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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

出生不到一岁,他妈妈出车祸当场死亡,陪了十几万给他作抚养费。

没几年钱就被他爷爷拿来盖了一栋房子。

他是由继奶奶带的,爷爷喜欢在外面勾三搭四,经常回家一不高兴就打他奶奶。有一次从家里拽著他奶奶头发一路拖到了一百米开外的池塘,直接就把头按到水里去。要不是过路的人看见了,那次他奶奶就没命了。

他继奶奶自己过的不好,对待一天到晚需要人照顾的小孩越来越没有耐心。一开始还能每天都准时给吃的,后来随著他爷爷暴打次数增多,他的待遇就越来越差。

大概从会走路起,我每次放假回家都能看到他晃晃悠悠的走在村里面,头一直低著,眼睛在地上找吃的。别的小孩看到他时常脏兮兮还捡地上东西吃,都笑话他,不和他玩。

有时候他在外面没找到吃的,回到家,问她奶奶要,他奶奶会对著他的头猛扇一顿。

他的爸爸因为他爷爷的缘故,从小也是在不健全的家庭长大,没读过多少书,初中都没毕业。生他的时候也就是刚二十,完全还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也没有去关注过这个小生命。

我印象中最深的一次就是有一年寒假,他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在村中心,他的爸爸在和一堆人扯皮,哈哈大笑。他被几个小朋友追著打,奋力跑到他爸爸身后的时候,他摔了一跤,当时他大声的叫爸爸,有人打我,他的爸爸像是没听见一样,为著别人嘴里说出的话一直笑就是没转过身看看。那些小孩一开始还有点担心,看他爸爸没任何维护的意思,往后欺负他就越来越狠。

我家是开小卖铺的,大二那年暑假,没什么事干就在小卖铺帮了几天忙。他经常来小卖铺,但是很少买东西,因为没人给他零花钱。都是站在一边一声不吭,看别的小孩吃东西玩玩具。有时候我看到了会拿点吃的给他,一开始他很戒备,不肯收,宁愿捡地上吃的。我多给几次之后,他会接著。但还是不怎么说话。

还有一次,别的小朋友都来小卖铺买烟花放,一堆堆的聚集在一起,只有他在人群之外仰头看著烟花。我拿了一束烟花,带著他放了一支,剩下的让他自己放。

他拿著烟花蹦蹦跳跳的笑著,叫我姐姐,第一次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跑来小卖铺,神秘兮兮把我拉到一个角落。左右看看没人,摊开手,手心躺著一颗糖。他和我说,这个是干净的,是从他姑姑包里掉出来被他捡到的。

他请我吃糖。。

我看著挂著两条鼻涕,眼睛亮晶晶的他,内心酸涩难忍。我从没对他有多好,只是没有欺负他给过他几次吃的而已。

从那以后,只要看见我,他就开心的跑过来,叫我姐姐。有时候会说,谁谁打了他。有时候会问我好不好。

慢慢的我大学毕业出来工作,回家的时间次数少,已经很少见他了。奇怪的是不管隔多久,他看见我还是很高兴的跑过来,濡濡的叫声姐姐。每一次都会看见他脸上多了点伤痕,问他,他说是其别人打的。身上如果带了钱,我就会拿点钱给他,他说他有钱。

后来,听我爸妈说,他越来越笨,一直在读一年里,十一岁才读二年级,读了几个二年级后老师不收了,现在每天在家骑著自行车绕著村子跑。

去年,我带著三岁的儿子回娘家。又看到了已经十四岁的他,黑黑瘦瘦的骑著自行车,一看到我,就大声叫姐姐,双手放开车头,向我展示他骑车的高超技术。

十四岁的他学业永远的停留在二年级。看上去也远没有普通小孩的那股机灵劲儿。可以看出明显的思维的缓慢,以及说话的毫无章法。

今年暑假又回去了趟,正好碰见他和一堆小孩在打架。旁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大人。他被打倒在地,头被一个人的脚踩著,脸上擦破了皮。我过去把他拉起来,带回了家。

在给他擦伤口的时候问为什么打架,大致听出了他的意思,就是那些人看见他就打。没事儿也打。

我不知道对他说些什么。

除了生活能自理,他已经没有任何生存能力了。不能完整的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对与错。更没有和他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只有打和被打。

往后那么长,他只会越过越难。

2020年8月2日

这两个月来,有不少人私信问我这孩子的现状。国庆假期,奶奶八十大寿回了趟老家,看到了他。

高高个子,黑瘦黑瘦,一米七左右的他十五岁了,能明显的看出与同龄人越来越大的差距。

他喜欢在村里活动中心玩,正值假期,村里很多小孩,他和一群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玩的很开心。

有一个骑电动车的中年男子,经过的时候停下车,戏谑的叫了声他。他一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就扔,一扔还是好几下。那男子起初还笑笑继续逗他,在被扔中后明显恼怒,要下车……

我老远叫了声他的名字,跑过去拿掉他手上的石子。一开始他条件反射得要抵抗,甚至能感受到他要用力的甩开我。后面楞楞的看了我一会,突然大声的叫姐姐。

中年男子一看,悻悻的骑上电动车走了。

奶奶宴会的蛋糕很大,有八层。村里的很多小孩都来了,他钻进来,自己切了一份就端著找地方吃。我跟出去,问他还要不要,他指指手里的蛋糕说有。

通过老妈的叙述,大致知道他的生活现状。他爸爸前年进监狱了,今年年底会出来。他的爷爷奶奶目前零售烟花爆竹,维持基本的生活没问题。现在,他长大了,除了他家人,一般的小孩不敢欺负他。但他有时候会反应过激,一旦觉得别人要欺负他笑他,就会主动攻击。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他家。他家是三层楼房,用的是他妈妈赔偿金建的。后来陆续装修,里外都不错。

远远的就看见他在院子里玩,没玩两下就走到院外,看著来来往往的车辆。看了没一会儿又回院子,在大门前徘徊。那么大个,在小小的院子里晃荡,茫然又无措。

也许这样的环境,对懵懵懂懂,情感尚未被开启的他来说,已是快乐。如若他清楚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人的悲欢离合,知晓这世间的繁华与瑰丽,却又无法去亲身经历,对他来说只会更痛苦。

