酱汁的甜,和鳗鱼肉的甜,又是两码事。

引伸出去,有人认为鱼是鱼,肉是肉,不应该混在一起吃,一混了,那刻拒绝尝试,但是「鲜」字是怎么写的,还不是鱼和肉?

海鲜和肉类的配合,有很多极为美味的菜肴,像宁波人的红烧肉中加了海鳗干,韩国人炖牛肋骨时加了墨鱼,都是前人大胆地尝试后遗留给我们的智慧。

和年轻人聊起做生意和创造食物新产品,我的所有生意,都是「无中生有」。十分有趣,我年轻时一提起生意即厌恶,上了年纪后才知道甚为好玩。无中生有,多有创意呀!

无中生有就像咸,要配合了甜来起变化,那就是「与众不同」了,举个例子,像我在网上卖蛋卷,卖得很好,蛋卷是一种广东小吃,人人会做,就不是无中生有了,人人会做,就不是与众不同了。

我一开始想做蛋卷,是吃到广东东莞道浩地方,有一家叫「佳佳美」的,糭子生意做得最大,他们也出一些小食,其中蛋卷都是以人工焙制,一片片地卷起来,薄如纸,做法是一流的。

我与佳佳美的老板娘卢细妹相识甚久,交情颇深,就请她帮忙做我的蛋卷,她的工厂宽畅,非常干净,人手又足够,一口答应了我的要求,把试味的工作交给了她的得力助手袁丽珍。

无中生有已经有了一半,接著就是怎么与众不同了,一般的蛋卷的味道都是甜的,我的配方是又加蒜头又加葱,做出又甜又咸的蛋卷来。

这一下子可把袁丽珍折腾坏了,味道试完又试,不满意的全部丢掉,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从袁丽珍的表情,我可以看得出她是一个和我一样勇于尝试的人,从不抱怨,重复再重复地试做,终于做出让我肯首的产品来。

当今,我们的产品再一次证实,甜与咸的结合可以千变万化的。

佳佳美的老板娘卢细妹一开始就了解甜与咸的配合,道浩的糭子,特点就是甜与咸,他们糭子的馅,除了蛋黄之外,还把一块肥肉浸在冰糖之中,包裹后蒸熟,甜味的油完全溶在糭子之中,所以味道非常之特别,深得我心。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接受,曾经把这糭送给上海朋友,他们都皱了眉头。

浓油赤酱也不是带甜吗?怎么不能接受,这又回到习惯的问题,这位朋友吃惯了湖州的糭子,新三阳老三阳卖的那种,一点也不带甜的,所以就不喜欢了。

不爱吃的味道,慢慢地接触,像谈恋爱一样,久而久之,便发生感情。最初,我们都不吃刺身的、最初,我们很讨厌牛扒、最初,我们闻到芝士味道,就掩鼻。

一走进那个陌生的味道世界,宇宙便给我们打开,要研究的像天上的星星,一生一世的时间是不够的。

回到基本,甜与咸可以结合,酸与涩亦行,总之要试。我不厌其烦地重复:试,成功的机会五十五十;不试,机会是零。

但是,有些人怎么去说服,也说服不了,不必生气,也不必教精他们。这些人,注定只有传教士一种方式,不必同情,让他们自生自灭。


推荐阅读: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