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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樹一幟

以一九一四年八月四日為界,這一天以後第二國際事實上已經不復存在了,國際的分裂並非一日之寒,各方的分歧於此前的大小會議中就可以看出。

斯圖加特大會上,就戰爭爆發時應採取的策略問題形成了以愛爾威、饒勒斯、瓦揚為一方,以蓋德、倍倍爾為另一方的兩種對立的主張。在對待戰爭的態度上,愛爾威的提案最激進,他認為要反對資產階級的愛國主義,主張「工人無祖國」,其他人則認為要區分侵略與防禦戰爭。對於具體策略,愛爾威、饒勒斯—瓦揚提案主張採取一切手段制止戰爭,包括議會鬥爭乃至罷工與起義;倍倍爾、蓋德提案則主張在議會框架下,採取一切有效方法來制止戰爭。王德威爾德把倍倍爾等人遇到的困境描述為,「落後的人拿起武器,先進的人卻放下武器」——安那其主義者、「半安那其主義者」主張拿起武器反對戰爭,而在戰爭的現實危險面前,國際和各國社會民主黨卻要無所作為地放下自己的武器。

法國社民黨人讓·繞勒斯

以事後諸葛的角度看,倍倍爾在這個關鍵問題上犯了兩個錯誤。一個是「機會主義的怯懦」,按倍倍爾的說法,「將來會發生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場戰爭將是最後一次戰爭,它將把整個資本主義社會當作賭本孤注一擲。因此,我們除了進行教育、啟蒙、宣傳和組織工作,別無其它辦法。」出於這種宿命論式的邏輯,倍倍爾實際上取消了當前局勢下迫切需要的反對軍國主義的堅決行動,站到了機會主義者一邊。再者就是「保衛祖國」的攻防論,倍倍爾強調,「承認各民族有保衛自己獨立和反對外來侵略的神聖權利」。愛爾威針鋒相對地指出,倍倍爾如此細緻地區分戰爭的進攻和防禦,可當兩個大國發生戰爭的時候,「全能的資產階級報刊,就會掀起民族主義風暴,從而使我們無力抵擋。那時候,您和您的一切細緻區分就太晚了!」屆時,只能導致「各國的無產階級互相廝殺」的後果。考茨基也在隨後的德國黨會議上批評了倍倍爾的攻防論:「我們的著眼點並不在戰爭的攻防上,而在於無產階級的利益民主的利益是否受到威脅」。考茨基是後來中派主義的領導者,一向被認為是曖昧、調和的,具有橡膠性(考茨基在德語中作Kautsky,與橡膠的德語Kautschuk發音近似),而此時他卻這樣旗幟鮮明地表明了自己立場。

第二次摩洛哥危機與巴爾幹戰爭的爆發讓社會黨國際局嗅到了大戰的危險,國際於10月28日召開緊急會議,並提議在11月24—25日於瑞士巴塞爾召開特別代表大會。這次大會上,國際通過了題為《國際局勢和社會民主黨反對戰爭危險的統一行動宣言》的宣言。瓦揚、哈弟等人再次喊出了口號,「如果政治行動不足以制止,工人階級應不惜一切使出第二個重要武器,即經濟武器——國際的革命的反戰大罷工」。但大多數發言者並沒有認同這些舉措,他們傾向於通過國際仲裁與普遍裁軍來解決問題,最後通過的宣言也未規定具體的反戰措施。

就像饒勒斯所說,在戰和問題上,「所有政府由於害怕出現無法估計的後果,而不能作出決斷。」維克多·阿德勒曾經指出,「歷史的罪惡必然會收到歷史的懲罰。我們希望,如果發生了這種罪惡,那麼,自動而來的是(我這裡說的是自動地)結束罪惡統治的開始。」既然可以坐等天鵝肉掉進口了,又何必作出無謂的犧牲?!一些資產階級報紙也嘲笑這些社會主義遊行,他們(指社會主義者)只不過希望能在事後給人一種假象,似乎他們在用抗議拯救祖國。

