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綠皮火車之緣

坐穩了沒?要開車了哦

我与绿皮火车之缘|张存明

張存明

(1) 鐵道邊的胎教與啓蒙

我出生在靈石富家灘的鐵路邊,我家最初的房子距離鐵路不過數十米,聽媽媽說,每天南來北往的火車打我家門前路過,震的房子嗡嗡直響,屋裏的瓶瓶罐罐咚咚跳,大概我的胎教和幼教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完成的。

也可能出於這種緣故,一個名副其實的礦工的兒子,卻從小就對火車情有獨鍾。當我到四五歲能獨立玩耍的時候,常常一個人爬上小山坡似的鐵路路基上去看火車,有時一動不動地一看就是大半天。看着一大串拉着煤和各種貨物的火車車皮南來北往,那種力量和速度讓一個小孩子感到是多麼無比的震撼和驚奇。

我与绿皮火车之缘|张存明

我尤其愛看進站和出站的綠皮客車,心裏總是在琢磨,車廂裏坐着多少人啊?他(她)們要去哪兒啊?想到火車奔向我不知道的遠方,我的心中總是既迷茫又嚮往。我啥會兒也能坐上火車呢?這個問題成了我幼小心靈中的美好夢想。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在我的骨子裏就植入了與火車割捨不斷的情種,並始終伴隨了我的一生。

(2) 第一次坐火車的記憶

我童年記憶總是模糊的,零碎的,但對我來說,第一次坐火車的記憶卻是那樣的清晰和完整。

第一次坐火車的年齡已不能確切,大概應該是七歲以前,因爲那是在一個寒冬季節。那時父親已被調回局機修廠工作,我們全家也隨之從富家灘搬到介休城裏居住。聽說媽媽要帶我坐火車回昔陽老家,前一天晚上就興奮的在被窩裏翻來覆去睡不着,想想多年的夢想即將實現,心裏樂得像貓抓一樣的癢癢。

我与绿皮火车之缘|张存明

黎明時分,媽媽喊我起牀,我一骨碌就坐了起來,媽媽稀罕地說:“俺孩兒,今兒咋這麼雞迷(介休方言,意爲機靈)!一叫就醒啦。”估計我當時心裏肯定在想,不警醒點兒你落下我咋辦?媽媽要帶着的物品,頭晚上已經打包好了,媽媽讓我一手提了一個小布包,一手提了一個小竹籃,她自己扛了一個大布袋走出了家門,我尾隨其後。

不到二公里的路,沒用多長時間就到了。上了介休火車站高高的臺階,侯車室裏已經有稀稀拉拉的人在等車,有的坐在長條凳子上,有的圍着大鐵火爐子取暖。一個身穿藍色鐵路制服,頭戴大檐帽的工作人員一邊捅着火爐子,一邊操着滿口京腔和圍着火爐取暖的人撇搭聊天。

侯車室裏繼續有人不斷地進來。不一會兒,售票窗口打開了,人們都涌過去買票,那個工作人員大喊:“不要擠!排隊!排隊!有的是時間,不急!”媽媽讓我看住東西,她起身到窗口買票。工作人員走過來看了看媽媽手中的票,又瞅了瞅我說:“來!小朋友,咱們量一下身高。”接着把我帶到窗口旁邊牆面上一條紅線下邊站了一下,然後說:“還差點,不用買票了!”

又過了一會兒,工作人員手裏舉着一個鐵皮卷得喊話筒走進侯車室,對着話筒大聲說:“各位旅客注意了!去往平遙、祁縣、太谷……太原的旅客請到檢票口檢票進站了……”人們又一陣騷動,各自拿着自己的東西走出候車室,走向進站口。我緊跟媽媽後邊,隨着進站的長隊緩緩走向檢票口。檢票員是一個和媽媽年齡相仿的阿姨,,她全神貫注地審視着每一張車票,右手拿着的那把檢票專用鉗不停地發出“咔嚓!咔嚓!”的脆響。

我与绿皮火车之缘|张存明

進站後,人們自然地散落在站臺上,這時天已微亮,站內的場景已隱約可見。站臺下有四、五組鐵軌,遠處那組鐵軌上還停着一輛長長的貨車,待命的火車頭不時地發出一陣“哧!哧!”的喘息聲要休息片刻。有工人手裏拿着一個精緻的小鐵錘,順着車皮邊走邊看,有時用鐵錘去敲幾下鐵輪子……

