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写著写著发现太长了,就分一下再发出来吧。


独树一帜

以一九一四年八月四日为界,这一天以后第二国际事实上已经不复存在了,国际的分裂并非一日之寒,各方的分歧于此前的大小会议中就可以看出。

斯图加特大会上,就战争爆发时应采取的策略问题形成了以爱尔威、饶勒斯、瓦扬为一方,以盖德、倍倍尔为另一方的两种对立的主张。在对待战争的态度上,爱尔威的提案最激进,他认为要反对资产阶级的爱国主义,主张「工人无祖国」,其他人则认为要区分侵略与防御战争。对于具体策略,爱尔威、饶勒斯—瓦扬提案主张采取一切手段制止战争,包括议会斗争乃至罢工与起义;倍倍尔、盖德提案则主张在议会框架下,采取一切有效方法来制止战争。王德威尔德把倍倍尔等人遇到的困境描述为,「落后的人拿起武器,先进的人却放下武器」——安那其主义者、「半安那其主义者」主张拿起武器反对战争,而在战争的现实危险面前,国际和各国社会民主党却要无所作为地放下自己的武器。

法国社民党人让·绕勒斯

以事后诸葛的角度看,倍倍尔在这个关键问题上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机会主义的怯懦」,按倍倍尔的说法,「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场战争将是最后一次战争,它将把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当作赌本孤注一掷。因此,我们除了进行教育、启蒙、宣传和组织工作,别无其它办法。」出于这种宿命论式的逻辑,倍倍尔实际上取消了当前局势下迫切需要的反对军国主义的坚决行动,站到了机会主义者一边。再者就是「保卫祖国」的攻防论,倍倍尔强调,「承认各民族有保卫自己独立和反对外来侵略的神圣权利」。爱尔威针锋相对地指出,倍倍尔如此细致地区分战争的进攻和防御,可当两个大国发生战争的时候,「全能的资产阶级报刊,就会掀起民族主义风暴,从而使我们无力抵挡。那时候,您和您的一切细致区分就太晚了!」届时,只能导致「各国的无产阶级互相厮杀」的后果。考茨基也在随后的德国党会议上批评了倍倍尔的攻防论:「我们的著眼点并不在战争的攻防上,而在于无产阶级的利益民主的利益是否受到威胁」。考茨基是后来中派主义的领导者,一向被认为是暧昧、调和的,具有橡胶性(考茨基在德语中作Kautsky,与橡胶的德语Kautschuk发音近似),而此时他却这样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立场。

第二次摩洛哥危机与巴尔干战争的爆发让社会党国际局嗅到了大战的危险,国际于10月28日召开紧急会议,并提议在11月24—25日于瑞士巴塞尔召开特别代表大会。这次大会上,国际通过了题为《国际局势和社会民主党反对战争危险的统一行动宣言》的宣言。瓦扬、哈弟等人再次喊出了口号,「如果政治行动不足以制止,工人阶级应不惜一切使出第二个重要武器,即经济武器——国际的革命的反战大罢工」。但大多数发言者并没有认同这些举措,他们倾向于通过国际仲裁与普遍裁军来解决问题,最后通过的宣言也未规定具体的反战措施。

就像饶勒斯所说,在战和问题上,「所有政府由于害怕出现无法估计的后果,而不能作出决断。」维克多·阿德勒曾经指出,「历史的罪恶必然会收到历史的惩罚。我们希望,如果发生了这种罪恶,那么,自动而来的是(我这里说的是自动地)结束罪恶统治的开始。」既然可以坐等天鹅肉掉进口了,又何必作出无谓的牺牲?!一些资产阶级报纸也嘲笑这些社会主义游行,他们(指社会主义者)只不过希望能在事后给人一种假象,似乎他们在用抗议拯救祖国。

俄国社民工党的真理报

此外当时的国际还存在一种错误思维,国际局认为巴尔干战争及由此可能引发世界大战的危险,主要来自沙皇的俄国,英法德三国应该「谅解」,文明的民主国家应该联合起来消灭野蛮的专制国家。这种观点的出现并非偶然,它生搬硬套马恩关于俄国沙皇是欧洲反动堡垒的教条,忽视了所有帝国主义国家共同的侵略好战本性。正因如此,战争一爆发,大多数社会党特别是德国党的领导人们就一下子站在了政府一边,陷进了「保卫祖国」的沙文主义泥坑。