俄國社民工黨的真理報

此外當時的國際還存在一種錯誤思維,國際局認為巴爾幹戰爭及由此可能引發世界大戰的危險,主要來自沙皇的俄國,英法德三國應該「諒解」,文明的民主國家應該聯合起來消滅野蠻的專制國家。這種觀點的出現並非偶然,它生搬硬套馬恩關於俄國沙皇是歐洲反動堡壘的教條,忽視了所有帝國主義國家共同的侵略好戰本性。正因如此,戰爭一爆發,大多數社會黨特別是德國黨的領導人們就一下子站在了政府一邊,陷進了「保衛祖國」的沙文主義泥坑。

國際因戰爭問題分出右中左三派。右派有如德國的謝德曼、艾伯特等;中派有法國蓋德、饒勒斯,德國的哈阿茲、考茨基、伯恩斯坦,奧匈的阿德勒等;左派則是德國的卡爾·李卜克內西、盧森堡、俄國的列寧等人。社民黨右翼企圖篡改第二國際的革命性質並使之為帝國主義戰爭服務,左派則一直旗幟鮮明地反對帝國主義戰爭,數量最多的中派也大都力圖維持第二國際的革命性質,不過在戰爭的剛開始,中派的無所作為確實為機會主義的猖獗打開了大門。

德國社民黨的斯巴達克聯盟,後形成德共

由於這些中左派的馬克思主義者堅持鬥爭的原則,他們受到了各種排斥與打擊。以社會主義政黨的典範德國黨為例。1913年10月,法蘭克福檢察機關對盧森堡提起刑事訴訟,次年被判刑一年,14年5月時普魯士陸軍部長又對她提出新的訴訟。14年4月2日,另一名馬克思主義者馬爾赫列夫斯基被捕;6月16日,普魯士眾議院以李卜克內西1910年在黨代會上發言侮辱沙皇為名,將其交付法庭。就這樣,在德國黨的演變的關鍵時刻,失去了一支同機會主義者抗衡的革命力量,機會主義統治全黨終於成為一個不可否認的客觀事實。對於俄國來說,最有威信的革命家、左翼政黨的領袖們大都流亡海外,剩下的少數在監獄和流放地。法國黨中不懈進行反戰宣傳的讓·饒勒斯,在7月31日被一位狂熱的民族主義分子刺殺。這位以反對軍國主義和戰爭危險著稱於世的社民黨人,在他被害前3天,還在一次群眾大會上說:「我們無需迫使我們的政府實現和平政策,政府正在實施和平。目前法國政府要求和平,正在努力維護和平。」

饒勒斯這種不切實際的和平幻想就是當時國際局對帝國主義「和平」政策盲目崇拜的寫照,考茨基也曾在1914年7月強調,「第二國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大,這樣團結。」從組織的角度看,它無疑是強壯的,但在政治性理論性上,則顯得極為不力。特別是對迫在眉睫的軍國主義陰謀和世界大戰風險視而不見,這種本末倒置、主次不分的指導思想,為國際的分裂埋下了隱患。戰爭一爆發,國際戰前高喊的「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口號,就轉化為全世界無產者相互殘殺的實踐

8月5日,列寧在克拉科夫於報紙上獲悉德國黨的「八月四日政策」後,即公開宣布「這是第二國際的末日,……從今天起我不再是社會民主黨人,而要成為共產黨人。」在國際的多數成員黨公開倒向資產階級的同時,一批馬克思主義政黨與馬克思主義者異軍突起,他們高舉反戰和革命的旗幟展開鬥爭,逐漸成為當時國際工人運動的中流砥柱。

壯烈的正面戰場

8月1日,德國對俄宣戰,俄國正式捲入一戰。儘管理論上俄國的軍事改革得到17年才完全達成,但俄國並非對戰爭毫無計劃。戰爭爆發後,依據12年就已經制定的「А方案」(А指奧匈,方案針對德國主攻法國方面),俄軍將四個集團軍派往加利西亞,兩個集團軍則前往東普魯士。根據法俄軍事協定,俄國有義務在動員的第十五天起派出軍隊對德作戰,實際上也是如此,在八月中旬俄國在兩個方向上同時向德國與奧匈帝國發動了攻勢。