若他能一辈子衣食无忧,这样过下去,或许他不会觉得有多难。

但,谁能保他一世无忧?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只会越长大,越难。


大学同学。

一个男生,非常瘦。

每天只吃一顿饭,午餐,每顿只吃一个菜,炒豆芽炒包菜炒大白菜轮流换,因为这几个菜只要一块钱一份。

16年大学毕业的时候,无意中瞥到一张登记表,才知道他是89年的。(我们那一届普遍是94年的)

后来跟他们寝室的一个男生聊天才知道,这个男生的家庭状况。(以前因为学校要评助学金,我们只知道他家里面很穷,但是具体情况不知道)

这个男生家里是皖南某山村的,家里特别偏僻贫困,父亲是残疾,几乎丧失劳动力,因为找不到老婆,四十多岁的时候,收留了一个疯女人,生儿育女。

儿就是我同学了,女就是我同学小他八九岁的妹妹。

家里没有劳动力,一家四口只能靠低保生活。

为什么我同学的年纪那么大才上大学,因为他从初中开始就断断续续辍学打工,支持家里的生活开销和自己的学习。

后来同学上了大学,没办法打工了,十五六岁的妹妹就只能出去打工赚生活费。

我们学校助学金真的不多,一年一等助学金也才6000 ,一个月500,真的只够吃饭了,况且因为一些恶心的事(班长靠跟辅导员的关系以及班委的关系拿了一等,她家其实就是普通农村家庭,根本就不怎么困难),这个男生这样的家庭情况只拿到二等助学金,一年只有4000块,所以上大学以后,这个男生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因为低保非常少,他要做的不仅是供养自己,还有供养家庭,他想多挣一点,让妹妹早点回来上学)

我们的学校很一般,普通一本,专业也不怎么好,男生难以兼顾学习和生活,学得也不好(我们学得不好是因为上大学贪玩,男孩真的很努力了,不打工的时候就泡图书馆),加上这座城市就业非常差,毫无疑问地,我们毕业就走上了失业的道路。

每天的招聘会,面试邀请,都是不靠谱的xx金融公司,xx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这几年因为打击力度大,已经少了很多)无论面试的是什么岗位,吹得多么高大上,最后的工作内容都会变成分给你一个美女微信号,使劲添加人去撩骚,骗别人跟著你投资。

16年6月的某一天,我去一家xx理财公司面试,在前台登记的时候,看到了前一页男生的名字,进了等待室里面果然看到了他,我们隔著很多人,相互默契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就业难啊,每个人都很难。

那时候宿舍已经清退了,在外面租房子,最便宜的单间也得五六百。对于男生来说又是不小的开销,加上助学贷款要还,几个月不怎么见面(大四下半年基本是实习的实习,备考的备考),男生看上去又瘦了很多很多,很憔悴,也许他在发愁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也许是在发愁下顿饭怎么办。

见过这一面之后,这么多年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因为和大学同学关系一般,所以除了室友,其他的人都很少联系了,只是断断续续从男孩室友的口中得知,这些年他过得很辛苦,也很不好。

现在毕业都四年了,四年间我结婚了,有了稳定的家庭和生活,但是我还是会常常想起这个清瘦羞涩的男孩,我常常在想,如果他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再也不用为了生活东奔西跑,能够安安心心地念大学那该有多好啊。也许他会接著读研,也许身边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友,甚至可能会有一个家庭,一个可爱的孩子。

我又在想,如果是我,一毕业就背负著年迈的父亲,疯癫的母亲,为了他放弃学业的妹妹,支持著破败的家,我又会怎么样呢?

我不敢想,这样的生活真的好可怕。

我没有他坚强,我的生活很枯燥很一般,但是和他比起来已经是万分的幸福。

今年他应该也三十一了吧,比我老公还大一岁,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只希望他能过得幸福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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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小小的答案一天之内受到了这么多的关注。很多人私信我想给我同学帮助,你们的心意我替他谢谢你们。

有很多人私信我想了解这个男生的近况,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了,因为我上大学的时候光顾著谈恋爱,玩,不爱参加集体活动,也不喜欢跟同学接触,所以很多同学都不联系了,上一次大概知道这个男生的情况大概是17年底或者18年初的时候,也是和我室友闲聊的时候知道的,说他在上海当英语补习老师,虽然工作也算稳定下来了,但是那时候才毕业一年半,底子很薄弱,大城市消费又高,加上机构工作很累压力很大,家庭压力也很大,所以过得挺不顺心的。(毕竟他没有家庭后盾,有什么事只能靠自己,硬著头皮往前走)

好在进的是大机构,如果他能呆下去的话,现在不至于特别落魄,甚至他还是有不错的发展前景的(评论里有人说他不应该念书,应该去厂里打工,可能是对我前面的回答有误解,那个时候是我们刚毕业的时候,自身水平不够加上就业难,想转行又没有经验,很迷茫,所以找工作都是一些销售什么的,熬过那一段时间有了工作经验,再跳槽情况会好很多,加上这个地方就业确实不好,大公司不多,去一线城市的话情况会好很多)

很多人说给他帮助,我觉得如果指一些金钱帮助的话,我觉得效果不大,他的问题也不是一点钱能解决的,家庭的根基太薄弱,给他带来的不仅是金钱的困扰,我觉得更多的是面对家庭情况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这个我在今年深有体会,因为今年我家人被查出癌症,金钱上的压力是一部分,那种面对亲人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特别让人感到绝望和痛苦的)

包括有人私信我对我进行夸赞,我也没有那么伟大,最早一开始是因为我看到他是89年的感到好奇,当做八卦跟我室友讲的,我室友才跟我说她了解到的一些事(她跟男孩的室友关系好),我当时只是觉得很震惊很可怜。后来我看了一些讲原生家庭电视剧,加上经历了社会的毒打,越发觉得男孩这种情况一个人在社会上单打独斗的不易,所以到现在还会时不时想起他的事。

还有私信我猜男生身份的,我只能说都不是,看来大家身边也有很多类似的情况,只能说国家扶贫的工作任重而道远。

那些要给我转钱让我转交的朋友,首先谢谢你们的信任,这个男生虽然我接触不多,但是给我的感觉仍然是自强切有自尊心的(大学期间他没有拿自己家里的事卖过惨,只说家里贫困,导致我们当时无法想到他是这种家庭情况),况且我现在没法联系到他,即使联系到他我也没办法这么突然地给他一笔钱,说是别人的捐助,这样对他自尊心的伤害也挺大的。