国际因战争问题分出右中左三派。右派有如德国的谢德曼、艾伯特等;中派有法国盖德、饶勒斯,德国的哈阿兹、考茨基、伯恩斯坦,奥匈的阿德勒等;左派则是德国的卡尔·李卜克内西、卢森堡、俄国的列宁等人。社民党右翼企图篡改第二国际的革命性质并使之为帝国主义战争服务,左派则一直旗帜鲜明地反对帝国主义战争,数量最多的中派也大都力图维持第二国际的革命性质,不过在战争的刚开始,中派的无所作为确实为机会主义的猖獗打开了大门。

德国社民党的斯巴达克联盟,后形成德共

由于这些中左派的马克思主义者坚持斗争的原则,他们受到了各种排斥与打击。以社会主义政党的典范德国党为例。1913年10月,法兰克福检察机关对卢森堡提起刑事诉讼,次年被判刑一年,14年5月时普鲁士陆军部长又对她提出新的诉讼。14年4月2日,另一名马克思主义者马尔赫列夫斯基被捕;6月16日,普鲁士众议院以李卜克内西1910年在党代会上发言侮辱沙皇为名,将其交付法庭。就这样,在德国党的演变的关键时刻,失去了一支同机会主义者抗衡的革命力量,机会主义统治全党终于成为一个不可否认的客观事实。对于俄国来说,最有威信的革命家、左翼政党的领袖们大都流亡海外,剩下的少数在监狱和流放地。法国党中不懈进行反战宣传的让·饶勒斯,在7月31日被一位狂热的民族主义分子刺杀。这位以反对军国主义和战争危险著称于世的社民党人,在他被害前3天,还在一次群众大会上说:「我们无需迫使我们的政府实现和平政策,政府正在实施和平。目前法国政府要求和平,正在努力维护和平。」

饶勒斯这种不切实际的和平幻想就是当时国际局对帝国主义「和平」政策盲目崇拜的写照,考茨基也曾在1914年7月强调,「第二国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大,这样团结。」从组织的角度看,它无疑是强壮的,但在政治性理论性上,则显得极为不力。特别是对迫在眉睫的军国主义阴谋和世界大战风险视而不见,这种本末倒置、主次不分的指导思想,为国际的分裂埋下了隐患。战争一爆发,国际战前高喊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口号,就转化为全世界无产者相互残杀的实践

8月5日,列宁在克拉科夫于报纸上获悉德国党的「八月四日政策」后,即公开宣布「这是第二国际的末日,……从今天起我不再是社会民主党人,而要成为共产党人。」在国际的多数成员党公开倒向资产阶级的同时,一批马克思主义政党与马克思主义者异军突起,他们高举反战和革命的旗帜展开斗争,逐渐成为当时国际工人运动的中流砥柱。

壮烈的正面战场

8月1日,德国对俄宣战,俄国正式卷入一战。尽管理论上俄国的军事改革得到17年才完全达成,但俄国并非对战争毫无计划。战争爆发后,依据12年就已经制定的「А方案」(А指奥匈,方案针对德国主攻法国方面),俄军将四个集团军派往加利西亚,两个集团军则前往东普鲁士。根据法俄军事协定,俄国有义务在动员的第十五天起派出军队对德作战,实际上也是如此,在八月中旬俄国在两个方向上同时向德国与奥匈帝国发动了攻势。

俄军对东普鲁士的草率进攻起先取得了表面的成功,但两个集团军缺乏合作,随后被反应过来的德军逐个击退。尽管战术上取得胜利,但德国在战略上失败了,俄国的大举进攻迫使德国统帅部将部分部队从西线调往东线,严重削弱了德军突击集团(比较讽刺的是,德国的援军因太晚到达而没有派上用场),很大程度上改变了马恩河会战的结果。此外,德国增援奥匈的计划被破坏了,这就使俄军有可能在加利西亚的主要方向重创奥匈,换言之德军的这次胜利是以奥匈的惨败作为代价的。到九月中旬,世界大战的「第一回合」已经过去。马恩河胜负已定,德军计划中对巴黎的大举突击已明显遭到失败;俄军对东普鲁士的入侵失败了,同时伦贝格之战以俄国的大胜告终。

