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小说大多数都是一些精悍的小短篇,然而虽然篇幅较短,但鲁迅在小说叙事探索的文学道路上,却走的比较早,也比较远。因为篇幅较短,同时也在写作方面具有前瞻性,因此我们可以方便的通过他的作品,学习一些小说写作方面的文学知识和技巧,这也是鲁迅作品,除了过去我们了解比较多的那些文化价值之外,文学艺术的价值也同样值得我们挖掘鉴赏和学习。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曾经解读过关于鲁迅为什么会在一些作品中选择一种独特的叙事视角,今天我们通过另一个方法了解这种视角的文学意义。法国结构主义符号学家把叙事视角分为三种,分别是:全知视角、内视角和外视角。而鲁迅的作品里《祝福》《孔乙己》这些都属于外视角的第一人称叙事。

而我么熟悉的鲁迅作品,也大多数是以这种视角来叙事,这种叙述视角的主要特点就是它并不是全知视角,同时也不是主要角色的第一人称视角,而是以一个完全在局外的人为叙事视角,对主要角色的了解也是通过这个并不知情的人,通过道听途说来知道的一些片段式的情节。

这种视角的选择,我想对于非虚构的作品来说,可能是受到对事件本身参与的程度有关,受到了具体事件的局限,而对于一篇虚构的小说来说,本身就不存在事件的局限,而只能是作者特意的选择这种视角,因此我们有必要的了解作者为什么会用这种视角,对要讲述的人物故事情节,知情甚少的人作为主要的叙述者,这种选择在文学艺术的考量之下,有着如何的文学用意?

在这里我们就要有一个最初的思考,对于小说的写作,我们至少应该知道,对于主要角色的人物塑造和刻画是非常关键的,那样对于角色的心理、行为就要有一个比较细致的描写,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认识到一篇小说中人物的性格及其对未来的命运影响等等这些最基本的小说要素。

然而鲁迅在这些作品里并没有一个详细的主角内心描写,在《祝福》里的祥林嫂,仅仅也是一些行为上的描述,因为本身就是外视角的第一人称,这个第一人称的“我”最后得知祥林嫂的死,还是通过别人说的:“还不是穷死的!”

关于孔乙己的内心描写线索就更少,我们看到的最多的是观众的“笑”,那我们就可以意识到,鲁迅在选择叙事视角的时候,其实本身的初衷就已经抛弃了对主角的细致刻画,而把描写的对象转移到了观众这里,在鲁迅的这些作品里,其实观众才是主角。而所谓的祥林嫂或者是孔乙己,他们已经变成了一个文学形象符号,我曾经在文章中也提到过关于对观众描写,来形成一种价值错位的艺术审视,然而除了这一点之外,鲁迅在选择叙事视角也是做了一番的探索。

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在他的一篇比较独特的小说《示众》中看到,这篇小说收在《彷徨》这本小说集里,小说写于二十年代,在这篇小说里所有的人物连名字都没有,而仅仅是讲述一群围观群众来看一个被巡警拉出来示众的人,其中最能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作者写围观的人聚集在一起来看这个被押示众的人,示众的人其实也在看围观的人。

在这篇小说里,主要的情节就是看与被看,所有的内涵都要通过“看与被看”来表达,我们顺着这篇小说中的看与被看,也就基本能够明白鲁迅的《祝福》《孔乙己》这些作品,以这种外视角的第一人称,其实是作者因为自己要表达的一种不以主角为主的情节特殊性,而特为选择的叙事角度,在这些小说里,主角有两个,而且并没有主次之分,就像《示众》里这些没有名字的人物,他们不分主次,只被作者分成两类人,一类是看客,一类是被看,所有的意义都来自于看与被看之中。

因此在理解鲁迅的这些作品的时候,我们不能局限在对于主角的解读,而忽视了另一个“主角”,那就是-围观的群众。我们要想更清晰的理解鲁迅作品,就要重视鲁迅中这些围观群众所具有的文学意义。

要理解作者写围观群众,或者写外人看书中主题人物的意义,其实鲁迅在《阿Q正传》里进行了一个深刻而富有隐喻的表达,我们来看这篇小说的结尾部分,描写阿Q被押出去砍头示众的那一段:

(很多围观的群众)这刹那中,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了。四年之前他曾在山脚下遇见一只恶狼,永是不近不远的跟着他,要吃他的肉……可是永远记得那狼眼睛,闪闪的像两颗鬼火似乎远远的来穿透他的皮肉。而这回他又看见从来没有见过的更可怕的眼睛(围观群众的眼睛),又钝又锋利……这些眼睛似乎连成一气,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

在这里,鲁迅把群众的眼神比喻成狼的眼神,并且在最后,这种眼神又在撕咬灵魂。我们把这一段内容的理解,放回到关于鲁迅叙事角度的分析之中,就明白这种叙事角度在鲁迅写作中的意义。

鲁迅不仅仅是在写祥林嫂、孔乙己、阿Q……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那就是如狼眼睛一般的那些咬人灵魂的围观群众。在《祝福》里那些听祥林嫂讲悲惨故事的人,他们也仅仅是听“故事”而已,这种对人心的刻画,转到了观众这一个角度,就表现出了一颗麻木的,毫无悲悯怜惜之情的心,与鲁迅在阿Q临刑之前看到的眼睛遥遥呼应。

这样我们就能理解这种叙述视角的主要目的,它在于表现观众的冷漠,这种冷漠并不是一种普通意义上的冷漠,而是带有吃人意义的冷漠,也就是阿Q临刑前看到的那咬他灵魂的冷漠,如果大家还记得鲁迅为什么学医的典故,据说是他看到一群麻木的围观群众看一个正在被行刑的人,于是他就弃医从文选择用笔唤起人们那里早已麻木的心。

结束语:通过这样的一些叙事理论方面的品读和分析,我们可以更好的了解作家的构思意图和初衷,有助于我们对作者在文学艺术的表现方式上,有一个多维度认识和了解,从而拓宽我们的文学视野,更深度的认识作家的文学艺术价值。

文: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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