我只是个普通人,生活中也有各种烦恼,我不是什么大V,也没什么学识,不能给大家输出一些专业且有意义的内容,所以大家也不用来关注我啦。


有个 200 多斤的女孩大出血被送到我们急诊室,肚子里 9 个多月的胎儿已经死了,差一点没救过来。


术前谈话时,医生问女孩肚里孩子是谁的,她很确定地回答——是父亲的。


她好像生活在地狱里,但自己却没有感觉到。

——


2019 年 6 月 17 日晚上,微信工作群里的新消息开始不断跳出来,层层累积,瞬间近似于轰炸。


我点开对话框——医院收治了一个生命垂危的女孩。


半小时前,女孩被 120 送来,面色苍白一言不发,身子下的白色单子沾染了大片血迹。


初步检查的结果让所有人万分震惊:女孩肚子里有个 9 个多月的胎儿,已经死了。


这是妇产科医生最怕遇到的情况——与子宫相连的胎盘如同大树被连根拔起,每一处都在喷血,被掐断了营养源的孩子如同果子般掉落。


少女母亲全身的血液流失近 2/3,而腹中死胎停留时间越长,释放的毒素会让止血更加困难,她随时会没命。


不经意间,我扫到微信对话里患者的年龄——15 岁!


15 岁?是不是系统出了问题?


就在一瞬间,我脑子被问题塞满了:女孩这么久没来月经,家人不知道吗?肚子都变大了,没人发现吗?

「这孩子一问三不知,真是急死人。」会诊医生是位宝妈,非常生气。


空了片刻,刚把女孩推进手术室的师弟在群里扔下当晚——确切说是我从医生涯里最大的炸弹:


「术前谈话时,医生问女孩肚里孩子是谁的,她很确定地回答——是父亲的!」


宝妈医生说会诊时自己还很疑虑,她当面跟女孩父亲说,能做出这种事的人简直就是禽兽,一定要坐牢。父亲还点了点头,说「是是是」。


女孩叫卢小颖。


我端著手机等了一个多小时,师姐回复:「手术结束,止住血了,全身的血基本换了一遍。」


小颖的命保住了。我长舒一口气,放下手机。


但更多问题向我涌来:这是怎样的家庭,父亲能对亲生女儿下手?她母亲就能纵容老公兽性大发,为所欲为?小姑娘为什么能接受了这种行为?她不害怕吗?


这时,师弟又加了一句新内容:「听说女孩妈妈有精神分裂,还在吃药控制。」宝妈医生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小姑娘会不会也有精神问题,在这胡言乱语?」


这个周末的夜晚,围绕著惨烈的少女妈妈,震惊的信息与疑惑多得让我喘不过气。


凌晨 6 点,师姐发了条朋友圈,四张检验结果,隐去身份,配上四个字:一夜未眠!


女孩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


我留言:辛苦!我来接班。


然而就在女孩住院的 13 天里,围绕她的 4 号病床,父母、亲戚、社区工作人员、警察、记者,包括我们医生轮番出现。


事后想来,如同一幕幕话剧,聚光灯打在小颖身上,更打在这些人的脸上与心里。


第二天一早,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我远远看见小颖。


她直挺挺地躺在重症监护室的 4 号病床,身上连著监护仪,插著中心静脉管,盖著厚厚的被子。


黑著眼圈的师姐提醒我:「注意子宫收缩,盯一下复查结果,必要时还得输血。」


师姐刚迈出办公室,转头叮嘱,「她爸爸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要保护好自己。」


我打开病程记录。小颖不记得上次来月经的时间,她 220 斤重,怀孕时食量大增,家人一直以为原因是她吃得太多。


如果不是肚子痛来医院,根本没人知道小颖怀孕。


查房时,我第一次走近小颖,尽管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我掀开被子观察有没有出血,她竟浑身赤裸。庞大的身体让我想起米其林轮胎的吉祥物,一双胖嘟嘟的小手放在身体上,指甲缝里布满黑泥。因为腹部隆得像座小山,我甚至以为她还是孕妇。


小颖脸蛋圆润但嘴唇苍白,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一头杂乱的长发,完全没有孩子的天真。


我再次产生了和宝妈医生一样的怀疑:她真的只有 15 岁吗?如果母亲有精神问题,她是不是也有智力障碍?她昨天会不会是在说胡话?


我急切地想验证疑问。趁著换药,和小颖聊了起来。


「昨天抢救是不是被吓坏了?」


我实习时曾见过一位大出血的孕妇。血管如炸了的水管,鲜血喷涌而出浸透床单,落在我脚上。连续一个月,我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那张带血的床。


「我躺在那,觉得你们像杀猪一样。」小颖的回答。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抢救如同打仗,讲究一个「快」字,场面难免混乱。


「你还在读书吗?」


小颖平静地回答:「没有了。」她仰头伸直脖子,想要看身上的切口。


「你还未成年,这么小年纪就交男朋友了?」我莽撞地说出心中的疑问。


小颖直勾勾地盯著我,提高音调:「我没有男朋友。」


「那孩子是谁的?」


小颖别过头,喘著粗气不说话。


我一心想帮小颖,告诉她如果默不作声,还有被侵犯的可能。


她想了几秒,转回头,盯著病床正对的大门,用手指著:「是我外面那个爹的。」


真从小颖嘴里听到答案,我换药的动作停在半空:「我可以帮你报警,不让他进来。」


「哎呦,我不想他被抓走。」小颖再次别过头。


我问她害怕吗?是被打过吗?


小颖笑著看我:「他对我很好,给我买东西吃,还跟我聊天。」


我注意到小颖缺了一块门牙,胳膊腿上有绿豆大小的疤痕。


「蚊子咬的。爷爷家蚊子好多。」她解释。


「牙齿怎么也少了一块?」


「吃排骨崩了。」


我担心小颖昨晚受到过猛烈撞击,甚至是性侵,导致胎盘早剥。问她昨晚肚子疼之前在干什么?