华沙—伊万哥罗德战前

俄军在加利西亚取得胜利后,准备依托波兰突出部继续出击,入侵西里西亚,此举是进入德奥心脏的最短途径。而德军对东普鲁士的胜利控制仍然表明,俄军渴望采取的军事行动会面临来自德军的致命危险,这一点似乎被俄国指挥官忽视了。9月22日尼古拉大公在霍尔姆召开会议,调整进攻前的俄军部署,原本的第2、1、10集团军承担北方的防务,在十月的上半月,三个完整的集团军将被部署在从桑河与维斯瓦河汇合处向北至华沙的防线,而此时——第9集团军在最南部,第4集团军在伊万哥罗德周围的中心地带,第5集团军与第2集团军携手充实华沙周围。

事实上还未等俄军进攻,德奥联军就已经从南方向华沙—伊万哥罗德方向发起猛攻,兴登堡、鲁登道夫的军事「冒险」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至10月12日,马肯森军的4个师离华沙已不到20公里,占领了几乎就在城市边缘的一个重要铁路枢纽站。不过同盟国军队在长时间进攻后已经到达了强弩之末,俄军人数上的优势压垮了联军,17日,兴—鲁下达了撤退令,这撤退迅速而又敏捷,第9集团军采取强行军退到西里西亚,而沿途他们蹂躏农村,并通过早就安置好的炸药破坏了沿途的公路铁路。德军的撤退是俄军反攻的讯号,19日起,俄军在漫长战线上发动了滚滚的攻势。而此时,德军已经开始策划将重兵运往东线,以增援岌岌可危的东方战场。通过铁路,德国很快地在西北方的托伦至瓦尔塔河一线组织了新战线,而俄军却仍在早已没有人的方向上漫无目的地追击著。最终,通过交通与后勤上的优势,一四年东线的最后一场战役以同盟国的胜利告终。

尼古拉二世与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

一五年对于俄国来说并不好过,波兰糟糕的交通使俄军难以恢复战斗力,另一方面在兴—鲁的劝说下,德皇决定采取东线战略,在东普鲁士和喀尔巴阡方向上突击,在「波兰口袋」中消灭俄军。在德军持续的攻击下,俄军被逐出了波兰的突出部,而他们曾把这块土地看得如此珍贵,曾为这块土地付出如此大的牺牲。至此局势变得简单了,东方战线几乎变成正南北走向,在这年的战争中,德军毙、伤俄军近100万人,俘虏75万人。但实施大规模包围的所有机会都已成过去,兴—鲁打一场超级坦能堡会战的梦想宣告破灭,一部分军队被调往巴尔干方向。9月间,由于协约国在加利波利和波兰地区的失败,保加利亚决定加入同盟国作战,10月14日正式参战,这给了勉力支持的塞尔维亚致命一击,到1915年底塞尔维亚已被全境占领。塞军的失败使中欧同盟在军事上和政治上捞到很大好处,德国打通了到奥斯曼的交通线,奥地利则可以把部分兵力腾出来对付义大利和俄国。

正在这时,沙皇不顾大臣们的劝告,亲自执掌了军队指挥权,米哈伊尔·阿列克谢耶夫任总参谋长并实际负责指挥,尼古拉大公受贬前往高加索指挥对土作战。沙皇的操作与其说是出于军事原因,不如说是政治原因。战争爆发前夕,立宪民主党、十月党、进步党等自由主义政党先后发起成立了全俄地方自治和城市联合会,1915年5月又成立了军事工业委员会。至1915年夏秋,各种社会组织纷纷成立。这些社会组织成立及其活动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了明确的政治任务,它们广泛参与了包括军事后勤在内的组织活动,自由主义者们希望它们成为促进政治改革的工具。而尼古拉二世丝毫不肯像自由主义妥协,14—16年的杜马几乎停摆——沙皇在战争预算通过后就让议员们「休假」去了。

布鲁西洛夫攻势

一六年以来,埃里希·法金汉的地位逐渐恢复,按照他的想法,德军在东线取得的「辉煌」胜利都是华而不实的、次要的,这一切都不如在西线组织一次成功的进攻。现在他重掌大权,故毫不迟疑地决定在法国发动场声势浩大的进攻,这给予了俄国休整并反击的机会。虽然俄军在节节胜利,但从伤亡数字上看,进攻并不出彩,仅中间布鲁西洛夫的出色表现为俄国挣得一分,这场大胜成功将摇摆的罗马尼亚拉入协约国阵营。不过当兴—鲁「东线派」再次掌权后,俄军的好日子到头了,德奥在东线的兵力从1300营增加到1800营,迎接俄国的是绝望的「寒冬」。