俄軍對東普魯士的草率進攻起先取得了表面的成功,但兩個集團軍缺乏合作,隨後被反應過來的德軍逐個擊退。儘管戰術上取得勝利,但德國在戰略上失敗了,俄國的大舉進攻迫使德國統帥部將部分部隊從西線調往東線,嚴重削弱了德軍突擊集團(比較諷刺的是,德國的援軍因太晚到達而沒有派上用場),很大程度上改變了馬恩河會戰的結果。此外,德國增援奧匈的計劃被破壞了,這就使俄軍有可能在加利西亞的主要方向重創奧匈,換言之德軍的這次勝利是以奧匈的慘敗作為代價的。到九月中旬,世界大戰的「第一回合」已經過去。馬恩河勝負已定,德軍計劃中對巴黎的大舉突擊已明顯遭到失敗;俄軍對東普魯士的入侵失敗了,同時倫貝格之戰以俄國的大勝告終。

華沙—伊萬哥羅德戰前

俄軍在加利西亞取得勝利後,準備依託波蘭突出部繼續出擊,入侵西里西亞,此舉是進入德奧心臟的最短途徑。而德軍對東普魯士的勝利控制仍然表明,俄軍渴望採取的軍事行動會面臨來自德軍的致命危險,這一點似乎被俄國指揮官忽視了。9月22日尼古拉大公在霍爾姆召開會議,調整進攻前的俄軍部署,原本的第2、1、10集團軍承擔北方的防務,在十月的上半月,三個完整的集團軍將被部署在從桑河與維斯瓦河匯合處向北至華沙的防線,而此時——第9集團軍在最南部,第4集團軍在伊萬哥羅德周圍的中心地帶,第5集團軍與第2集團軍攜手充實華沙周圍。

事實上還未等俄軍進攻,德奧聯軍就已經從南方向華沙—伊萬哥羅德方向發起猛攻,興登堡、魯登道夫的軍事「冒險」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至10月12日,馬肯森軍的4個師離華沙已不到20公里,佔領了幾乎就在城市邊緣的一個重要鐵路樞紐站。不過同盟國軍隊在長時間進攻後已經到達了強弩之末,俄軍人數上的優勢壓垮了聯軍,17日,興—魯下達了撤退令,這撤退迅速而又敏捷,第9集團軍採取強行軍退到西里西亞,而沿途他們蹂躪農村,並通過早就安置好的炸藥破壞了沿途的公路鐵路。德軍的撤退是俄軍反攻的訊號,19日起,俄軍在漫長戰線上發動了滾滾的攻勢。而此時,德軍已經開始策劃將重兵運往東線,以增援岌岌可危的東方戰場。通過鐵路,德國很快地在西北方的托倫至瓦爾塔河一線組織了新戰線,而俄軍卻仍在早已沒有人的方向上漫無目的地追擊著。最終,通過交通與後勤上的優勢,一四年東線的最後一場戰役以同盟國的勝利告終。

尼古拉二世與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大公

一五年對於俄國來說並不好過,波蘭糟糕的交通使俄軍難以恢復戰鬥力,另一方面在興—魯的勸說下,德皇決定採取東線戰略,在東普魯士和喀爾巴阡方向上突擊,在「波蘭口袋」中消滅俄軍。在德軍持續的攻擊下,俄軍被逐出了波蘭的突出部,而他們曾把這塊土地看得如此珍貴,曾為這塊土地付出如此大的犧牲。至此局勢變得簡單了,東方戰線幾乎變成正南北走向,在這年的戰爭中,德軍斃、傷俄軍近100萬人,俘虜75萬人。但實施大規模包圍的所有機會都已成過去,興—魯打一場超級坦能堡會戰的夢想宣告破滅,一部分軍隊被調往巴爾幹方向。9月間,由於協約國在加利波利和波蘭地區的失敗,保加利亞決定加入同盟國作戰,10月14日正式參戰,這給了勉力支持的塞爾維亞致命一擊,到1915年底塞爾維亞已被全境佔領。塞軍的失敗使中歐同盟在軍事上和政治上撈到很大好處,德國打通了到奧斯曼的交通線,奧地利則可以把部分兵力騰出來對付義大利和俄國。

