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10月,画家傅抱石出生在南昌东湖边一条僻陋的街巷里。他的父亲开了一家修伞铺,全家以此为生。虽家境贫寒,但傅抱石从小有抱负,他通过勤奋学习,17岁时考入江西省的最高学府——省立第一师范,并迷恋上金石书画。凭着天生的聪慧和刻苦努力,他很快就成了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1928年,他被江西省立第一中学聘请为教员,教授中国画、画论、篆刻及中国美术史。

任教刚几天,一次,他在黑板上才写了几行字,就有人找他,他便离开了教室。等他回到教室时,一位女生举手说:“老师,你在黑板上写了错字。”他回头一看,有个字果然少了一横。同学们哄堂大笑,一位同学说明真相,原来正是打报告的女生——罗时慧抹掉了那一横。傅抱石记住了这个名字。

之后不久,傅抱石让学生画荷,他走到罗时慧的桌边,见她只画了几朵荷花,纸上大部分地方都空着。“还要画荷叶的。”傅抱石提醒她。“我不会画荷叶。”罗时慧狡黠地回答。傅抱石讲了起来:“荷叶要根据荷花的形态、位置来描画……”“老师给我画吧!”她央道。傅抱石想,给她示范一下也可以,就接过她手中的笔描画起来。荷叶画好后,她高兴地说:“老师题几个字吧!”他写下:“罗时慧画荷花,傅抱石补叶茎,抱石题。”几行字为画又增色不少。

下课后,傅抱石来到学校中的北湖边,见罗时慧拿着这幅画在观察湖中的荷叶、荷花。见他走来,她说:“真奇怪,画上仅仅是几朵荷花,几片荷叶,竟比满湖的荷叶、荷花还要好看!”傅抱石笑说:“这是你的荷花画得好……可惜,你竟不会画荷叶。”“我是故意留给你画的,这叫珠联璧合!”说完,罗时慧定定地看着他。

傅抱石怦然心动,这才明白罗时慧故意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喜欢上了他。其实,他也喜欢她,她虽说算不上天姿国色,但别有一番韵致,似眼前的荷花一样清新、脱俗。更重要的是,她思想进步,早已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还被推举为江西省学联干事。“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她不惧白色恐怖,秘密地做宣传工作。

然而,傅抱石只能暗暗按捺下这颗喜爱她的心,因为他家太贫困了。而罗时慧出生于官宦人家,父亲是前清监生,历任江西税务局局长、法院院长等职,有着“自古文人多贫士”的观点。罗时慧虽为父亲的三姨太所生,但父亲对她宠爱有加。很多做官的、有钱的人都到罗家来求婚。不过,她不看好这些人,心中只有才华横溢的傅抱石。因此她积极为他出主意,比如如何讨得大妈、二妈的欢心,还让傅抱石租下家中的一间屋子,让他做她两个弟弟的家庭教师……

不多久,傅抱石终于攻破了罗时慧的父亲这个堡垒。1930年,罗时慧与傅抱石在南昌举行了婚礼。这一年,罗时慧19岁,傅抱石26岁。

婚后,罗时慧转到了另外一所中学继续学习。早晨,她静悄悄地起床,先准备好一家人的早饭,接着去收拾傅抱石凌乱的书房,把他昨夜用过的毛笔一支支洗去墨汁和颜料,再一支支挂起来。星期天,当傅抱石不去上课、她也不上学时,她就坐在傅抱石的画案前,铺纸磨墨……傅抱石常夸妻子功劳大,她则笑称自己为“磨墨妇”。

婚后几个月,江西省一中一些老师联名告到省教育厅,说以傅抱石的学历没资格做一中老师。由此傅抱石失业了,家庭陷入困境,罗时慧也开始穿有补丁的衣服,但开朗乐观的她从不以为意。

