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永剛

明朝年間,有個秀才叫陳濟,接連幾次上京趕考,卻始終入不了仕。這也難怪,自從他考上秀才後,不再發奮努力,而是癡迷於蒐集鬼魅異事,慢慢就荒了正經事。

一晃,又到了上京趕考的日子,在途經一個鎮子時下起了雨,陳濟便找了家客棧住下。

吃過晚飯,準備寬衣就寢,忽然闖進一幫土匪,陳濟快速翻窗躲藏起來。土匪撲了個空,就去了隔壁秀才譚英的房間。燈亮起後,從房間裏傳出一陣打砸聲,夾雜着譚英痛苦的反抗聲。

譚英一介文弱書生,怎能與土匪抗爭?想到這裏,陳濟不禁大聲痛哭,在電閃雷鳴的夜裏,他的哭聲如鬼哭狼嚎,土匪們聞聽後,以爲遭到天譴,紛紛落荒而逃。

陳濟無意中救了譚英,譚英感激不盡,於是設壇焚香,與陳濟結成拜把子兄弟,陳濟年長爲兄,譚英爲弟。第二天,兩人結伴去京,一路上同吃同住,形影不離。後來,譚英中舉,被朝廷授予七品縣令,而陳濟卻名落孫山。

縣令報恩送姻緣的故事(源於民間傳奇)

赴任之際,譚英邀陳濟一同前往,共享榮華富貴,陳濟卻無心官場,婉言謝絕譚英好意。兄弟倆互道珍重,灑淚而別。

沒過多久,陳濟的父母接連病故,家境急轉直下,到了窮困潦倒的地步。這天,陳濟正在屋裏看書,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趕緊放下書走了出去。只見幾名頑童在追趕一隻受傷的野兔,一路跟隨,來到一片紅薯地,眼看野兔快被抓住時,他一聲斷喝:“都給我站住,踩壞了紅薯唯你們是問!”

頑童們聽了立時對他嘲諷起來:“窮秀才,少管閒事,紅薯又不是你家的,想吃野兔肉直說好了。”

陳濟聽了又氣又惱,決心這件事管到底。他從路旁折了一根荊條,呼呼抽打幾下,就衝頑童們跑去。見陳濟真要動手,頑童們嚇得撒腿就跑。陳濟哈哈大笑,接着低頭尋找野兔,可野兔早已鑽進灌木叢沒了蹤影,只在地上找到了幾縷兔毛。

回到家,陳濟發現家裏來了一名陌生女子,五官玲瓏精美,正在去除短衫上的毛髮。陳濟定睛一看,與手裏所拿的兔毛別無二致。女子見了陳濟趕忙施禮,微啓朱脣道出原因。

女子自稱是許沐雪,就是剛纔那隻野兔所變,因功力尚淺不小心被蛇精咬傷腿腳,遭到頑童們追趕,幸好陳濟出手相救,才倖免於難。爲報答陳濟救命之恩,甘願服侍陳濟一生。

許沐雪的一番說辭,陳濟並不感到驚恐,反而深信不疑,在他蒐集的鬼魅異事中,就有不少這樣的狐妖鬼怪幻化成人形,於是沒多想便收留了她。

就這樣,許沐雪住了下來,幫陳濟洗衣做飯,把屋裏屋外整飭一新。陳濟卻是愁眉不展,他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家裏窮得叮噹響,自己都快衣食難保了,怎樣才能養活許沐雪呢?

就在陳濟愁悶之際,里長突然登門造訪,說仰慕陳濟寫得一手好字,有一批公文急着要人抄寫,完了付給他一筆酬勞。

陳濟心想,抄寫公文算不上什麼難事,便接下了這份差事。

當日,陳濟就着手開始抄寫,可案頭幾支劣質的毛筆,越是使勁越是寫不快,一天下來,只抄寫了寥寥數十份,這樣下去唯恐不能按時交差。正感到心煩時,許沐雪拿給他一支毛筆,陳濟試了試,書寫起來極爲流利順暢,不禁問道:“這是哪兒來的?”

許沐雪輕聲說道:“回老爺話,是奴家爲老爺親手做的湖筆。”陳濟聽了一怔,湖筆被譽爲筆中之冠,他擡起頭疑惑地問道:“這湖筆莫不是用你身上兔毛所做?”