正在這時,沙皇不顧大臣們的勸告,親自執掌了軍隊指揮權,米哈伊爾·阿列克謝耶夫任總參謀長並實際負責指揮,尼古拉大公受貶前往高加索指揮對土作戰。沙皇的操作與其說是出於軍事原因,不如說是政治原因。戰爭爆發前夕,立憲民主黨、十月黨、進步黨等自由主義政黨先後發起成立了全俄地方自治和城市聯合會,1915年5月又成立了軍事工業委員會。至1915年夏秋,各種社會組織紛紛成立。這些社會組織成立及其活動從一開始就被賦予了明確的政治任務,它們廣泛參與了包括軍事後勤在內的組織活動,自由主義者們希望它們成為促進政治改革的工具。而尼古拉二世絲毫不肯像自由主義妥協,14—16年的杜馬幾乎停擺——沙皇在戰爭預算通過後就讓議員們「休假」去了。

布魯西洛夫攻勢

一六年以來,埃里希·法金漢的地位逐漸恢復,按照他的想法,德軍在東線取得的「輝煌」勝利都是華而不實的、次要的,這一切都不如在西線組織一次成功的進攻。現在他重掌大權,故毫不遲疑地決定在法國發動場聲勢浩大的進攻,這給予了俄國休整並反擊的機會。雖然俄軍在節節勝利,但從傷亡數字上看,進攻並不出彩,僅中間布魯西洛夫的出色表現為俄國掙得一分,這場大勝成功將搖擺的羅馬尼亞拉入協約國陣營。不過當興—魯「東線派」再次掌權後,俄軍的好日子到頭了,德奧在東線的兵力從1300營增加到1800營,迎接俄國的是絕望的「寒冬」。

與奧斯曼

進入二十世紀以來,奧斯曼帝國面臨著由內而外的戰爭威脅,僅在08—13年間就經歷了三次防禦戰爭、一次革命和數次內亂。一戰前希土幾近擦搶走火,不過在七月危機爆發時,奧斯曼卻好似不在漩渦的中心,薩拉熱窩事件和隨後列強間的攤牌似乎淹沒了巴爾幹的戲劇。當然這只是表象,細心觀察的人仍可發現水面下涌動的暗流。從1676到1878年,俄國與奧斯曼土耳其已進行了十次戰爭,俄國對沙皇格勒(即君士坦丁堡)的野心從未消亡,即使歐戰全面爆發,俄羅斯也做出準備向奧斯曼進攻。

面對俄國入侵的威脅,七月底開始奧斯曼與德國的關係開始迅速升溫,24日德土重啟結盟對話,奧匈宣戰與俄國動員的消息再次刺激了奧斯曼,德土終於在8月2日締結了秘密的防禦條約。然而奧斯曼人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他們似乎沾染了拜占庭的狡黠,在這份措辭精妙的協議中,奧斯曼索求德國的保護,卻只承諾當德奧都向俄國宣戰後才對俄宣戰。同時,被認為屬於親德派的戰爭大臣恩維爾帕夏也在暗中與俄國人往來,他承諾在「解決巴爾幹問題」的前提下加入協約國與奧地利和德國作戰。不過外交大臣薩宗諾夫否決了這個方案,俄方底線僅是保障奧斯曼帝國現有領土的完整,俄土這對老冤家最終還得在戰場上見真章。