小颖没有丝毫犹豫:「我在吃饭。」


「那……你恨爸爸吗?」我心里默默咒骂了那个禽兽很多遍。


小颖晃著脑袋,顿了一下:「我爸爸很可怜,身边除了我没有别的女人,所以我不怕。我就想跟他生孩子。」


我一阵眩晕。悲伤、恐惧、痛哭流涕,想把父亲绳之以法,这些我设想的反应,小颖统统没有表现。


「家里人总说我像妈妈,也是笨笨的。」小颖从小被寄养在亲戚家,爸爸因抢劫入狱十年,出来后说要挣钱照顾她们母女。


听夜班医生说,小颖手术醒来后,瞪大眼睛,表情悲凉地问:「我爸爸知道孩子死了吗?他开心吗?」


我根本看不透这个 15 岁少女,分不清她哪句是真话,担心她被爸爸洗脑。


回到办公室,一见主任我就问:「这事儿要报警吗?」


主任透过厚厚的镜片瞪了我一眼:「少惹事。」


入院第 2 天的下午 4 点,探视病人的家属陆续走进监护室。小颖抻著脖子,紧盯大门。


办公室外忽然有人说自己是 4 床家属,我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跨到门外,要看这个禽兽长什么样。


那个男人理平头、皮肤黝黑,只有 1 米 6,瘦瘦小小。他穿一双破拖鞋,衣服磨烂了边,腰间别著一串系红绳的钥匙,右手拎著钱包,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咧开一嘴大黄牙:「我是小颖的爸爸,想看看女儿。」


同事很不客气地说:「小颖病情还不平稳。昨天抢救花了不少钱,你等下去交费吧。」


他叹了口气,把钱包夹在腋窝,眼睛盯著地面:「知道了,我去借钱。」


看著他我只想到「猥琐」二字,怒火中烧,小声骂了句「王八蛋」,要上去踹两脚。同事拉住我:「小心他打你。你都不知道他包里装著什么。」


我忍不住朝 4 床望。小颖半坐著,她爸爸弯下身子嘀咕著什么。


我担心他威胁小颖,假装观察监护仪指标,靠近偷听。


她爸抬头瞟了我一眼,挺起身子,摸著小颖的头说:「我先走了,你听医生的话。医药费我去想办法。」


小颖入院时几近休克,现在病情平稳了,但结合血液、尿液结果,我们断定小颖怀孕期间有高血压,很可能是血管过度痉挛、收缩导致胎盘早剥。


下面的治疗重点是降压,保护其他器官不受高血压损害,还要精心呵护切口。由于肥胖,切口有黄色的脂肪流出,迟迟不能愈合。


但小颖入院时,她爸只交过 200 元。经过 3 天手术、抢救和输血,欠费已经突破五位数。


不止是没钱治病,小颖连身衣服都没有。


入院以来,裹在被子里的她连最大码的病号服都扣不上扣子,整天光著身子躺在床上,每回翻身,屁股、胸部都跟著病床晃悠。摇高床位时,她身上的被单会滑落,胸前一览无遗。


我和负责查房、开医嘱的米医生商量:「干脆在网上给她买一件超大衣服吧。」


起初她是反对的,一小时后,米医生发来截图:「这件睡裙怎么样?透气、超大码,我下单了,还加了点儿钱,加急快递。」


入院第 3 天,米医生看著缴费信息发呆。我小心地问:「她爸爸会不会欠费跑路?」


「别又扣我一个月工资。我快养不起女儿了。」米医生无奈地笑笑。


同事也说,小颖爸爸极可能拖欠医药费,最好向医务科报备。


我觉得比报备更紧迫的是报警,却想起主任的话:「之前不也有十三、四岁的来生孩子吗?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要把社会阴暗面搞得众人皆知。」


第 3 天下午,还没到探视时间,小颖爸爸拍门大喊要见女儿。他不顾护士阻拦,已经闯入第一道门。


距离这男人还有几步远,我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他身后有个穿白色印花短袖的女人,身上污渍点点。虽然眼睛又大又漂亮,但表情呆滞,想必是小颖妈妈。


「我没钱!」男人红著脸喘粗气,抬手对我们指指点点。


他嘴里涌出一阵阵酒味,熏得我胃里翻江倒海。


被我们每日催费,小颖爸爸补交了两万块,看得出他非常不满。


米医生不甘示弱,挺直了身板,一字一句地说:「你的钱,一分一厘,都拿来救你女儿的命了,一毛钱都没落到医生、护士口袋里。我们已经在欠费的情况下继续治疗了。」


他放下手,降低声音说:「我想看看女儿。」


距离探视还有两小时,我将他赶出门外。


谁知关门之后,小颖爸爸又开始猛按门铃、拍门。


我拎起病历夹晃了晃,太轻太小,又冲进仪器室,捞出一根输液架比划了两下。我比他壮,真打起来应该不会输太惨。


我扫了一眼 4 号床,小颖呼呼大睡,全然不知门外发生的一切。


探视时间到了。隔壁床的病人与丈夫正在谈笑,小颖侧躺著,把被单往上拉,遮住胸口。


我在走廊楼梯口发现了她爸爸。男人坐在台阶上,岔开腿,低著头,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小颖妈妈伸著腿,坐在一个丢弃的塑料泡沫板上。


「家属可以探视了。」


按照规定,只许一个家属探视。小颖爸爸伸手接过隔离衣,怒气冲冲地对妻子说:「你在这站著!」


小颖妈妈可怜巴巴地望著丈夫,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我紧握输液架,怒视著他,身后是高大的保卫科大哥。


他跟小颖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小颖看了看爸爸的背影,翻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就在医院走廊里,警察带走了小颖爸爸。


小颖的事情,是米医生上报的。因为这可能是刑事案件,医院联系了派出所。


小颖爸爸被抓后,两个警察来到监护室,身后跟著个穿花裤子的电视台摄影师。为了保护小颖的隐私,我将记者拦在门外。


同行的女记者趁乱窜了进来,我见她手里没拿摄像机,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警察那边。


一名 50 多岁,挺著啤酒肚的警察,从口袋里掏出执法记录仪,对准小颖。


小颖揉揉眼睛,护士帮她把被单掖在肩膀后面,扶起来接受问话。


另一名警察是个大个儿,弯下身子,开门见山:「我们是派出所的。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颖。」她紧抓床单。


「身份证号和户口地址,知道吗?」


小颖摇摇头。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小颖盯著天花板,顿了几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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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治疗手记 2:医生不会轻易说出口的生死故事

夜行者陈拙 等 天才捕手计划主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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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北漂时候最好的兄弟,是我见过最苦命,也是最牛逼的人,永远能给我力量的精神榜样!

