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战及战中英帝国及联邦巡洋舰考（一）
间战期间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英国巡洋舰，和从维多利亚时代到爱德华时代到世界大战期间的前辈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不单是舰艇设计和使用思路上的变化，更是海洋思想和迫近的战争所催促著的一种」适应进化「。如果说爱德华时代的英帝国处于缓慢但是稳定的繁荣末路，在有著欧洲伯父支撑的爱德华陛下的领导下逐渐走向日落，那么紧随其后的世界大战，紧张的间战矛盾，第二次世界大战到冷战则证明世界局势的起落根本不允许帝国带著尊严和平安定地衰退。」我们这一代人得不到和平「的事实在战争的阴霾下显得格外骇人，英帝国及其联邦，和其麾下的巡洋舰队，必须为了生死存亡而博斗到底。
要探索间战期间和早期战争中的英军巡洋舰，首先应该意识到巡洋舰/护卫舰组成的殖民地舰队对英帝国为代表的前冷战海权的重要地位。首先，联合王国缺乏庞大的统一消费市场。帝国的经济命脉和工业命脉，寄托于连接著各个自治领，殖民地和联合王国的航路上。而航路本身在爱德华时代之后，是极为脆弱的目标。来自任何国家的潜艇，袭击舰都可以在帝国主力舰队能够进入战区进行报复之前对航路进行袭击，而海军却必须分散应对从地中海到南海各个战区里一个个野心勃勃的敌人。
只有殖民地舰队在各个关键海域保持最低的军事存在，才能为商船提供护航，及时应对打错算盘的中立国家或者交战国的袭击舰。在无畏舰时代前，充当舰队巡洋舰的一等巡洋舰和充当殖民地巡洋舰的二等巡洋舰之间的吨位差距已经到了很难将其视为同一个舰种的地步。勇士级装甲巡洋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万两千吨，超过了很多铁甲舰和早期前无畏舰；1905年开工的米诺陶级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一万四千吨，完完全全是一等主力舰纳尔逊级的缩小版。而同一时期的黄宝石级只有三千吨的排水量。这种近乎病态的吨位差异本身就说明了巡洋舰队要面对的敌人范围之广：从舰队巡洋舰要面对的大国主力舰队，到殖民地巡洋舰要面对的海盗舢板。一战前，一种尝试将侦察巡洋舰和驱逐领舰，舰队巡洋舰和殖民地巡洋舰结合起来的全新现代化巡洋舰，C级应运而生，试图用同一种舰型适用于多种任务，这也是间战巡洋舰的起点，从此衍生出一系列数量庞大的巡洋舰队，在与法西斯进行斗争的战斗中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从航路护航说起——主力舰还是巡洋舰
巡洋舰，也就是Cruiser，这个词在英语里同时可以指非竞速非越野的普通自行车，可以指通勤的小型车辆，可以指任何通勤船舶。[1]换言之，所谓的巡洋舰，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巡洋」的舰艇。而所谓巡洋，顾名思义，就是有优秀的航海能力的舰艇。从舰艇的本质上，巡洋舰，这种诞生于战列线时代的舰艇，区别于其他舰艇的第一属性是「拥有良好的航行性能。」需要特别在这里注意的是，巡洋舰不是护卫舰，巡洋舰虽然因为其良好的航海能力经常别用作远距离护航任务，但是巡洋舰并不一定需要投入护航任务中[2]，更不应该把巡洋舰看作理所应当的「护航和殖民地警备」舰艇。事实上，巡洋舰的意义，或者说巡洋舰区别于其他舰艇既然是在于其航海能力，那么巡洋舰区别于其他舰艇的功能，就应该是「有航程，航速和适航性在远距离或者恶劣海况的环境下执行任务。」这才是巡洋舰作为一种舰艇的本质。
从这个角度看，英帝国及联邦对巡洋舰有一种近乎于先天的需求：首先，在帝国最核心的联合王国本岛附近，从北边GIUK缺口（GIUK Gap，格陵兰，冰岛，不列颠三岛之间的大块水域，由此可以进入北大西洋）和东岸的北海（North Sea，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不列颠岛之间的水域，此处有北欧到英国的商路）的海况均较为恶劣，航行能力较差的舰艇作战效能将在此海域大规模下降。其次，帝国本身的命脉全部寄于世界贸易上，一旦本岛和各个自治领殖民地以及其他国家的贸易被切断，战争将很难继续，这一点不再赘述。结果是：巡洋舰在蒸汽时代以来一直在英舰队中处于一个绝对关键的位置，并且积累了大量有关海外舰队运作的原始经验。
但是即便是这种对巡洋舰的需求的认识，也并非一蹴而就的。本篇，也即全文第一部分，将著重关注现代化巡洋舰出现前最关键的主力舰队和巡洋舰队的资源争执。海军需要一种能够在后风帆时代保护航路的方式，而海军将领们并非毫无选择：
第一种选择是投资一支慢速但是强大的主力舰队和相对缺乏远洋自持力的驱逐舰，鱼雷艇编队。