不一會兒,從南面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的汽笛長鳴,繼而有一束強光柱射向月臺。我好奇地跑到站臺邊去張望,被媽媽一把拽了回來。漸漸地火車車輪的震動聲傳播過來,隨着地面也開始顫動,聲音越來越大,顫動越來越厲害,媽媽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裏。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汽笛從耳邊劃響,火車飛速從身邊駛過,一陣巨大的氣浪扇的我們站立不穩。

隨着一陣金屬摩擦刺耳剎車聲,火車慢慢地停了下來。車廂門打開了,我們依次上車。我緊跟媽媽身後,但因爲兩隻手都提着東西,加上心裏着急,幾次都登不上車門的階梯,列車員急忙幫我提上小籃子,扶我登上了階梯,那時候的我,心裏很感激,但口裏卻不會說聲“謝謝”。

我与绿皮火车之缘|张存明

車廂裏旅客不是很多,有不少空位子,媽媽選了一個有兩個空座的座席停下來,她先把攜帶的東西都放到座席上方的行李架上,然後坐了下來。這時車廂的廣播盒裏傳來了溫馨、親切的語音:“旅客們請注意,列車就要開車了,列車的前方到站是義安車站,請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下車準備……”

隨着汽笛一聲長鳴,火車緩緩起動,火車頭髮出的有節奏的“空咔!空咔!”聲,由慢到快,最後穩定在一個頻率上延續着。車輪與鐵軌摩擦發出的“哧、哧”聲,和通過每一節鐵軌縫隙節點時發出的“圪登,圪登”的跳躍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美妙的旋律,隨着火車的行進,不停地循環播放着。

這時天已大亮,我伸直脖子,目不轉睛地盯着車廂小窗外邊的景緻,好奇地看着窗外那一顆挨一顆的樹飛快地倒向後方。我問媽媽樹爲什麼都倒下去了?媽媽也說不上來,坐在靠窗的一位文質彬彬的叔叔給我解釋說,其實樹立在那兒並沒有動,是我們坐的火車在向前跑,才讓我們有樹向後倒的錯覺。面對他的解釋,我依然一頭霧水。

這位叔叔看着我對窗外的景物表現出如此的興趣,就和我交換了座位。我雙膝跪在座椅上,臉緊貼在窗玻璃上,凝視着窗外的一切。啊!太壯觀了!遠處的山、近處的水,村莊和房屋都在不停地緩慢轉動,路上有馬車和行人在匆匆趕路;再遠一些的地方橫着一條河,河面上大部份已經結冰,沒有結冰的冰窟窿裏不停地向外冒着熱氣……

車廂內並沒有因爲我的好奇影響一幕幕正在開演的程式化節目,照例是列車員提着一把很大的白鐵皮茶壺從車廂的一頭走來,一邊走一邊吆喝着給旅客送開水,媽媽起身從小布包裏取出一個搪瓷杯子,也接了一杯水放到小桌板上。又有一位穿制服的列車員手上拿着幾份捲成桶裝的報紙“人民日報”“山西日報”從過道吆喝着走來,不大一會又一位穿着白上衣的餐車人員帶着香味的收穫小車粉墨登場,“香菸、火柴、瓜子、米飯、麻花、太谷餅……”的聲音和香味把我的注意力由窗外收回來,移向走來的售貨小車,小車內各種食物散發出的香味,瀰漫在車廂的空間,引誘得我直咽口水。媽媽掏出她包錢的手絹,從裏邊拿了一個硬幣,給我買了幾塊糖,這讓我感到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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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從介休沒有直達昔陽老家的火車,需要在太原倒車(換乘),大約半晌午,火車駛入太原火車站。我爬在車窗口向外看,太原火車站好大啊!這可比介休火車站大多了。站臺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站臺下一道挨一道的鐵軌排到遠方,鐵軌上有很多我熟悉的綠皮車,有的靜止不動,有的正在緩慢地開行。還有很多火車頭在軌道上待命,煙囪裏吐着淡淡的白煙,彷彿在片刻小憩。還有我第一次見到的內燃機車,我的目光一下子被那墨綠色的長方形身軀吸引,車體就像綠皮車一樣乾淨漂亮,聽到內燃機悅耳的轟鳴聲,聞到飄逸的柴油味兒,竟然感到心情舒暢起來。開了眼界的我,想到了日後和小夥伴兒們有了談資,充滿了自豪和榮耀。

