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將朱由校劃歸為不理朝政的昏君,那就不得不面對幾個疑問。

 第一個疑問,這條疑問源自於內閣首輔葉向高,因為葉老爺子的奏疏里說了一位勤政的天子,就是咱們正在評論了這位!

  天啟元年十二月,親東林的太監王安雖然已經死了幾個月,可東林黨「眾正盈朝」的格局並沒有變化,雖然見天的吵來吵去,一會兒移宮、一會兒經撫不和(遼東巡撫王化貞和遼東經略熊廷弼兩人不和)吵的天啟腦袋疼,可天啟皇帝還是將東林黨視為股肱。

  內閣首輔大學士葉向高給天啟皇帝上疏說了這樣一段話,我們家皇上天縱聰明,上朝和講讀都是按時參加,可以說是勤政好學的皇帝楷模。但是吧!上朝呢,一般都是比較講究套路,有時跟政事還是有點不相關;日講呢,時間有限,不能講的十分細緻,對於古今的政治得失恐怕不能理解。而皇帝回到深宮之後,起居動靜我們外廷也不知道,也不好過問!但是皇上您批閱奏章的時候,經常會派人傳諭,由此可見皇帝在宮內也是非常關心國家大事的,但是吧!皇上您派來傳諭所問的事情有時過於瑣碎,要一一進行回復呢,我們就不用干別的了,可要是不回復呢,又失了內閣的職責。所以我們希望皇上以後傳諭,不要帶有偏見,讓我們做到知無不言。而皇上在平時休閑的時候也要注意學習,不要浪費時間!

  朱小天子看見葉向高的奏疏,立馬回了一封,雖然反駁了葉首輔的話,同時也肯定了葉的良苦用心。朱由校說:我在宮中,每天都是批閱文書,閱讀經史著作以及祖宗們留下的教誨,再加上要操心國家大事,哪兒有太多的空閑時間?你葉向高也是內閣元老了,正需要你責難陳善,糾正我做的不得當的地方。看到這封奏摺我能了解你的赤膽忠心!

  葉向高的奏疏至少能說明兩個問題:

  一、至少在天啟二年之前,朱由校是上朝、日講都正常參加的模範皇帝。

  二、朱由校是親自處理政務的,還會時常詢問內閣。

  天啟元年年底,朱小天子還是一個認真上朝、專心聽講的勤政孩子,就算魏太監從天啟元年十二月開始使用各種招數,吸引皇帝專心玩耍,不要去管什麼國家大事,不要去批閱奏摺,這也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而皇帝不是還有老師嘛,魏太監還沒能力讓孫承宗也教皇帝玩耍吧!

第二個疑問,《明熹宗實錄》對於天啟皇帝的上朝留有大量的紀錄,而對這些記錄進行統計分析之後,你會發現個奇怪的問題!

  泰昌元年九月~天啟二年四月,明實錄里並沒有幾次「上視朝」的記錄,唯一的一次記錄在案的上視朝是在天啟元年二月。這天天啟皇帝剛上完早朝,結果從西邊的隊列里跑出來一個叫張道安的哥們,這哥們還邊跑邊喊,當時就弄得朱由校很不開心!這挺正式一個場合,跑出來一個瘋子,幸好還不是裸奔!皇帝當場命令拿下,結果錦衣衛們也被這位狂奔的哥們鬧得挺懵,都伸個脖子在哪兒琢磨,今兒這是鬧哪一出啊!當場反應有點慢,結果就被皇帝訓斥了一頓。後來朱由校還專門下旨讓各有關部門整頓嚴查一番。

  天啟二年五月~天啟三年十二月,熹宗實錄里明文記載的視朝次數為80次,一共21個月(農曆,天啟三年有個閏十月),平均每月上朝3.8次。

  天啟四年,因為《熹宗實錄》的天啟四年原文已經丟失,現在流傳的都是根據《兩朝剝復錄》等私史補充的梁本《實錄》。而梁本的天啟四年只記錄了一次「上視朝」,是在天啟四年三月,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天啟四年著名的楊漣彈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時,第一次因為免朝楊漣沒能當場彈劾,第二次上朝,不是都說魏太監弄了幾百個武裝太監示威,結果楊漣沒能hold住,沒敢當場彈劾。說明至少天啟四年六月也曾有過一次上朝,因此對於梁本《實錄》的數據咱們不做統計!