他家里兄妹六个,他是老六。

上面有大哥、大姐、二哥、二姐、三姐,加上他。

父母生他的时候已经年纪不小了,他生下来就营养不良,跟个豆芽一样。

11岁,父死;

13岁,母死;

15岁,肾炎。

当时要花一大笔钱,哥哥姐姐们都发了愁。

大哥明确表示自己家里负担重,儿女都长大了,眼看要成家,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都还没攒够,意思是要么你们出钱,要么让他去死。

大姐和大姐夫都在厂里上班,小破工人不说,赶上分流下岗,儿女们要上高中,负担也不轻。

二哥拍著胸脯说要给他治,可二哥是个种地穷光蛋,二嫂不愿意,两口子打了好几架。

二姐三姐做不了家里的主,嫁的也都是普通人,爱莫能助。

所以他只能等死。

父母临死前都说过一样的话,大姐是工人,月月挣工资,老六归大姐养活,到十八岁成人,以后娶老婆,哥哥姐姐都得帮衬一把。

可这是病啊,那会儿小城市的医疗技术也有限,肾炎又是慢性重病,医生也没把握完全治好,谁也不知道这笔巨款花出去,能不能救回他一条小命?

万一钱花了,人也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就瞎了。

他不想死啊,给大姐大姐夫磕头哀求,救他一命,以后老六我给你们养老送终。

大姐抱著他嚎啕大哭,咬牙决定给他治。

拿出积蓄,借遍身边所有同事和亲戚,逼著其他兄弟姐妹,每家出了一部分,总算凑足钱给他治了。

大哥一分没出,但承诺等他出了院,接回大哥家修养照顾。

因为恢复起来漫长,的确需要长时间修养,其他姐妹也都同意了。

等出了院,大哥把他接回家住了三天,就把他送回父母的老院子,理由是家里有个病人,怕给儿女们过了晦气,也影响儿女们的婚事。

我这兄弟的侄子侄女们都不小了,甚至比他这个六叔还大,确实该谈婚论嫁了。

老院长久没住人,院子里长满了一人高的荒草,三孔窑洞塌了两孔,只有中间一孔勉强能住人,但也摇摇欲坠,老院又在旧村,早就不通电了。

大哥和侄子把他扔到窑里的炕上,搬进两口大缸,一缸清水洗漱刷牙,一口用来拉屎撒尿,留下一包蜡烛,把门一锁,门外用铁丝绑住,拍拍屁股走人。

一天三顿由侄子来送饭,来了把饭和暖瓶从窗户送进去,再拿了上一顿的空碗和空暖瓶走人,从进院子到走,连来带去不超过三分钟。

据他给我描述,哥呀,你不知道那半年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我只能接触到侄子一个活人,他来了也只是哼哈一句,把饭水给我塞进来,拿了碗就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窑里面黑漆漆,我也不敢费蜡烛,怕惹我哥生气,只敢晚上点一根。

院子里全是荒草,风一吹,呼啦啦的响,还有耗子、野猫、黄鼠狼、蛇虫鼠蚁,各种动静和叫唤,我那会儿才16,听著点动静就吓得哆嗦,身上也没力气,只能天天窝在被窝里,一个月下来,旧被窝变成了一坨烂棉絮。

身上棉絮里全是虱子跳蚤,夏天也没烧炕,土坯打的土坑缝隙里不断有蚰蜒蜈蚣蝎子爬进爬出,头顶是蜘蛛网,身上臭的像一坨大便,头发板结,指甲疯长。

白天还好,至少能趴在窗台晒晒阳光,晚上最难熬,天一黑就吓得我缩在烂棉絮里,想爹娘想大姐二哥二姐三姐,想的哇哇大哭。

那会儿还是夏天,一下雨就害怕,怕雨水渗透了窑顶,整个塌下来把他活埋砸死。只要下雨,一宿一宿的不敢合眼,守著窗户,想著只要感觉不对就赶紧爬出去。

哥呀,你真不知道我那半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实在受不了,白天叫住侄子,低三下四求他跟我说说话,侄子还行,隔著窗户能唠十来分钟,这就是极限,时间再长他就不耐烦了。

一开始他每过一天还在墙上刻一道,可是时间长了,精神不好体力差,脑子开始恍惚,经常睡的日夜颠倒,醒过来混混沌沌,自己都分不清楚时间,迷迷糊糊中,他直觉这样下去不行,自己不死也得疯。

终于有一天,侄子有事没来,也可能是懒的一趟趟跑,打发了小妹来送饭,他就抱著希望求小侄女跑个腿,去给三姐送个信。

小侄女一看自己的六叔蓬头垢面,连个要饭的都不如,救了他一命,给他三姐送了个信儿。

这已经是第四个月了。

整整一百多天,一个十六岁的病小孩儿像牲口一样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破窑里,蛇虫作伴,鼠蚁为友。换了我,怕是早就凉了烂了,要么疯了。

三姐一来才知道人被安置在老院里,当场大骂老大不是人,跑过来给他烧水洗了澡,收拾了头发。

他一再恳求三姐把他带走,可三姐也为难,家里也是老房子,老老少少好几口将就著住,真没法把他弄回去,大家都成家立业,上有老下有小,上班挣钱种地吃粮,都有自己的难处。

他是个人,又不是条狗,弄回去随便搭个狗窝就行。

再说大哥二哥就在一个村,连他们都不管,自己这个外嫁的闺女更没法插手。

不管怎么说,最黑暗的日子熬过去了,他好歹没死,保了条命,二哥二姐三姐也经常白天来探望他,只有晚上是没招,他还得一个人在破窑里死撑。

大姐始终不知道他的处境,两口子开了个小饭摊,挣钱连养家带还债,几个弟弟妹妹也不愿意她知道,不然本就龉龃的兄妹关系立刻分崩离析。

一次三姐家的小闺女跟大姨通电话,无意中说漏了嘴,大姐才知道实情,连夜弄了个小黄包车来把他接回去,可接回去也没地方安置,本来住的就是厂里盖的老楼,家里人多,地方小,只好把他安置在楼下自行车棚里的一角,白天外甥和外甥女把他扶出来,上楼呆一天,晚上还送回车棚里。

不管怎么说,总比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破窑里强。

等他身体再好一点,去厂里技校上了两年,混了个技校毕业证。

可没工作啊,厂子半死不活,他就天天去市里面转悠,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身体瘦,病秧秧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学历更是扯,转来转去,他忽然就看到了一个修电脑的店很红火。