火車在逐漸減速中停了下來,車廂內譟動一片。人們都整點着自己的行李物品,穿衣戴帽,簇擁着走向車門。媽媽怕把我弄丟,一隻手抓着扛着的布袋,一隻手提着小籃子,好讓我能夠騰出一隻手來去抓她的衣襟。我死死地拽着媽媽的衣襟,擠在人流中,緩慢地向前行走。我們下了車,隨着出站的人流,翻過一座天橋走向出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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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站後,媽媽按照檢票員的指向,來到不遠處的一個小窗口,先把東西和我安頓在一個角落,然後拿着車票去排隊,若干年後,我才知道這是中轉火車時,必須的一道手續,叫簽字。車票簽字後,我們進入侯車室。太原的侯車室也是好高好大啊!裏邊的旅客也好多啊!好幾行長條木椅座無虛席。媽媽扛着東西帶着我轉游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到一個座位息了下來。

和火車上一樣,侯車室裏也不時地有工作人員提着白鐵皮大茶壺給旅客們送水。媽媽又從小布包裏取出搪瓷杯,接了一杯水,然後又取出幾片烤乾的窩窩頭片,一頓飯就這樣對付過去了。侯車室裏有琳琅滿目的副食售貨窗口,也有提着籃子的個體小商販行走在旅客中間,不停地叫賣。每當他們走到我們跟前,我準是一邊瞅着他們籃子裏的美食,一邊瞅着媽媽那裝作若無其事的表情。直到後來漸漸長大,我纔讀懂了媽媽當時那表情的背後,隱含着多麼的無奈和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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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前一天晚上興奮得沒睡好,很快我就靠着媽媽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媽媽把我叫醒,我們又坐上了由太原到陽泉的火車。火車到陽泉的時候,天快黑了,已經沒有了開往昔陽的長途汽車,媽媽只好在車站附近找了個旅館住下,等待次日再坐長途汽車回昔陽。

(3)少年時代的快樂與夢想

大凡每個人在少年時代都會萌生許多夢想和理想,我的第一個夢想就是想當一名火車司機或列車員。而產生這個夢想的原因,竟是覺得這個職業可以天天坐火車,還不需要花錢,現在想起來當時是多麼幼稚、天真、單純。

記得那時候,我們幾個小夥伴一有閒空,首選的玩耍項目就是到火車站兩端的路基上去看火車。我們常常會溜進火車站裏去看火車起動,看司機師傅如何拉響氣笛;如何讓火車頭從兩旁的大氣包猛烈地排出白色的汽霧;看司爐工如何有節奏地往爐膛內加煤……我們會互相提出許許多多的問題,如:爲什麼有的火車頭是八個輪子,而有的只有六個?爲什麼火車起動時輪子會空轉?火車頭上裝滿煤和水能走多麼遠?等等,有時我們會因爲這些問題爭得面紅耳赤,甚至好幾天誰也不搭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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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讓自己能親身體驗一把當列車員的滋味,在一個暑假裏,我出了個點子,三個小夥伴兒們打着“學雷鋒,做好事。”的旗號,繫上紅領巾,主動找到車站工作人員,要求到停在調度車道上的客車車廂內打掃衛生。在當時那種全國學雷鋒的形勢下,我們的請求順理成章地得到准許。

我們興沖沖地登上綠皮車廂,一邊打掃,一邊東瞅瞅西看看,探究車廂內各個設施的結構和原理,更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在車廂變道時,我們可以體驗到幾百米車廂慢速度的行進,那種感覺妙不可言。

這種活動大約持續了一個星期,想不到開學的時候,車站竟用大紅紙給學校送來了感謝信!校長還在學校的大操場上,面對全校師生宣讀了感謝信,使我們在滿足了對火車好奇感的同時,又收穫了一份意想不到的榮譽。

(4) 綠皮火車上的無知與頑劣

少年時期,由於特別迷戀火車,因而派生出許多與坐火車有關的故事或趣事。

一九六六年,奶奶去世,我們全家人都得回昔陽老家奔喪。我們在介休火車站凌晨坐車,父母領着弟弟和妹妹,大哥帶着我。火車到站後,我們和父母上了不同的車廂,大哥把我安頓在兩個車廂連接處的過道里,告訴我看好東西原地等着他,然後就又下車幫父母搬行李去了。

