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冷雨天里的火锅往事/嘉禾夫子

  再过几日,便是清明。南方阴雨连绵,风寒湿冷,这样的天,最适合三两人围炉而坐,烫火锅,话短长。

  清明前两天,是寒食,古人依例家里是不生烟火的,只吃冷饭残羹。

  寒食是纪念春秋时期介子推“绵山自焚”的祭日,千年下来,演化成了现在的清明祭祖悼念亡灵的日子。这天,再贪吃的人也得忍着,暂且收起那份对火锅的念想,备点馒头青团什么的对付下,好歹也就这一天。

  时至今日,清明坐正了它传统节日的地位,理直气壮的享有三天公假,寒食却逐渐被淡忘了。唯有火锅美食是不会被忽略的,如易中天所说“火锅,大概就是对原始时代和古代战争中,‘共火而食’的远古记忆吧”。朋友闲来聚会,家人过年围炉,莫不是一只火锅居中,众亲友团团围坐,谈笑间,此起彼伏的探取锅里美食,那是怎样的一幅热闹而温暖画面。

  虽然火锅以燎原之势席卷了东西南北,吃法大同小异,嗜爱者众,可我却一直对火锅缺乏先天的热爱。

  有人说,饮食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家庭记忆,私以为很有道理。有朋友是闽北山区的,他对腊肉就情有独钟;大学有个川籍老师,他最念念不忘的就是麻辣火锅;而上海朋友最爱薰鱼,至今仍居家中餐桌首位。而我小时候家里清苦,早晨上学前喝的稀粥汤多米少,挨到第三节课就饿的肚子直叫唤,偶尔妈妈做次咸干饭,也是芥菜多于米饭,但那已经是打牙祭了。打小吃的如此佛系,缺少荤腥,更别提什么腌肉薰鱼和火锅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因此每逢有人提议点此类吃食,众人欢呼雀跃,独我冷静不语。

  及至后来,南来北往行走远方,总有与各式火锅狭路相逢的时候。最初,吃着火锅,往往还想着炒个小菜,就一碗米饭,那才叫真正的吃饱了,否则,火锅再怎么吃,未了都觉得没有吃饱的样子。

  对于火锅美食,像我这样先天缺失,又迟钝鲁笨的人,是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来适应和接受它的,乃至喜爱。

  在还没彻底磨损的记忆里,第一次吃火锅,让我觉得好玩还很欢乐的,是在十几年前的成都。就是那位川籍的老师,带着我们几个哥们,寻到了一处老巷口的火锅摊上,围坐几张矮小的竹椅子,中间支个麻辣火锅,点了用竹签扎起鸡肉鸭胗黄瓜的串串,放进红油翻滚的火锅里烫食。老师说,这家火锅是以吃了多少根竹签来结账的,一根竹签几毛钱。哥几个顽劣心起,悄悄将一些吃过的竹签丢进了下水道里,帮老师少算几块钱,事后我们还为自己的恶作剧窃喜半天。如今回想起来,自责不已,觉得对不起那位素不相识的火锅摊老板:人家小本生意,也不易。

  做为惩罚,那一次的火锅滋味早已散失殆尽,就记得合伙干的这坏事一桩。

  十几年后的成都,就在前年,又去吃了一次火锅,在离宽窄巷子不远的蜀皇清汤王黄牛肉火锅。这家清汤火锅店在麻辣火锅一统天下的川西平原,显得尤其的特立独行。要知道,成都人可是无辣不欢,秉着“没有什么事不是一顿麻辣火锅可以搞定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锅”的态度在吃火锅。和成都人吃火锅,你要是点个鸳鸯火锅,都会被鄙视的,更别提是清汤锅了。

  关键是这家火锅店,让我们吃出了清新脱俗口腹留香的感觉。一只普通的汤锅里,事先熬好的牛骨汤,内置红枣枸杞大葱若干,与众不同的是那盘堪称惊艳的牛肉,绝非其他火锅常见的那种刨花卷冻牛肉,那种刨花冻肉放进火锅涮完,口感干柴生涩,敷衍了事,最为我所不齿。而他们家的牛肉,那是一盘切的方方正正的、结结实实的、鲜嫩微颤带雪花的鲜牛肉,似乎还透着牛的温度,让人感觉获得了充分的尊重和厚待,而且,不是一块,是一大盘。重点是,那么一大块的牛肉方,放进滚开的汤里涮过,蘸点香油芝麻辣椒孜然调制的酱料,入口鲜美Q弹,好吃的令人发指,不可遏制的诱发了肉食者的本性,直吃的我们原形毕露,香汗淋漓,欲罢不能。

  最近的一次与火锅的遭遇,是西南腾冲小城叠水河边,陪着我们去看热海大滚锅的小会,把我们拉到了一家路边的铜锅牛肉火锅店。小店的走廊下,挂着一扇尚未剔尽肉的黄牛架,一个壮实的小伙子手拿尖刀,娴熟的往下片牛肉。火锅端上来,竟也是清汤牛肉锅,先已炖熟的新鲜黄牛肉片,在翻滚的汤锅里此起彼伏,干料碟里放辣椒末、孜然、花椒葱蒜,挟肉蘸之放进口中,鲜嫩而有牛肉香,仿佛还带着青草的味道,绝无腥膻之气。三个人点了两斤半的牛肉,外加青菜和山药,最终还是剩下了。

  吃火锅不管是多人食,或者是两人食,都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吃撑了。大家在一口火锅里伸了多少次筷子,是不会有人记住的,不像饭碗这样的量器,可以清楚的被人发现吃了几碗饭。

  就连那些成天嚷嚷着要减肥的人,在飘着香味的火锅面前,都得闭口不提。

  回顾火锅往事,才知道与他人比较,我真是个对火锅相当无感的人,细数起来,我愿意主动去吃火锅的次数屈指可数。记忆里唯一的一次一人食火锅,发生在08年的生日,妈妈像往年一样,把这事忘了。南方的冬天风大,寒风瑟瑟,街上落叶翻飞,路过滨北一家台湾人开的“陶乡涮涮锅”,干脆躲进去,混迹在人手一锅的食客里,隐匿了独自一人的事实。店小二端上小火锅,打火离开,我默默的等着汤烧开,先放鱼丸,再放肉蛋和虾,最后下面条与蔬菜,然后一点一点把它们吃掉。

  不温不火的一人小火锅,也许吃的就是不被打扰的独食,无需分享。反正坐在这里的每个人吃的都一样。

  年复一年,“清明时节雨纷纷”。窗外的雨下的无边无际,预示着南方人最担忧的“回南天”也很快到来。天地间寒气和湿气笼罩,让人面目模糊。

  此时,该去薛岭祭扫我的父亲了。

  然后,再去烫个火锅驱寒祛湿,暖胃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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