那时候电脑才刚刚流行,还是高档货,金贵的很,很多买得起的碰上小毛病也不敢自己动手修,不像现在孩子都敢拆开机箱随便折腾。

他技校上的是机电,多多少少懂那么一点,抱著试一试的想法进店去问老板能不能给他个活儿干,老板真就把他留下了,但条件是他要免费干三个月学徒,一分钱没有,三个月后才有150块。

不管怎么说总是个机会,他每天起早跟大姐要两块钱来回车费,从家带点剩饭,用饭盒装著去市里上班。

也许是修电脑这活天生就适合他干,也许是老天爷没打算饿死他,反正他学得快,上手快,第二个月老板就给他开了一百五,很快别人也开了维修店,一个月三百挖他过去,他没答应,还继续留在原地拿一百五。

老板一看这小孩还行,给他涨到三百,还有提成,从第三个月开始,他就能拿五百,勉强能养活大姐一家了,能给外甥外甥女交学费,能给大姐的婆婆买药吃。

01年北京申奥成功,首钢开始搬迁出京,在全国寻找地方钢铁企业兼并,大姐所在的厂子被首钢看上兼并了,大姐大姐夫又回了厂里上班,工资比原来高了一大截,一家人熬了过去,守得云开见月明。

后来技校的一个老师不知怎么跑到了北京,干了个灰色行业,招揽了一批技校的小孩过去帮忙,他电脑技术高,是个人才,格外拉拢他,他也跃跃欲试,想出去见识见识,捎带看看伟大首都。

来了北京刚一年,那老师搞的事儿被政策禁止,一帮小孩失了业,漫无边际找了几个月工作,要么嫌累要么嫌苦,纷纷打了退堂鼓回家去了。

只有他没退路,别人回去至少能接个班,本厂技校出身,好歹总能混个工作,他屁都没有,回去也是住车棚,不如就在北京算了,租个再破的小民房也是自己的家。

这样三折腾两折腾,我们俩在北京认识了,都是老乡,一个市的,隔著百十里地。

一起租房,一起出去找工作,天天下班回来一起吃炒饼啃速食面,互相鼓励,发誓谁也不准后退一步,要在北京共进退。

跑了俩月,他终于在一家电脑公司上了班,还是搞售后维修,客户一个电话,就得坐著单位的车上门去,结果第一个月,他不光一分钱没开,还倒欠公司三百。

他太实诚了。

那会儿的人都对电脑不熟,有的买回去连开机都不会,这种时候,别的维修最高兴,装模作样开了机箱,说显卡坏了,或内存坏了,或风扇坏了,需要换件,客户掏了钱他才教你怎么开机操作,一趟上门下来挣一两百,完好的零件藏起来还能再卖给中关村那些摊儿,里外里的挣。

挣了钱还能跟司机下馆子点个好菜,给司机买盒好烟。

就他是个憨货,除非真是坏件,否则他每次上门都要教别人怎么怎么操作,哪儿能挣著钱?连公司给他配的司机都不高兴,每次跟他出来别说吃点好的,连个屁都捞不上。

第二个月,他又欠了公司一百。

等第三个月,噶,一下开了一千五;第四个月,两千二;第五个月,三千五。

很多客户打电话来,点名只要他去。

随后几年,他一直是他们公司出勤率最高的维修。

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身体底子不好,天天在外奔波,难得吃上口热乎的,不是胃疼就是哪儿疼,全身都是毛病。

随身装的维修包里,除了工具就是各种各样的药,别人无菜不下饭,他无药不下饭。

那会儿我谈了女朋友,另外租了房子,隔三差五叫他来,给他做顿热乎饭,他年龄大了,也想找个女朋友,每天下班回家至少能吃上一顿热乎饭,不然身体扛不住,我也担心他再打几年光棍,没准哪天就死在北京大街上了。

当初他的肾炎治疗效果还行,就是后期修养差,没死到那口破窑里就算好事,留下了病根,一直折磨著他。

慢慢他喜欢上了一个北京同事,那女孩性格爽朗,典型的北京大妞,可人屁股后面跟著无数外地帅哥,这货不管论哪方面都吊车尾。

他倒也有股韧劲,追了好多年,别人都灰心的灰心,丧气的丧气,纷纷离开,只有他,不管那女孩遇到什么都始终不离不弃。

老天爷就给这傻小子开了条缝,俩人结婚了,婚后恩恩爱爱,老婆对他不错,眼见得这家伙不那么瘦了,身上有了二两肉,腮帮子也红润了不少。

工作也没什么波折,原来那家电脑公司被人兼并了,他在兼并之前就顺利跳了槽。

经常去一个客户那儿修电脑,客户刚开个小公司,需要弄个小区域网,这货天天买《电脑报》,自己琢磨新技术,三两下搞定,恰好跟这个客户也熟,客户正需要个他这么个技术能手+办公室内勤,干脆就把他忽悠来了。

安安稳稳一干就是小十年,攒了点钱,付了个首付,在郊县买了个房子,后来又添置了车。

大前年有点小波折,老板关了公司移民国外,他失业了几个月,三十来岁的年纪,又背著贷款,自学了个成人大专在北京市场真不够看,那段时间把他愁白了头。

动辄找我诉苦,想卖了房子带老婆回老家,净说小孩儿话。

后来找来找去,去了一家行业网路公司做编辑,整个公司除了老板和几个副总,属他年纪最大,好在他还是那个韧劲,磕磕绊绊两个月后又顺利坐稳了,一直到今天。

10年,他三姐上房晒粮食,失足掉下来死了。

15年,他二哥得了病也死了。

他娶了北京老婆买了房之后,就属他大哥和几个侄子侄女联系的最勤,隔三差五都要给他打电话,要么亲亲热热聊家常,要么话里话外,陪著小心问他能不能帮侄子侄女在北京也找个工作,估计夜里经常惦记著老六北京那套楼狂吞口水。

哎。

每次他回老家,先买点东西去二哥二姐三姐家里转一圈,再回大姐那儿住几天,大哥那儿,路过都不进去。

大姐大姐夫早退休了,一把年纪,分居两地,一个在海口接送外孙女,一个在家接送小孙子,晚上靠视频通话聊以解愁。

前几天他跟我说,又回了趟老家,老院那口破窑终于塌了,当地拆迁,补了二十来万块钱,大哥想插手甚至独吞,可那老院本来就是父母留给老六的,老大根本没资格拿一分,他带著一帮侄子外甥,仗著人多势众,把老大干了个灰头土脸,拆迁款拿了一半,那一半都给小辈儿分了。

末了他在院子里插了几根香,祭奠了父母一番,自己哭了一场。

跟我说,哥啊,那院子我一进去就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眼泪控制不住,说不出的感觉,这是他从小的家,心里亲的不行,可又被人像牲口一样关了半年,骨子里恨的不行。

破窑被推平了,好像自己的心也跟著推平了。

这些年他总说我照顾了他,他才没死到北京大街上,可实际啊——他给我的,远远超出了我给他的,他才是支撑我的榜样和力量!