不一會,站臺的開車鈴聲響了,火車徐徐啓動,可還不見大哥的蹤影,我本來緊張的心立刻轉換成極度的恐慌,竟害怕得哭了起來!列車員聞聲過來問我:“怎麼啦?”我回答說:“我哥沒來得及上車,被落在站臺上了!”正說話間,只見大哥從另一個車廂走過來,他看到我的哭樣後笑着說:“看你那點出息!我從這個車廂下去,就不能從別的車廂上來?還肯把你丟了不成!”我掛着淚花的臉蛋又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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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期間,學校停課了,我和無所事事的小夥伴們常常晃盪在火車站的周圍玩耍,心裏總打着如何能坐上火車的小算盤。

有一段時間,我們忽悠大人們,煞有介事地跟大人說街上的買的餅子摻得玉米麪太多不好吃,而火車上賣的餅子是純白麪的,要到火車上去買餅子。大人們聽信了我們的話,就同意給我們車票錢和餅子錢讓我們去試試。我們用二角錢買車票上車,在最短的區間憑票可買到兩個油旋餅,然後在下一站下車,再順着鐵路邊玩邊走地回到家裏。這樣搞了幾次,大人們算了算賬,說這是豆腐跌下肉價錢,從而中止了我們的坐車“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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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玩兒法行不通了,咱就換個更刺激的玩兒法,找了個藉口,說我想去水峪看姑姑了。父母還挺稀罕我的親情觀念,就痛快地給了我車票錢,讓我去看姑姑。我把錢揣在兜裏,心裏卻打着自己的小算盤。我用一半的車票錢買了當時最流行的,也是自己最喜愛的毛主席像章,回來時手裏的錢不夠買票了,咋辦?逃票唄,爲了逃避車上的查票,躲藏之際竟然發現車廂門沒有鎖,於是自己打開車廂門坐在扶梯上,一隻手關上門,然後兩隻手緊緊抓住扶手,列車飛速行進,臉前耳旁的風呼呼作響,眼睛都眯得睜不開,心裏雖然很害怕但又怕被查到逃票,這次“飛車外掛”總算玩兒命地成功逃了一次票。那次逃票的經歷,現在想起來都有些後怕,當時若稍有閃失,小命就玩兒完了。這次逃票成功以後,我便自以爲事,得寸進尺,但不是每次都會那麼幸運的。記得有一次,我曾半夜不買票坐火車到太原看朝鮮寬銀幕電影《賣花姑娘》,返回的時候碰上查票,人家採用分別從車廂兩頭夾攻式地查票,在這種情況下我黔驢技窮,被逮了個正着。列車員咋呼說要送我到軍管會,嚇得我苦苦求饒,總算求得他們的同情,放了我一馬。

(5)“7071列車”特殊的車次

一九七零年,經過幾年文革動亂的各行各業,由亂走向治,學校復課,工廠復產。

七月一日,我們一百五十名血氣方剛,朝氣蓬勃的男女青年,穿上了象徵工人階級的勞動布工作服,在介休、平遙、榆次火車站分乘坐火車到達義安車站,然後整隊行軍十華里到達連福,進入當時享有盛譽的——介休化肥廠參加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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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對我們來說也是極具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它既是黨的生日,也是我們參加工作的紀念日。四十多年後,原來的廠子已經不復存在,一百五十名多工友中途在不同的站點下車各奔東西,各有歸宿,但同坐一輛火車,同日參加工作的友誼之根,卻深深地紮根在每個人心中。

二零一五年,當年一起參加工作的一百多名工友實現平遙古城大聚會,我提議把我們乘坐的那天人生首秀列車命名爲“7071次列車”時,博得與會工友們的一片喝彩聲。

(6) 列車上的懵懂情愫

剛參加工作的頭幾年,假日回家主要靠步行或搭廠里拉焦炭的大卡車。坐火車也行,但是總共三十幾華里的路程,減去連福到義安的十華里,和火車站到家裏的幾華里,坐火車能省出的步行路程不過二十華里左右,而且坐火車還得趕點和買票,所以步行或搭車回家是最佳選擇。

但是有一段時間,我和一位工友卻鬼使神差地老是舍簡就繁坐火車,而且只選擇坐太原到陽泉曲的那趟列車,其原因竟是因爲那趟車上有一位漂亮的女列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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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知道有這位漂亮女列車員是緣於這位工友是鐵路子弟,姑娘是他們家的鄰居,他經常說姑娘的長的漂亮,因而引起了我一睹芳容的向望。

