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人工智慧)与大数据等科技的快速发展下,医生的身份是否会有所转换?(取自sasint@pixabay/CC0)

AI(人工智慧)与大数据等科技的快速发展下,医生的身份是否会有所转换?(取自sasint@pixabay/CC0)

近日大学指考放榜,一如以往,台大医科仍是媒体镁光灯的聚焦点。此现象引起了社会的议论。有论者直指,考上医学院不见得等同于人生从此迈向平坦大道。某作家更预言在AI(人工智慧)与大数据等科技的快速发展下,「过去使得医生的身份与地位那么重要的理由,会在未来使得医生的身份与地位快速下降」。在此,本人愿提供日前至医院就诊的亲身经验,为上述说法及台湾的医学教育提供一些反思及参考。

去年年底,本人因长期的妇科问题确定要动器官切除手术,这对妇产科医生来说,或许是司空见惯的「日常活动」,但对一向是健康宝宝,从未进过开刀房的我来说,可是件充满了恐惧与忧虑的重大决定。做为手术的施受者,我的确希望在手术后,能如该位作家所说「能顺利拥有健康身体,继续享受、经验人生。」因此,选择一位能准确执行医疗行为的医生,自然是病人的首要考量。

然而,我选择医生的关键,并非是从精准不出错的科学技术─也就是该位作家所说「排除医生的个别差异的人工智慧或是大数据」层面去考虑,相反地,我是从非常「唯心」的个人直觉与感受来选择让我信任的医生。

首先是两位医生的问诊空间大不相同。一位以人工智慧执行手术著称的名医,可能是「粉丝」过多,诊间人来人往,前后病患的病情,我们听得一清二楚,毫无隐私可言。另一位低调朴实的医生则是一次一个病患,每位病患有相对充足的时间咨询病情。

其次,是两位医生的问诊风格大异奇趣,或许该位名医的重心都放在推广高价的机器手臂,因此并未给我内诊,触摸我的患部(肚子)也相当草率,在我站立时,带著戏谑的笑容很随意的摸了两下,问诊时的用语也不甚友善。反观另一位医生内诊及触诊时仔细及小心的态度,明白地展现了何谓医学意义上的「触诊」。

在电脑科技快速进步的今日,或许如该位作家所说,近年来外科手术越来越不受个别医生的技术与经验条件限制,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病人,在我还来不及感受该作家在文章中所提的动态影像、远端操控开刀等人工智慧前,我期待面对的是一个扮演疗愈角色的医者,而不是在选择一个人工机器的操作员或是数据的解读者。毕竟,是人就会充满了恐惧、好恶与情绪。医者必须细心观察病人的背景与个性,用病人能接受的话语与病人沟通,并说服病人下决定。这些都是机器无法作到的「基本功」。

在这次就医的经验中,我深深感觉到全人医疗的重要性。在第一位医生身上,我看到的是AI技术让他深觉如虎添翼的傲慢。然而,我选择的医生除了很精准的回答我每一个问题(根据电脑上的资料与使用仪器检查后的数据),由于我必须切除体内某个器官,我的医生也很照顾我的情绪,不断地安慰我,希望我不要过于失落。在开刀前夕,医生与我有个短暂的对话及触诊,在对话中他很轻松的化解了我的担忧与疑虑。

可以说第二天我能在毫无心理压力的状态下被送进开刀房,该名医师与他的团队功不可没。术后该名医师几句温暖、鼓励的话语,让我感受到他对我恢复健康的热切关心。从这次手术,我体会到医生用技术医治人身,却用爱心疗愈人心。一次成功的手术,不仅是技术也是艺术。

我同意该名作家所说「大数据与人工智慧或许使得各行各业都有了巨大的变化」,但诚如美国政治家亨利.季辛吉(Henry Alfred Kissinger)在一篇论人工智慧的文章所言,由于人工智慧在记忆与计算的优势,它有可能会赢得所有需要赢的游戏。借用同样的逻辑,或许借助人工智慧的医学,也可以作正确的诊断,给该给的药,精确地割掉所有该割的器官。

但季辛吉亦认为「在我们作为人类的追求中,比赛不仅仅关乎输赢,比赛是关于思考的。若把数学过程看作一个思考过程,并且要么试图自己模仿这个过程,要么只是接受这个过程结果,我们有可能失去一直是人类认知本质的能力。」医生在行医时,医学技术与人文思考两者恰恰不可偏废。也因此,或者在充满人工智慧的「未来医院」,有人味的医生更显得奇货可居。

每个行业的兴衰,有其历史的际遇与因素,医生这个职业在台湾受到(过高的?)崇敬,也有其特殊的社会文化背景。科技业大老或许可以用「现在还去谈一次世界大战干嘛?那已经是历史了嘛!」的态度扬弃企业过往的光荣,拥抱AI时代的来临,学历史的我却深知一次世界大战至今仍为欧美学界研究不衰的题目,因为那是关于欧洲强权如何因傲慢扩张,引发伤亡惨烈战争的深切反省。

我无法预言未来医师这个行业是否会因AI的介入导致「如虎拔牙」,社会地位因而快速下降,但我相信只要未来至医院求诊的,还是血肉之躯的凡人,那么医学与人文之间的哲学辩证将会不断地持续下去。

谨以此文感谢辛劳的医护人员。

*作者为大学兼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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