A close blockade entails placing warships within sight of the blockaded coast or port, to ensure the immediate interception of any ship entering or leaving. It is both the most effective and the most difficult form of blockade to implement. Difficulties arise because the blockading ships must remain continuously at sea, exposed to storms and hardship, usually far from any support, and vulnerable to sudden attack from the blockaded side, whose ships may stay safe in harbor until they choose to come out.[3]
近岸封锁[4]（Close Blockade）是第一种可能的解决方案的具体体现。所谓近岸封锁的本质是：假设有交战国A与交战国B，并假设交战国A在海军兵力上有一定优势，则A国家通过战前调度，在战争中直接地，近距离地，使用武力地在港口直接封锁港口内舰艇的进出。
近岸封锁的代价是：交战发生的位置处于敌军的控制区，敌军有充足的时间操练舰队，建设海岸炮台，训练驱逐舰队，潜艇和航空兵。而反过来，近岸封锁同样有其他战术无法弥补的巨大的优势：敌军将不再有在大洋上躲避侦查，或者进行机动的能力，我军将可以专注于舰艇的绝对战斗力，强迫敌军与我在已知位置进行交火。总体上说，近岸封锁是一种代价极大的战术，即便成功，必然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并且消耗优势兵力——但是对于缺乏侦查手段的舰队，如果允许敌舰进入公海，那么将不单对海军而且对航路造成巨大的破坏，并且牵制更多的兵力进行搜索。
与其耗费人力物力被套牢在航路护航上被分别摧毁，不如接受敌军选择的交战地点，强行凭借兵力优势和战术素养取胜。这是近岸封锁的核心思想。
深念哥本哈哥突袭的皇家海军将领们对舰队封锁战术深信不疑，在1887年，海军将领哥伦布舰长（Captain P. H. Colomb）提出了著名的「封锁港口，诱敌交战，时刻监视」的三大封锁手段[4]。
哥伦布提出——海军舰艇应该在和平年代时刻监视敌对舰队的一举一动；在战争中时刻准备诱使敌军与我军交战，因为只有战斗爆发才能将敌军击败；主力舰队抵达敌军军港，封锁一切出口，击沉一切试图进出的船只，彻底瘫痪敌军一切海上能力。
老牌军官决心使用主力舰队的战列舰封锁法国和德国的海军，少壮派军官也不例外。他们对具体封锁手段有所争议，但是对于执行封锁并无反对意见。1884年，哈尔舰长（Captain W. H. Hall）提交报告[4]，宣称对法战争应当以鱼雷艇封锁港口，代表著海军新学派在皇家海军中的传播。
这种抵近距离直接在港口封锁或者摧毁敌军舰队的思想的在当时的终极支持者（和日后的亲手掘墓人）是海军上将费舍尔(John Fisher)。作为可能是绝无仅有的指挥，领导过风帆战舰，蒸汽战舰，铁甲舰，前无畏舰，无畏舰和高速战列舰和航空母舰的海军将领，堪称活化石的费舍尔一直是海军中决战派的中坚力量，一直在1915年辞职时，他仍然以准许舰队决战为要求才同意复职，未被准许后转任闲职。费舍尔在当时作为海军中最强大战列舰的不屈号上参与了1882年对亚历山大港的炮击，炮战中，地中海舰队的9艘战列舰凭借强大的火力完全压制了埃及方面的沿岸炮火，成为了海军舰队重新夺回对沿岸炮台优势的重要象征[5]。
一种重要的，与舰队抵近封锁，寻求决战的思想虽然并非完全相反，但是严重争夺资源的解决方法则是使用护卫舰和巡洋舰在保持军事存在，从而阻止对手威胁交通线。针对有限的海军资源，护航派针锋相对地陆续提出4条完全不同的应对方式。
首先，建造庞大的巡洋舰和护航舰队。
其次，要求英联邦各国建立强大的海军。战前海军部本来希望各个自治领能够建造至少六艘巡洋舰和一艘战列巡洋舰在内的庞大舰队，但实际上响应者了了，多数舰艇也最终被送回皇家海军作为资助殖民地发展壮大的回礼。再者，在战争中全面发动参战国和准中立国，利用一切可以的舰队和海外基地拦截敌军袭击舰。在一战中，日本，美国，巴西，葡萄牙，希腊等国的舰队都被海军列入了积极拉拢的对象，并且最终加入对德作战。最后，也是最能够体现护航思想的，在1907年，海军部建立了」皇家海军预备队「（Royal Navy Reserve）[2]，主要由渔民组成，准备组建现代化标准下护卫舰前身的商船护航舰队。这一举动看起来或许对于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联合王国无关紧要，但是却是海军发动全部后备力量准备投身于护航战的前奏。两年前的1905年，皇家辅助舰队（RFA）成立，在之后的战争中，商船海军（MN）也会在战争中成型。在费舍尔为代表的进攻派正在大规模建造革命性的无畏舰，准备把攻势作战付诸实践的时候，护航派也在抓紧时间组建自己的力量，准备在战争中发动全部力量保卫帝国生命线。