1931年8月的一天,徐悲鸿去南昌,傅抱石在朋友的引荐下拜访了徐悲鸿。次日徐悲鸿回拜,当场画了幅《鹅嬉图》相赠:一只大白鹅,头顶一抹朱砂,引颈向天,红掌下几茎青草。傅抱石送徐悲鸿回旅社时,罗时慧便铺纸磨墨临摹了一幅,兴犹未尽,在青草地上又添了一只大鹅蛋。

翌日清晨,记者拥进傅抱石家中—昨天记者们没带相机,今日特地赶来拍照。罗时慧把自己临摹的画拿了出来,一位记者惊叫起来:“昨天未见有鹅蛋啊,今日倒下了一蛋!”她抿嘴一笑:“张僧繇画龙点睛,破壁而去;大师神手画鹅,昨日肚里就有了,一夜过来,自然生下了。”她的以假乱真之作和幽默风趣令记者们大为倾倒。

1933年,在徐悲鸿的帮助下,傅抱石前往日本留学。次年罗时慧考取了武昌艺术专科学校,也想在绘画领域得到深造。两年后,由于母亲病重,傅抱石从日本匆匆归来,却因战乱被阻滞于南京。为了应付日常开支,罗时慧不得不到南昌一所私立学校教书。

1940年8月,傅抱石带着妻儿到重庆沙坪坝的中央大学任教。虽说日子艰难,乐观的她总能给拮据的生活增添一抹亮色。一次夫妻口角,罗时慧一边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边说:“把鼻子打掉。”原来,她鼻梁挺拔,算命的说是福相,她这样说是不再让他有好运气。她的幽默、诙谐令他忍俊不禁。

罗时慧总会让家中充满笑声。一天,傅抱石回到家里,家中的帮工对他说:“有个王先生等你好久了。”他过去一看,只见这人戴着瓜皮帽,留着小胡子。他疑惑地问:“您是哪位?”那位先生说:“我认识你好久了,你怎么不认识我呢?”傅抱石愣在那里,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时对方“扑哧”一笑,露馅儿了,原来这人是罗时慧扮的。

她的幽默名声在外,以至于许多画商、古董商都说:“画家太太中,傅抱石太太是天下第一,我们看到傅太太会比看到傅先生还高兴。”

罗时慧如此可人,让丈夫自然对她全心呵护。在重庆时,她患了腰腿痛,傅抱石尽管忙于教书和画画,也常常帮她捶腰捶腿。她总头疼,傅抱石怕她乱吃药,就定时定量给她药,并看着她吃下。傅抱石只要一出门,就开始给她写信。哪怕是离家只有三天,必定有两封信回来。一次,傅抱石从外面回到了家,进门便问她:“今天收到信了吗?”她说没有。他说:“信太慢,在路上,你等着看,邮递员马上便会送来的。”果然,没多久,信就到了。

相濡以沫的他们总也有说不完的话。有一段时间,为了让丈夫能睡上一个安稳觉,罗时慧让他住在楼上,自己和孩子们住在楼下。晚上,她总要端一杯茶送他上楼睡。过一会儿,他送妻子下楼来,一边走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她又把丈夫送了上去:他们常常这样楼上楼下送来送去,忘记了时间。

傅抱石还自定了一个规矩:罗时慧的生日一定给她做寿。1965年夏,他出差去湖南,忙碌过后已经很晚了,而且他当时血压已非常高,但因为那天是妻子的生日,他仍要给妻子画张画。可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妻子画生日画,这年的9月29日,傅抱石病逝于南京。丈夫去世后,罗时慧开始整理傅抱石的画作。2001年她因病去世,享年91岁。

傅抱石一生画了许多美人画,如《湘君》《湘夫人》等,在谈论中国女子的美时,他说标准是“灵、秀、慧”。“灵”说明很多东西都能与其融通,包括自然界的力量,葆有足够的悟性;“秀”是像音韵一样具有多种形态的变化,遇到什么都有着不同的反应;“慧”是纯净中富于机智与颖悟。他还说,女子一旦“灵、秀、慧”,就勇于决断,识大体顾大局。罗时慧在他心中就是这样的美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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