在工友的引導下,我們坐上姑娘所在的那趟列車,找到了姑娘所在的車廂,故意選擇離列車員室靠近的座位就坐,目的就是有更多的機會看看漂亮的姑娘。姑娘雖然認識工友,但也僅僅和他打個招呼,或者投以一個淺淺的微笑,而對於我這個貌不驚人的跟隨者,就更難得到姑娘的關注了。

介休到義安僅一站地的距離,火車運行僅十幾分鍾,就在這十幾分鐘的短暫時間裏,我和工友有一句沒一句地、漫無目的地閒扯,而真正的注意力卻始終在姑娘的身上。只見她圓臉龐,大眼睛,高鼻樑,薄薄的嘴脣,個子不高不矮,勻稱的體態在藍色制服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英姿勃發,兩根短小辮從沒有帽檐的工作帽裏伸出來,規距地搭在她的後背上,更使她增添了幾分青春和秀氣。在我看來,她一點也不比朝鮮電影裏的花妮差多少。我經常調侃工友,說他近水樓臺,鼓勵他勇敢地去追,而自己心裏又何嘗不想去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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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和工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保持着坐火車回家的形式。雖然工友和我與這位美麗姑娘的關係都沒有取得任何的進展,但我們冥冥之中仍然有一種滿足感。或許這就是青春萌動期對異性的一種審美、愛美、向望的一種情感傾向,也可以說這就是懵懂的愛慕之情。

(7)坐綠皮火車的苦與甜

七十年代末,我曾由介休化肥廠借調省化工廳下屬的一家山西省化肥工業公司工作兩年。我和技術隊隊友們的主要工作是跑全省小化肥廠技術攻關,所以坐火車成了我的家常便飯。這段時間讓我過足了坐火車的癮,也讓我深深地領略到坐火車的苦和累。

改革開放開始後,人員流動性越來越大,雖然火車車次在不斷地增加,車速在不斷地提升,但仍然滯後於旅客流量的需求。晚點、超員、無座成了很常規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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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國家規定夜間乘車連續六小時可購臥鋪票,不坐臥鋪者可增加一定的差旅費補助。因此,我們經常會有福不享苦熬一夜坐硬座。那時候火車車廂內沒空調,冬天靠鍋爐供暖,車廂內溫度很低,一夜下來除了疲憊不堪,冷得像猴一樣。

那時候我們坐火車,忘了帶啥都不敢忘了帶舊報紙,因爲上車無座的可能太大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或在車廂連接的過道里,或在座椅中間、茶几底下,鋪上舊報紙席地而坐,有時還可以弄個半躺姿態。

到了夏季,車廂裏夾雜着煙味兒、酒味兒、汗臭味兒、腳臭味兒,還有廁所裏散發出的尿騷味兒瀰漫着整個車廂。尤其是列車超員的情況下,儘管車廂頂部的風扇不知疲倦地搖來搖去,但仍憋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這種情況下,誰能有個靠窗戶的座位,那可是享福了,我曾看到過在悶熱超員的車廂裏以五十元的價格兜售靠窗戶座位的事兒。九十年代初,有一年我從北京坐車到阜新,座位正好是靠窗戶的。面對悶熱的車廂環境,一上車我就打開了窗戶,新鮮的空氣源源不斷地流動到車廂裏,讓周圍的人也愜意的涼爽。一兩個小時後,忽然從身後傳來孩子的哭聲,我扭頭看,一位婦女抱着孩子正站在過道中間,她手裏拿着一塊毛巾,一會兒給孩子擦汗,一會兒給孩子扇風,但孩子還是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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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之下,婦女竟向我們靠窗坐的人求助,說願意花五十元錢買一個靠窗的座位。看到這種情形,我再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靠窗的優越了,趕緊起身讓座於婦女。當婦女把五十元錢遞到我們眼前時,我將她遞錢的手擋了回去。

還有一次,記得是從太原到山東臨淄。上車是前半夜,隱約聽到廣播裏說到達臨淄是凌晨4點多鐘,然後同伴和我就都睡着了。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忽然聽到列車員大聲吆喝:“到站了!到站了!”我和同伴都迷迷糊糊地以爲到臨淄了,就急忙下車。出了站覺得不對勁,一打聽才知道早下了一站,想返回去再上車,車已經啓動了,我和同伴哭笑不得,只好在冷清的侯車室裏蜷縮着等了兩個多小時。演繹了一出真實版的“下錯車”的情景劇。