寻求主力舰队决战和推迟主力舰决战，集中保卫航路的理论在海军技术日新月异的维多利亚和爱德华时代围绕著如何保卫帝国的海上控制，进行了反复的较量。近岸封锁理论也演变出了离岸封锁（Distant Blockade），一种将主力舰队推离敌军鱼雷艇，潜艇和飞机威胁区域外的封锁，从而对决战舰队也提出了适航性等一系列的要求，给两者的妥协创造了机会。一系列辩论围绕著主力舰能不能，应不应该前出与敌军直接决战而展开。1888年，海军上将博尔德（Admiral J. K. E. Baird）奉命指挥A舰队封锁港口，而海军中将费兹罗（Vice-Admiral Fitzroy）则负责指挥B舰队负责对封锁舰队进行攻击，双方进行了并非第一场，也非最后一场的针对封锁战术的大规模演习[4]。7月25号，由驱逐舰和战列舰组成的优势封锁舰队设立封锁，8月4-6号，被封锁舰队成功引导少数主力舰突围。1889年的演习中，提利昂上将（Tyron）的A舰队被证明在封锁外，舰队也无法有效地迫使敌军进行交战。舰队演习继续在90年到93年间进行，每一年都证明鱼雷艇的威胁在变大，虽然始终无法决定性证明其有能力压倒主力舰组成的战列线，但是足以把主力舰决战的海域从敌军近海推开[4]。
一系列演习一方面宣告了近岸封锁作为海军决战派的主要学说破产，另一方面却奇迹般地让主力舰队和护航舰队在巡洋舰问题上达成了一致。主力舰队一方面推远封锁距离，从抵近封锁转向其他决战方式，另一方面提出了两种应对措施：1，既然敌军的抵抗力量随著技术进步不断增长，那么就应当保证舰队规模，从而确保在主力决战中能够摧毁对手，这一要求直接导致了双强标准(Two-power standard)。要求舰队实力不弱于紧随其后的两大海军之总和。
The age of naval dominance at low cost was ended by increased naval competition from old rivals, such as France, and new ones such as Imperial Germany and Japan. These challenges were reflected by the Naval Defence Act 1889, which received the Royal Assent on 31 May 1889, to increase the United Kingdoms naval strength and formally adopt the countrys "two-power standard". The standard called for the Royal Navy to be as strong as the worlds next two largest navies combined (at that point, France and Russia) by maintaining a number of battleships at least equal to their combined strength.[6]
2，海军开始准备在舰艇上引发全新的变革。1906年，当这种革命性的舰艇设计成果终于在无畏号上被体现出来以后，舰队随即引入了现代化新型轻巡洋舰和战列巡洋舰两种设计。费舍尔在给海军部的信函中说：
Of what use is a battle fleet to a country called (A) at war with a country called (B) possessing no battleships, but having fast armoured cruisers and clouds of fast torpedo craft? What damage would (As) battleships do to (B)? Would (B) wish for a few battleships or for more armoured cruisers? Would not (A) willingly exchange a few battleships for more fast armoured cruisers? In such a case, neither side wanting battleships is presumptive evidence that they are not of much value.