奧斯曼徹底倒向德國,也有英國在其中推波助瀾。七月底,海軍大臣丘吉爾提出暫緩交付奧斯曼訂購的兩艘無畏艦:蘇丹奧斯曼一世(阿金庫爾)號與雷沙迪耶(愛爾蘭)號。31日這天,英國人控制了這兩艘戰艦,很快她們便被編入英國海軍序列。奧斯曼帝國早已支付了全額費用,且其中大部分來自公共募捐,英國的這一舉措對土耳其無異於國恥,這斷絕了兩國結盟的任何可能。此後,奧斯曼帝國開始動員,並飛速向德國靠攏。當然,由於此時奧斯曼的領導者們的意見不完全一致,奧斯曼對最終參戰仍在遲疑。這時又一誘因發生了,戈本號與布勞斯特號,這兩艘德國的新銳巡洋艦,從阿爾及利亞周圍海域一路殺出血路,將要到達奧斯曼境內,奧斯曼可以趁機向各方開出更高的價碼,終於在8月6日,德國答應了土耳其的六項要求。10日晚,兩艦駛入海峽,奧斯曼實際上已經加入了同盟國集團。

戈本號在博斯普魯斯

8月10日這天,奧斯曼爭奪戰落下了帷幕,丘吉爾把它叫作「軍艦換來一個帝國」。在這場大戰中,奧斯曼的的加入讓戰爭更「世界化」了。雖然硬實力不是一流,但奧斯曼有兩點十分出眾:其一是地理位置。此時的奧斯曼仍是橫跨兩洲的帝國,它佔據了黑海海峽——俄國有一半的出口包括九成的糧食出口都得經過黑海海峽,同時它還能威脅著大英帝國的重要運輸線蘇伊士運河。其二是奧斯曼擁有哈里發的名義,1914年時,世界範圍內約有2.4億穆斯林生活在殖民統治下,其中絕大多數就在協約國管轄下:1億人在英國治下,2千萬身居法國殖民地,另有2千萬在俄國管轄下,在蘇丹號召發起對協約國的「吉哈德」後,這些穆斯林就可能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

10月29日,奧斯曼海軍在未宣戰的狀況下襲擊了俄國黑海諸多港口,這事實上宣告了奧斯曼的參戰。雖然俄國早就有針對奧斯曼的軍事部署,但黑海艦隊由於種種原因並沒有形成有效的戰鬥力,前期戰鬥主要在陸上爆發。

不過,最為世人所熟知的要數英法聯軍進行的加利波利戰役了。1915年赫伯特·基奇納以「重新與俄國建立聯繫……以及解封在黑海被封鎖輸運的小麥和船舶」為名,開始策划進攻達達尼爾海峽。英法的單邊行動引起了俄國的極大不滿,俄國對君堡的野心是昭然若揭的,薩宗諾夫就曾威脅,「俄國一定要拿下沙皇格勒,否則它將與德國單獨媾和」。俄國對英法邀請聯合作戰的反應十分冷淡,並且以強硬的語氣拒絕希臘企圖分一杯羹的請求。

英國的戰爭準備只可以用災難性來形容,從開始策划到試探性進攻再到正式進攻花費的時間太長了!進攻失去了突然性。陸軍大臣基奇納反覆無常的態度也影響了作戰,一五年的前三個月被花在討論登陸地點上,當英法海軍全軍出動時,陸軍卻根本沒有做登陸準備。3月18日,英法海軍突入達達尼爾海峽,這場作戰遭受了巨大失敗。在水雷和岸防炮的打擊下,18艘英法軍艦付出了3艘沉沒、3艘受傷的代價。後面便是4月25日開始的登陸作戰了,士兵們在戰鬥中展現了無上的勇氣,但雙方畢竟沒有採用新的戰術,戰鬥很快變成了慘烈的塹壕戰。局面陷入僵持,這對奧斯曼有利,加利波利的槍聲漸漸停歇,最後英法聯軍只能灰溜溜撤離。

加利波利戰役

隨著最初勝利進軍的幻想破滅,主張登陸的丘吉爾成為了保守黨攻擊的對象,最後他被免去海軍大臣職務。總的來說,英國的計划過於冒險,它低估了土耳其人保家衛國的決心。如果15年上半年英國選擇在乞里奇亞地區進攻——這是個更保守卻也更實在的選擇,那麼戰爭進程將大不一樣。