(8)遠去的綠皮火車

進入八十年代,我調離化工企業,調進當地的一家煤炭機修企業。

調入新的單位以後,一切從零開始,重新熟悉和適應工作環境,鑽研學習新的業務和技術等等。經過近十年的積累和磨礪,逐步走上基層管理崗位,承擔起企業新項目的調研與開發工作。因此出差的機會越來越多,涉及的地域也越來越廣,乘車的距離也越來越遠。新的工作性質讓我徹底彌補了之前十年中坐火車的欠缺,而且到達的地點幾乎遍佈關內關外、東南沿海各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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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火車也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火車頭由原來的蒸汽機車,更新爲內燃機車,又發展爲電力機車。火車的速度由原來的每小時幾十公里,提高到現在的百公里,整整提升了一個數量級,讓長途不再長。火車車廂由原來的綠皮車廂,更新爲橘白相間或藍白相間的空調車廂,車廂裏的座位也由硬座變成了軟革座,我們也再不用爲那幾塊錢的補助費去斤斤計較。

2007年高鐵問世,論速度、論設施、論舒適更讓你無可挑剔。現如今出省如出縣,出國如出省,“好出門不如歹在家”的成語已被載入歷史,正可謂“人在旅途如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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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每當我坐上現代化的高鐵,卻總也找不回當年坐在綠皮火車上的那種悠閒的感覺,滿腦子還是依戀着綠皮車廂上的一件一物,一景一情。依戀那綠皮車廂裏的木質座席、座席靠背上釘着的鋁片小號牌、依戀小桌板上那種很厚重的有路徽標誌的白瓷茶杯、茶几下邊可翻轉的菸灰缸、車廂頂上搖頭晃腦的電風扇……喜歡看那拎着白鐵皮大茶壺給旅客送水、拿着報紙雜誌從夾道里招搖而過和推着玲琅滿目美食的小車叫賣的列車員;依戀那不分老少、不分尊卑,彼此談天說地、海闊天空地嘮嗑的旅客……我還喜歡那種靠近能隨意打開的車窗看外面風景的感覺,尤其到了夏天,當清涼的風吹進車廂,親拂着我的臉頰時,我會感到變換着的風景離我更親更近了,近處遠處的山,清秀茂密的樹林,格子般的田地,蔥鬱的莊稼,波光粼粼的小河,綠毯般草地和悠閒的牛羊,樸素的村莊房舍和嫋嫋升起的炊煙。

綠皮車廂裏面是平民百姓的歡樂天地,車窗外一幅幅畫面就像看不夠的風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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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速350公里的高鐵正以中國速度飛馳在神州大地的時候,綠皮火車的確老了,爲數不多的綠皮火車退出了鐵路線,像稀缺資源一樣越來越少。綠皮火車演繹着一種慢生活的節奏,在這個日益浮躁的社會裏,再坐上一次那種越老越好的綠皮火車去旅行一次,讓自己忙碌和煩躁的內心在慢行中平靜下來。我想,我們是不是也需要從慢中感覺那種久違了的踏實和簡單,再欣賞一下沿途的田園風景和車廂裏尚存的平民生命姿態。

或許是我對綠皮火車愛的太執着了,或許是我與火車前世有緣,這些年,當綠皮車張還沒有完全退出歷史舞臺的時候,因常到兒子家而往返於太原到介休區間時,我仍然選擇乘坐那讓我開啓夢想、追逐理想、充滿快樂、充滿故事的綠皮火車,我希望能找回一絲當年的感覺。

望着漸漸遠去的綠皮火車,它承載着我們那代人特有的故事和情結,承載着我們的鄉音和鄉愁,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最後,讓我借用歌曲《小城故事》自填詞來結束我的綠皮火車故事,爲我與綠皮火車的不解之緣畫上句號:

綠皮火車故事多,

充滿喜和樂。

若是你坐過綠皮車,

收穫特別多。

看似一副畫,

聽像一首歌,

平民百姓真善美這裏全包括。

談的談說的說,

綠皮車的故事真不錯。

請你的朋友一起來,

再坐回綠皮車。

作者簡介

張存明,男,1954年生人,祖籍昔陽,現居介休,汾西礦業設備修造廠退休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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