  天啟五年正月~天啟六年十二月,熹宗實錄里明文記載的視朝次數為96次,一共25個月(農曆,天啟六年多一個閏六月),平均每月上朝3.8次。

  天啟七年正月~天啟七年三月,熹宗實錄里明文記載的視朝次數為9次,一共3個月,平均每月上朝3次。

  天啟七年四月~天啟七年八月,熹宗實錄里明文記載的視朝次數為2次。朱由校從天啟七年五月初六日開始,就覺得身體很差,到了六、七、八這三個月就基本病倒在床上,五月份還有兩次上朝的記錄,六月份的實錄原文缺失,七、八兩月就沒有上朝的記錄了!

  以天啟與東林黨決裂的天啟四年為分水嶺,實錄中有據可查的上朝記錄,前後基本變化不大,並沒有因為魏忠賢從天啟四年開始的「專權擅政」而減少上朝,直至天啟七年,朱由校身體情況每況愈下才逐漸減少了上朝。可以說天啟皇帝有據可查的上朝記錄,並沒有因為外廷是東林黨,還是閹黨有任何變化。天啟二年,閹黨還沒有形成,魏太監即便不是孤家寡人,在外廷也是鮮有戰友,一直要到天啟四年東林黨的癸亥京察完成,才正式引發了閹黨的誕生。如果說有沒有閹黨,天啟都保持著一致的上朝規律,那就不得不對魏太監引誘朱由校沉溺於倡優聲伎、狗馬射獵之中,從而專權擅政的觀點產生了一絲疑問了!

  肯定有人會說,魏忠賢「專權擅政」始自天啟元年的鬥倒王安,從五月王安被「軟禁在家」,到九月的王安之死,魏忠賢徹底完成了內廷的統一戰爭,這才有了後續五、六年的亂政。而從天啟二年五月到天啟七年上朝次數保持在3~4次,正好說明了天啟不理朝政,一個月才3~4天班,正好給了魏忠賢機會。

  需要注意的是上面所說的早朝次數是準確記錄日期的,是不是代表天啟只有這些次上朝呢?兩種可能:

  一,史官有遺漏,在撰寫《熹宗實錄》時省略了一些,如果是這種可能,說明天啟也不是那麼的偷懶;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早朝制度在朱由校他爺爺那一朝,已經改成了每個月只需九次,並不是每月22個工作日,而是9工作日,熹宗有打卡記錄的是4天班,加上史官們忘記打卡的,熹宗很可能就沒曠幾次工!

  二,史官沒有遺漏,天啟只有這些天上朝,那麼就產生了一個新的問題,天啟每月3~4次早朝是不是偷懶了?

  天啟二年十月,當年的新科狀元翰林院修撰文震孟上了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奏摺,打響了東林斗魏閹的第三槍(後續會專門講述這一事件),文狀元的奏疏里有這樣一段:「皇上昧爽臨朝,寒暑靡輟,於政非不勤矣」話里的意思就是,皇上您黎明時分就升朝議事,不論寒暑從不間斷,不能說不是個勤快的皇帝。雖然這個奏摺被後世認定為是諷刺天啟如傀儡,被魏忠賢如提線木偶般操縱,但這一段話講出了一個事實,天啟二年十月之前,天啟皇帝基本上沒有缺席早朝,是個相當勤快的皇帝。文狀元的第三槍咱們後續再仔細解讀,但這第三槍卻暴露了天啟勤政的事實。

  如果天啟二年十月前的天啟,文狀元認為是勤快的,那麼後續的幾年裡,朱由校保持了同樣數量的朝會,怎麼能稱為懶政?

  說到這裡,肯定還會有人說,天啟就算上朝比較勤快,可到了明末早朝已經偏於形式化,已經沒有了明初的升朝議事的核心,更像是走過場。那麼問題來了,朱由校的爺爺朱翊鈞有個「美名」叫「萬曆怠政」,理由就是萬曆皇帝從萬曆十四年開始,三十年不上朝,甚至有了「明亡於萬曆」的說法。

  這不上朝的說不理朝政,這上朝勤快的也說不理朝政,這上朝到底跟朝政有關沒關?

下一章節:

心吾:不一樣的九千歲(25):懶政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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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吾:不一樣的九千歲(1):三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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