對於俄軍來說,比起慘淡經營的正面戰場,他們在高加索戰線取得了可喜的成就。高加索的亞美尼亞高原的海拔都在1500米以上,每年到12月下雪時能形成2米以上的積雪,這種天氣自然是無法進行戰鬥的。1914年時,俄軍一開始準備偃旗過冬,而野心勃勃的恩維爾卻想發動一場奇襲,他將周邊的軍隊悄悄集結起來,到12月初總規模已經達到15萬左右,包括庫爾德軍和其他輔兵,有10萬的機動兵力用作進攻,而俄守軍僅有6—8萬人。恩維爾的輕兵直入取得了成果,25日阿爾達漢被攻佔,26日攻到薩勒卡默什城下。但惡劣天氣給土軍造成了嚴重損失,恩維爾也低估了俄國人的士氣,29日是戰局的關鍵時刻,就在這天夜裡,幾百人的土軍小分隊成功佔領了城中心的營地,待到天明,鎮定下來的俄軍發動了反擊,土軍開始崩潰。至1月中旬,出征的軍隊僅有1.8萬人狼狽不堪地回來。自此,土軍被徹底趕出俄國,等土軍下次攻入俄國境內得要等到1918年了。

薩勒卡默什的大敗,不僅讓奧斯曼直接死亡六萬左右的士兵,也同時帶來了致命的傳染病,在1914年10月到1915年4月這段時間內,約有十五萬人患上各種傳染病,而動亂使醫療條件進一步惡化,某些地區傳染病的死亡率高達80%。慘敗激化了奧斯曼內部的矛盾,針對亞美尼亞人謠言被炮製出來——「就是他們暗中為俄國人服務,這些異教徒帶了了疾病和死亡」,奧斯曼政府開始策劃將亞美尼亞人驅逐至其他地區。1915年4月20日凡城(Van)事件爆發,這標誌著排斥亞美尼亞人達到高潮,後來的戰爭中,凡城三易其手,待到秋天俄國徹底佔領時,整個安納托利亞東部地區幾乎不再有倖存的亞美尼亞人。沒有人知道1915年亞美尼亞人死亡的確切數字,新的人口統計學研究認為戰前亞美尼亞人約有150萬,其中有65—70萬人喪生,還有一些學者認為有上百萬的遇難人數。

1915年底,同樣是一個冬天,俄駐高加索部隊參謀長尼古拉·尤登尼奇決心趁奧斯曼軍重新整補前發動攻勢。公曆1月7日—14日是東正教的聖誕與新年,他聲稱要在軍隊中慶祝節日,同時散布進攻波斯的謠言,但卻在暗中準備冬裝、補給、大炮與彈藥,這連新上任的總司令尼古拉大公都蒙在鼓裡。1916年1月10日,正教聖誕節的第四天,尤登尼奇發動了進攻。在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土軍全線潰敗,至2月16日俄軍攻陷埃爾祖魯姆。因三月中旬開始的春季泥濘會導致完全無路可行,俄軍隨後的攻擊只局限於濱海地區。在海軍的配合下,3月8日佔領里澤港,4月15日佔領特拉布宗。直到16年9月,寒冬突然來臨,雙方便轉入防禦,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俄軍在高加索戰線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俄軍攻克特拉布宗

另一方面,黑海艦隊也很快取得了制海權。在黑海這個「澡盆」里,戰列和戰巡並沒有派上太多用場,佈雷艇、掃雷艇、雷擊艦和潛艇這些才是決定戰局勝負的關鍵。俄國的布雷戰術與定期掃蕩破壞了奧斯曼的海上交通線,以致土海軍連出海的燃煤供應都無法滿足,這種情況形成了惡性循環。至17年,俄國海軍完全控制了黑海,俄國陸軍在高加索戰線也掌握了主動權,但隨著1917年3月革命的爆發和反戰情緒的蔓延,俄軍進攻的腳步停下了。