我入行以来,采访过不少人,听过很多真真假假的人生故事,可最牛逼、最传奇、最励志的,还是我这个兄弟!

周知:对我兄弟的人生经历,我尽量克制著情感,用平实的语言来描述,谁要再说我编或诋毁他,屏蔽删除没商量。你好歹也是个人,说点人话有那么难?】

【评论区有个问题问的特别好,他出院的头三个月里,除了大哥之外的其他姐姐哥哥就没去看过他?】

我只能说,有些事经不起细琢磨,也最好不要去细细琢磨,一琢磨全是不堪。

其他姐姐们都外嫁,不在本村,不来看情有可原,工作忙,家里忙,地里忙,上有公婆,下有儿女,至少明面上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二哥就一个村子的,三个多月没来看一眼,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听也该听说了。

你看,有些事真的不能细琢磨。

当初他得病的时候,要不是他跪下哀求大姐,相不相信——大家只会眼睁睁看著他去死。

所谓兄弟姐妹,没成家之前,亲的不像话,一旦成了各自的小家,这份手足之情也就呵呵了,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再说他又是个老生子,比如你是他哥或姐,早就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突然之间父母又给你生了个弟弟,说句良心话,你能跟这个弟弟有多少真感情?

别说兄弟姐妹之间年龄相差太大,知乎上很多中学生求问,父母想要二胎,自己该不该反对?

你瞧瞧,还没成家的小孩就开始担心自己的利益,会被未来的弟弟或妹妹抢走,何况成年人呢?

我表哥表嫂当初想要二胎,他们十五岁的儿子强烈反对,理由振振有词,再过十五年,你们就老了,挣不了钱了,我那会不光要养活你们,还要养活弟弟或妹妹,还要管他上学读书,我才不愿意呢!

哭著就是反对,各种闹,最后他父母只好死了那个心思。

哎。

哥姐们,谁对我这兄弟如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清楚楚,他心里有杆秤。

人,有时候该糊涂就得糊涂,该装傻就得装傻,不要什么都琢磨的那么细,看的太清楚,人就没法活了。

还有,有些事必须要自己去争。

你都不替自己争取,谁管你死活?

【既然有人看,不妨替我兄弟以后铺垫一下,我老担心那份工作他干不长,没准哪天就让人撵大街上了,给各位老板介绍下他的为人,万一以后他失业了,我再来这儿求各位老板抬举他一碗饭吃】

这货哪儿哪儿都好,就一点——嘴碎。

他的交际能力我是服气,不管到哪儿,能迅速跟人打成一片。

以前不管他搬家到哪儿,用不了三天就能跟周围邻居混熟,聊的嘎嘎带劲;坐个火车汽车,半个小时,也跟别人聊的嘎嘎带劲,恨不得把自己底裤什么色都告诉别人;连经常去吃饭的饭店,也能跟服务员聊的嘎嘎带劲。

跟他们两口子在一起,耳根子永远清净不下来,一个比一个能扯,动不动就嘎嘎乐,吵死人。

我是不知道他脑子里哪儿来那么多话题,聊什么都起劲,屁大个事儿都能扯半天。

合租那会儿,我在下铺呼呼大睡,他自己在上铺狂喷空气,真把人愁死。

小时候的磨难没让他变成个冷性子,正相反,碎嘴热心肠,永远记著别人给他的好,哪怕芝麻那么大点,对他好一分,他能还十分。

各位老板记著有这么个人啊!我不能咒他失业,可万一呢?

学历成人大专,擅长电脑软硬体,爱足球,不抽烟喝酒,有车,没不良爱好,嘴是碎,但办事靠谱,人长得一般,老实,认真,勤快,踏实,爱钻研,有韧劲儿,能写两笔文章,有他在的地方永不安生,空气也会欢快起来。

就这了,哎,好像没什么竞争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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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我的知乎等级升到Lv7了,多了一个自定义推荐位,我200多个回答下都有显示(电脑版可能看不到,手机版才有);

闲著也是闲著,我自己暂时没什么用处,单身狗们要不要征个婚?给你或你们公司打个广告?

日报分表数据显示:我名下的回答,每天的阅读量在8万到12万之间,一个月近300万浏览。

来嘛,别害臊!

私信我!

【有朋友私信我多写点我兄弟的事儿】

我挺感动,也哭笑不得,基本上我把他的一辈子写完了,总不能瞎编一气,胡说八道吧,万一哪天这货看到这个回答,非砍死我不可。

略微曝一点他的隐私:

他79年生人,因疾病和身体原因,夫妻俩至今没有孩子,算是个人生遗憾,他们也曾经考虑收养一个,但北京的压力你们懂得,他老婆的工作相对稳定一点,但挣的不多,他挣的稍微多一点,但这个年纪在网路行业属于随时可抛弃那一类,工作相对不稳定。

一旦养了孩子,势必要有一个人回归家庭,万一另一方的工作有个波折,那全家就瞎了。

他们夫妻俩特别喜欢孩子,恨不得家里能有四五个,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热热闹闹那种。

看见别人家孩子就走不动了,抱著各种亲啊哄啊,恨不得抢回去,眼馋死了。

但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没办法,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说到底还是没钱,穷闹的。

他这货受不了一点点冷清和寂寞,赶上他老婆回娘家个一天半天,他一个人在家就疯了,不是追著老婆屁股回娘家,就是跑我那儿跟我老婆扯闲篇,身边一定要有个人陪著说话才有安全感。

另外,他特别羡慕别人父母双全,每次回娘家,不是陪丈母娘摘菜就是陪老丈人唠嗑,家长里短,鸡零狗碎,极有耐心,很享受在父母跟前的那种孺慕之情。

偏偏他老丈人是个老混蛋,跟老婆吵了一辈子,动不动就要收拾行李去五台山当和尚,一把年纪也是没谱了,儿女对他意见极大,一家人动不动就干仗,儿子结婚之后宁肯在外面租房子也不回去。