—?Fisher to Lord Selborne (First Lord of the Admiralty), 20 October 1904[6]当一个国家A在面对一个没有战列舰但是拥有高速装甲巡洋舰和快速鱼雷艇的国家B时，作战舰队有什么用处？A国家的舰队能够对B造成什么样的损失？B国家会希望建造更多的战列舰，还是更多的装甲巡洋舰？在这种情况下，显而易见的，双方都不会希望建造更多的战列舰，因为战列舰没有什么用处了。
费舍尔的先见之明在一战和二战中得到了体现，德军彻底放弃了正面对抗将全球舰队收缩到本土的皇家海军的可能，转而投入建造高速袭击舰，伪装巡洋舰和潜水艇。这种先见之明的本质是近岸封锁的破产。之所以存在近岸封锁的战略，其本质上是，风帆时代结束后，舰队无法迫使没有战斗意愿但是有活动能力的敌军决战，于是强破敌军在港口直接交战。既然港口封锁不再可能，那么如何迫使敌军与我交战再一次变成了悬而未决的问题。慢速战列舰队无论战斗力有多么强大，都无法迫使敌军与之交战，所以用途有限。这种理论也被叫做决战迟滞理论（The Delay of Decisive Battle），强调了主力舰队在不再抵近港口直接强破战斗发生后，无法迫使敌军交战的情况。
在这种环境下，费舍尔一方面推行无畏舰理论，组建驱逐舰队，试图给主力舰队全面更新技术装备；另一方面，他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在让敌军无法逃脱的高速主力舰上。对于高速主力舰——也就是一等舰队巡洋舰，装甲巡洋舰，他要求按照无畏舰的标准升级为战列巡洋舰，1910年前建造驱逐舰队配套的侦察巡洋舰和驱逐领舰无法满足适航性的要求的时候，舰队转向了更大，更新，更快的现代化轻巡洋舰。1907年立项，1908年列入计划的城级就是这一思路的产物[7]。
护航派对这种变化全力拥护。他们同样认可这种全新的高速舰艇的投入，早先的二等保护巡洋舰与一等装甲巡洋舰组成的巡洋舰队在此时面临著美日德装甲巡洋舰队的严重威胁，装备的升级换代有助于对抗全球范围的新威胁。但是最关键的是：这背后的海权逻辑被反对主力舰决战的将领们认可。在他们看来，对海洋的控制取决于军事存在和航路护航，高速主力舰的绝对优势将意味著任何远离主要交战海域的海战中，海军都能够享受力量优势，而新式的大型高速巡洋舰，也将成为取代老海外基地二等战列舰和巡洋舰的有效手段。至此，现代化巡洋舰和战列巡洋舰——同时可以为主力舰队提供前卫战兵力，也可以为护航舰队提供强大的机动掩护兵力，终于终结了三十年来主力舰和巡洋舰争夺资源的过程。
未完待续
参考
- ^Cruiser，Wiki，2019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ruiser_(disambiguation)
- ^abE Keble Chatterton，Patrols and convoys， The Auxiliary Patrol， pg 217，1923
- ^Blockade，Wiki，2019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lockade#Close,_distant,_and_loose_blockades
- ^abcdeM. S. Partridge，THE ROYAL NAVY AND THE END OF THE CLOSE BLOCKADE, 1885–1905: A REVOLUTION IN NAVAL STRATEGY? https://www.tandfonline.com/doi/pdf/10.1080/00253359.1989.10656241
- ^Royle, Charles， The Egyptian Campaigns，1990 https://books.google.com/books?id=mtwTAAAAIAAJ&dq=1882+alexandria+bombardment
- ^abHistory of Royal Navy, Wiki, 2019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istory_of_the_Royal_Navy#Two-power_standard
- ^Norman Friedman, British Cruisers Two World Wars and After,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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