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喜欢追求异国,所以我们旅行。

 

  对于异地的著迷,也许是来自我们的逃避,想要来个小旅行这样的想法总是在我们被工作逼得喘不过气时不断萦绕,每个人都在城市里跳著一支支的芭蕾,而这芭蕾舞的套式是地方脉络写好的,早上揉著睡眼出门,中午聚在一起想著去哪用餐,晚上踏著疲累的步伐回窝,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著舞式,可是我们的大脑似有一股自由意志想冲破框框,想图个「不一样的新鲜」,于是我们旅行。

 

  当然旅游也有很多种,走马看花似的行程被规划好摆在那儿,在休闲中的人们依然赶著这份流程,按表操课,好像被工作的神话给绑住,无非就是换个舞台继续跳机械舞;深度旅游反而是真正能够跳脱工作神话的形式了。我们崇尚异地,想换个地方跳舞,机械舞或现代舞都好,然后我们旅行。

 

  马祖,约略就是活在台湾的我们,最能享受异地风采的地方了,那里是一个好像属于中国大陆,但是又不属于的地方,那里是还停留在历史课本中国共内战的活博物馆,那里不像台北,因为腹地小,午后对流雨不太有。那里的北京话,有闽东话影响的腔调,方言标志著眼前的居民,让我们好似来到异国。

 

  从八小时的台马轮开始,就充满著新奇与解放,在甲板上看著夜里的海面,满足了在对电影中渡轮场景的幻想,八小时的航程让异地显得更为遥远,丰富了我们旅游的初衷,长的航程在时空收敛的时代更显得珍贵无比,让同属中华民国的岛屿成为洋面上的异国小岛,好像经过了重重考验才踏上的土地。南竿与北竿对望,这里有闽式建筑、有坑道,还有刻写著「苗裔」的庙宇,浓浓的中国南方色彩与宗教建筑让人忘却在台北里,每日浸泡在现代性神话中的药瘾,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满街洋文、没有白人头像的广告、没有资本主义描绘的高级城市,总算回到了自身文化的脉络中,就像是梦,可意识还是清楚地告诉自己,在这座岛之外的所在,长著一整个番薯样大的现代城市,南竿就像是主题乐园,只是我们这些来自城市的旅人暂时躲避的地方,南竿是博物馆,就是摆在这里给我们这些看腻了现代性的旅人看的。

 

  应该要感谢中国大陆的存在,让马祖能够继续以战地之姿保留原貌,当然永远不可能是原貌,挟带著固定行程的我们,以如此的城市步调赶呀赶著,催著东莒卖葱油饼的老板娘,老板娘也心慌著为我们制作著食物,我们也心急著深怕错过锁定的船班,就这样,像是社会科学所说的主客体互相影响一样,一批又一批的旅客会持续不断地影响地方,然后塑造地方,接著架起一些像是台湾岛上嘉年华式的地景,就是那些你我常看见,长得像一般饭店的民宿,还有一栋又一栋的展示馆。这或许是一个追求异地的旅人的贪婪,旅人总希望异地能尽可能维持它的异地感,但是地方要追求要迎合众多的各样旅人,必定会生产出某些风貌,就好像九份老街那些不搭嘎的日文与韩文招牌一般,实在是不得其所。

 

  北竿的芹壁村可说是美极了,也许是因为这里原有的色彩还很浓烈,民宿的经营并未太大幅度地影响这里的地景,晚上看著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被写出来的传说里所说的巨龟岩,还真的不知不觉被那种神话感给卷进去了,对岸的大陆沿岸在夜里,配合著这里以前的两岸对峙,颇富趣味呢,尤其是那从对岸吹过来的浓雾,阻饶了我们一行晚上要上壁山观景台的年轻人,当时虽觉得毛骨悚然,现在想起来却也珍奇。

 

  我们对于马祖的喜爱,来自于她浓烈的异地感,而这样的神话色彩绝大多来自历史脉络和文化地景,整个马祖是一个博物馆,我们进入博物馆观看这些保留下来的文化,但是不知道再过多久,追求异地感的旅人却可能长期积累地破坏了异地,均质的地景搭上同质化的观光,我们不再向往,因此我们不旅行了。

 

  博物馆方总以为那些在故宫玻璃窗里的文物,叫做保存了文化,《欢迎光临人类学》这本书,以谈文化最有正当性的人类学立场,借用佛经的话「指著月亮的手不是月亮」,当我们看著橱窗里冷冰冰的翠玉白菜,那就只是一颗用某些珍贵材质刻出来的白菜罢了,在那背后的,瑾妃出嫁时的故事,以及白菜象征的女子贞操才是文化。在马祖,还能看见文化是因为眼前的地景仍是活的,但马管处若以此自喜,认为保留了建筑空壳,抑或是修复古迹,就是保留了文化,那么真正叫做文化的地方故事,可能会随著时间的洪流而吞没,旅人不会因为博物馆冷冰冰的文物而旅游,让旅人愿意跋山涉水的是,异地的一切脉络、血泪。

 

                 

           刻写著苗裔二字的五灵公庙                                                      芹壁村

 

           

  我们追求的绝对不是到处都                三十分钟的飞机航程,其实打破

  可以出现的文字,而是这里                了马祖的异地感

  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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