这货总是无条件站在老丈人一方,跟老婆跟小舅子讲各种老掉牙的大道理,碎嘴话痨跟唐僧一样,那老汉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混账,跟半个村子都不对付,走哪儿都人嫌狗厌,偏偏跟这个女婿对了眼,待他比亲儿子还好。

他老丈人特别搞笑,是个大混蛋也是个大孝子,对老娘百依百顺,每个月的工资要交给老娘一半,整整交了一辈子,足够编进二十四孝里。

剩下一半才拿回家里,导致老婆儿女联合起来孤立他,老汉一恼火,自己干脆搬出去了,给村里看水泵房,捎带种两亩菜卖,每天不管卖三十还是五十,晚上指定去大哥家里交给老娘,工资也一样,月底上缴一半,那一半自己留著花。

一开始老汉自己弄个煤炉子,长志气自己做饭吃,做了一个月又觉得吃亏,既然有老婆干嘛要自己做饭吃,所以一到饭点就跑回家里死皮赖脸端起碗来就吃,吃完一抹嘴滚蛋。

钱是一分不交。

闲著没事就琢磨易经八卦佛学论语,后来真忌了荤腥,天天吃斋念佛,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等伺候了老娘百年,老子就去五台山当和尚。

估计上辈子是个得道高僧,金蝉子那样的人物,这辈子生生被红尘耽误了修行。

我去过他家几次,去了就被老汉拽著探讨释儒道的精深学问和高深义理,可给我整尿性了,我高中没毕业,他初中没毕业,俩人一对半文盲,字都没认全,探讨个蛋啊!

就这些,实在没了。

【记得点赞、喜欢+关注我 @刘震撼 】


我联系到她了!!(放聊天记录征求过她的同意了,个人信息也都有打码。)

我前天联系到了高中的物理老师,老师帮我找到高中班主任要来了她家长的电话,我又从她家长那里问到了她的微信。(我和班主任关系不怎么样,之前因为人情往来的事有矛盾所以不便直接找他,也早就没有存他的联系方式了。)

加上微信后我们打了半个小时的语音电话,她和我说了好多,说这几年有拿到国家补助,周末有去做点兼职,学的是会计,成绩不错,还是一个人吃饭上课但是蛮充实的,还没有男朋友但是有喜欢的男生啦,换了水土还长个儿了哈哈哈 所以关注她的朋友们,放心吧,她是个努力的人,她的生活有在慢慢好起来,我也拜托相关行业的学长提供了一些资源,希望她能去更大的城市。

这次我找到她,就不会再丢了。我邀请她十一来西安玩,她答应了哈哈哈,我们要见面了,真的好久好久不见了,我要去做旅游攻略了!!

—以下是原回答—

我的高中同学。

高一第一天报道的时候,我在新生队伍中看到一个特别瘦小的女生,我以为是哪个同学带来的妹妹,所以当我在自己班级看到她的时候,我是很惊讶的,后来才知道她当时身高有1米55左右,但体重只有70斤(我一米六,当时快一百二十斤了)。

文理分科之前她文科特别好,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政治课,她听得最认真,书上满满的笔记。每节课下课,尤其是她不甚擅长的理科,她都会拉著老师不让走,问很多题。那时候有调皮的男生就叫她「清华姐」,「种子选手」。(其实真的没啥恶意,就是一种调侃,后来带头的男生还帮她修过手电筒手表。)

她住宿,我走读,所以我们第一年没说过几句话。高二开始我充了饭卡,有的时候中午不想回家就会在学校吃,但住宿生们都有固定的饭搭子,我也不好插一脚,刚好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去吃饭,我们就结了伴,慢慢开始熟络起来。

熟了之后她给我讲了她的身世。她还没记事的时候母亲就跟别人跑了,不知所踪。她的父亲娶了她的婶婶(这里我也不晓得她叔叔怎么了,她没说,我不好意思多问),所以她的后妈,就是她的婶婶。她父亲重男轻女,不愿供养她,经常和婶婶带著两个人的儿子去外地打工,把她和奶奶一起留在家里。她六七岁就开始帮奶奶上山放羊,开始做一日三餐,出来上高中每个月只有两百块钱生活费,而我们学校的食堂,一顿饭没有七八块钱根本吃不饱。她每顿饭就是免费汤加个馒头,平时穿的衣服除了校服只有两三件,还都是洗褪色起毛球的。

高一下半年,班主任看她可怜,帮她争取到了助学金,每月500,这样刚好够基本生活。她为了省钱,也为了有力气学习,选择了五块钱一碗的面,连著吃了两三年。食堂阿姨有时也会悄悄给她加一个卤蛋。

有一次跑八百米,我请了假没跑,在旁边等我好朋友跑完,没想到她下了跑道就晕倒了,我过去和一个男生把她送到了医务室,医生说她严重营养不良和低血压。那之后我会让她帮我检查课文或单词,然后在午饭时给她打一份肉菜作为感谢。

毕业之后她说从没来过县城,说自己攒下了点钱,问我她来玩儿的话能不能带她逛一逛,我答应了。她父亲不给她买手机,也没有QQ微信,只能在车站的小卖部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去逛了超市,她没坐过电梯,站上去的时候绊了一下,不小心惊叫出来,还跟我说抱歉,问我她是不是很丢人,我请她吃德克士的时候她一脸担心地问我这个是不是要好几百,她也没喝过奶茶,不知道在哪个口插吸管。

我当时心里挺难过,我觉得十几岁的女孩子,就该被爱著,该在阳光下跑,在街头巷尾捧著奶茶和好朋友手拉手,而不是时刻担心自己有没有丢脸,有没有给别人添麻烦。

走的时候她塞给我她自己做的玉米面锅贴,是干白菜馅儿的,我回去吃了,真的很好吃。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后来就是出分,选专业,报考,我们都忙的顾不得其他。去外地上大学后,有了当地的手机号,我就把归属地是家乡的号码注销掉了,却忘了那是她联系我的唯一方式。

现在离毕业也有三年了,我们都该大四了,去年想起她的时候我在公示的助学贷款表格中找到了她的学校,她还是没能走出自治区,只是从内蒙古的东部,走到了中西部。

我问遍了高中同学,没有一个知道她联系方式的,我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我只能希望她以后能有一份喜欢的工作,能慢慢融入城市,能有喜欢的男孩子对她好,能交到好多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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