皇帝和妖僧

自1613年羅曼諾夫王朝統治俄羅斯以來,已經過了三百多年了。羅曼諾夫王朝首任沙皇米哈伊爾一世是通過縉紳會議的推舉上位的,此時的俄國是典型的等級君主制,羅曼諾夫享國日久,專制君主制後逐漸被確立起來。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有著很深的專制主義思想,在1895年1月29日首次公開演講中,他宣布將禁止自由思想的萌芽,直接了斷地將專制主義的原則告白於天下。

尼古拉二世

尼古拉二世有一個可怕的外號——「血腥」尼古拉,這個外號起源於霍登事件。新沙皇的加冕禮定於1896年5月舉行,同時還有為期三周的慶祝活動,5月30日(18日)在霍登廣場有一個分發點心的慶祝活動。但是籌備委員會的失職造成了災難,50萬人聚集在約九平方公里的場地上,致使了人民相互踐踏的大慘案。據報道可能有4—4.8千人死亡,3千人重傷,數萬人傷殘。而這位外表顯得溫文爾雅的沙皇,只在日記里冷冰冰地記載「(擁擠中)約有1300人被踩死。我在十點半得悉此事……這一消息給人留下一討厭的印象」。成千上萬的民眾非死即傷,而沙皇依舊照原計劃參加法國大使館舉辦的盛大舞會,只在事後草草拿出9萬盧布進行賠償。一些神秘主義者宣稱這件事預示了沙皇的悲慘結局,這顯然是無稽之談,但從這件事中人們看到了尼古拉二世偽善面具下極其殘忍的那一面。1905年1月22日(9日)冬宮血腥星期日事件發生後,人們再次記起那場「血腥」的加冕禮。當然此時群眾的力量無法推翻沙皇的專制統治,這種情緒沉澱下來,最終迸出顛覆的威力。

為了應對1905年的革命,沙皇也採取了一定的讓步舉措,俄國轉變為(二元制)君主立憲制國家。俄國擁有了杜馬(議會),這是人民群眾廣泛參與、自由派長期努力、保守派做出妥協的共同結果。但沙皇從不願輕易放棄自己的權力,他採取了波拿巴主義的統治方式,具體的說就是在議會保持「兩個多數」:保守派和自由派,使自己以「超階級」、「超黨派」的面貌出現,從而獲得最大限度的權力。

這種「平衡」局面因戰爭結束了,大戰爆發一度緩和了沙皇和資產階級的關係。但隨著戰爭失利,政府內的部分官員開始和自由派談判,這種局面震動了最高當局,沙皇在以「宮廷黨」為代表的右翼勢力的慫恿下全力打壓之。他開始更多依靠宮廷黨和大臣會議(類似內閣),而不是杜馬及其他自由派組織。

漫畫「俄國的統治家族」

格里高利·拉斯普京,一位西伯利亞托博爾斯克省的農民,與皇后亞歷山德拉·費奧多蘿芙娜形成了宮廷黨的核心。宮廷黨在戰前已初步形成,並影響沙皇決策,此後戰爭爆發,它開始瘋狂地攫取國家權力,成為了俄國歷史上的瘋狂一幕。

宮廷黨對俄國的強力干預首先表現在它對政府大臣的任免有決定性作用,在整個戰爭期間大臣會議共更換了6名內務大臣、4名陸軍大臣、3名外交大臣、4名農業大臣、4名司法大臣,這些舉措多出於皇后的建議和以拉斯普京的「指點」為依據。有名的「親德派」外交大臣施蒂默爾正是這樣入閣的。同時,宮廷黨也開始干涉國家政務和軍隊事務,這些矛盾在1916年10月的杜馬會議上爆發了,「資產階級自由派」在大會上痛罵這個躲在幕後的黑惡勢力,以血統為名,把來自黑森的皇后斥為背叛、進行和談的施蒂默爾斥為賣國。這次鬥爭以杜馬小勝結束了,但這次勝利終究是不徹底的。黑暗、腐朽的宮廷黨的出現不是偶然的,它是整個垂死、衰敗的俄國君主制的衍生物,它加速了統治階級的分裂,最終摧毀了君主制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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