許沐雪點了點頭,她所做的毛筆正是湖筆中的極品,取白兔脊及尾部毛的紫毫筆。

陳濟大爲感動,說:“許姑娘今日對我有情有義,日後定當牢記在心。”許沐雪忙說:“是老爺先有恩於我,奴家就是捨去性命也在所不辭。”

有了這支紫毫筆,陳濟抄寫起來得心應手,很快就完成了抄寫任務。他把這批公文送到里長那裏,不想里長一反常態,竟垂涎許沐雪的美色,要陳濟把人送到他這裏,方可兌現承諾。陳濟豈能聽從,可心中實在氣憤不過,罵了里長幾句後就離開了。

見陳濟兩手空空回到家,許沐雪早已猜出了七八分,忙寬慰他說:“老爺別難過,權當是一次教訓,奴家願與老爺同甘共苦。”

陳濟聽了,眼裏不禁泛起淚光,許沐雪如此善解人意,真是上天給他最好的恩賜。眼下有人打起她的主意,唯恐夜長夢多,不如與她結爲夫妻,也好斷了他人的念頭。這樣想時,陳濟拉起許沐雪的手,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許沐雪早就盼望這一天了,她羞澀地低下頭,偎依在陳濟懷中。

第二天,兩人簡單地做了些佈置,以天地爲證萬物爲媒,行完夫妻之禮後,忽然聽到有人叩門。陳濟打開院門一看,不禁又驚又喜,來人正是譚英。譚英拱手說道:“大喜之日,怎能少了我這個大媒人。”

“賢弟前來,真是喜上加喜。”陳濟顧不上還禮,拉着譚英的手步入房中,沏茶倒水盛情款待,一邊招呼許沐雪過來拜見。

譚英呷了一口茶,看了許沐雪一眼,轉頭偷笑起來。正好被陳濟看在眼裏,不禁問道:“賢弟笑意何爲,莫不是你倆認識?”譚英點了點頭。

陳濟盯着譚英,一臉的不相信,他搖搖頭說:“不可能,賢弟恐怕是認錯人了。”說着,在譚英耳旁輕語道:“說出來恐怕要驚嚇賢弟,她可是我救下的野兔幻化成的女子。”

譚英聽了,哈哈大笑,說:“仁兄,你真是老糊塗了,這世上哪有什麼野兔變人的事,是你平時狐妖鬼怪的書看多了。”

陳濟起身激動地說:“若是賢弟不相信,就讓你嫂夫人當場變幻一次,也好讓你心悅誠服。”說完,向許沐雪使了個眼色。

許沐雪尷尬至極,懇求譚英說:“譚老爺,不要爲難奴家了,你還是實話說了吧。”

譚英笑了笑,這才把事情的經過說了。

原來,許沐雪和父親以賣筆爲生,因許沐雪父親欠人債務,被人告到縣衙,譚英判他三天之內如數還清。許沐雪父親被逼得走投無路,最後懸樑自盡。沒辦法,許沐雪只好插草賣身,正好譚英路過,看了後悔不已,於是掏錢買下許沐雪,替她父親還清了債務。

可譚英已有心儀之人,不可能把許沐雪留在身邊,思來想去許配給陳濟比較合適,也好報答陳濟救命之恩。想到陳濟喜好鬼魅異事,就想了個頗費周折的辦法,讓許沐雪以野兔的身世誆騙陳濟,果然陳濟信以爲真。

過了許久,陳濟才緩過神來,“這麼說,賢弟還真是我的大媒人,賢弟的一番苦心,爲兄甚是感動。那裏長是否也是賢弟暗中安排?”

譚英不無得意地說:“里長可是我的眼線,抄寫公文救濟你就是他想出的辦法。”

聽到這裏,陳濟氣不打一處來,說:“賢弟不知,這個里長是個無恥之徒,說好付我酬勞,一分不付不說,還打起你嫂夫人的主意。”

“仁兄錯怪里長了,若不是里長激將你一下,賢弟不知何時才能喝到你的喜酒呢。”譚英說罷哈哈大笑,從身上取出銀兩遞給陳濟,“這是仁兄抄寫公文所得的酬勞,煩請收下。”

陳濟心情一下變得大好,接過銀兩轉交給許沐雪。日後,夫妻倆就用這筆錢,一起潛心製作湖筆,又在譚英的幫忙推銷下,生意越做越大,成了遠近聞名的筆商。

選自《民間文學》20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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