与奥斯曼

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奥斯曼帝国面临著由内而外的战争威胁,仅在08—13年间就经历了三次防御战争、一次革命和数次内乱。一战前希土几近擦抢走火,不过在七月危机爆发时,奥斯曼却好似不在漩涡的中心,萨拉热窝事件和随后列强间的摊牌似乎淹没了巴尔干的戏剧。当然这只是表象,细心观察的人仍可发现水面下涌动的暗流。从1676到1878年,俄国与奥斯曼土耳其已进行了十次战争,俄国对沙皇格勒(即君士坦丁堡)的野心从未消亡,即使欧战全面爆发,俄罗斯也做出准备向奥斯曼进攻。

面对俄国入侵的威胁,七月底开始奥斯曼与德国的关系开始迅速升温,24日德土重启结盟对话,奥匈宣战与俄国动员的消息再次刺激了奥斯曼,德土终于在8月2日缔结了秘密的防御条约。然而奥斯曼人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似乎沾染了拜占庭的狡黠,在这份措辞精妙的协议中,奥斯曼索求德国的保护,却只承诺当德奥都向俄国宣战后才对俄宣战。同时,被认为属于亲德派的战争大臣恩维尔帕夏也在暗中与俄国人往来,他承诺在「解决巴尔干问题」的前提下加入协约国与奥地利和德国作战。不过外交大臣萨宗诺夫否决了这个方案,俄方底线仅是保障奥斯曼帝国现有领土的完整,俄土这对老冤家最终还得在战场上见真章。

奥斯曼彻底倒向德国,也有英国在其中推波助澜。七月底,海军大臣丘吉尔提出暂缓交付奥斯曼订购的两艘无畏舰:苏丹奥斯曼一世(阿金库尔)号与雷沙迪耶(爱尔兰)号。31日这天,英国人控制了这两艘战舰,很快她们便被编入英国海军序列。奥斯曼帝国早已支付了全额费用,且其中大部分来自公共募捐,英国的这一举措对土耳其无异于国耻,这断绝了两国结盟的任何可能。此后,奥斯曼帝国开始动员,并飞速向德国靠拢。当然,由于此时奥斯曼的领导者们的意见不完全一致,奥斯曼对最终参战仍在迟疑。这时又一诱因发生了,戈本号与布劳斯特号,这两艘德国的新锐巡洋舰,从阿尔及利亚周围海域一路杀出血路,将要到达奥斯曼境内,奥斯曼可以趁机向各方开出更高的价码,终于在8月6日,德国答应了土耳其的六项要求。10日晚,两舰驶入海峡,奥斯曼实际上已经加入了同盟国集团。

戈本号在博斯普鲁斯

8月10日这天,奥斯曼争夺战落下了帷幕,丘吉尔把它叫作「军舰换来一个帝国」。在这场大战中,奥斯曼的的加入让战争更「世界化」了。虽然硬实力不是一流,但奥斯曼有两点十分出众:其一是地理位置。此时的奥斯曼仍是横跨两洲的帝国,它占据了黑海海峡——俄国有一半的出口包括九成的粮食出口都得经过黑海海峡,同时它还能威胁著大英帝国的重要运输线苏伊士运河。其二是奥斯曼拥有哈里发的名义,1914年时,世界范围内约有2.4亿穆斯林生活在殖民统治下,其中绝大多数就在协约国管辖下:1亿人在英国治下,2千万身居法国殖民地,另有2千万在俄国管辖下,在苏丹号召发起对协约国的「吉哈德」后,这些穆斯林就可能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10月29日,奥斯曼海军在未宣战的状况下袭击了俄国黑海诸多港口,这事实上宣告了奥斯曼的参战。虽然俄国早就有针对奥斯曼的军事部署,但黑海舰队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形成有效的战斗力,前期战斗主要在陆上爆发。

不过,最为世人所熟知的要数英法联军进行的加利波利战役了。1915年赫伯特·基奇纳以「重新与俄国建立联系……以及解封在黑海被封锁输运的小麦和船舶」为名,开始策划进攻达达尼尔海峡。英法的单边行动引起了俄国的极大不满,俄国对君堡的野心是昭然若揭的,萨宗诺夫就曾威胁,「俄国一定要拿下沙皇格勒,否则它将与德国单独媾和」。俄国对英法邀请联合作战的反应十分冷淡,并且以强硬的语气拒绝希腊企图分一杯羹的请求。

英国的战争准备只可以用灾难性来形容,从开始策划到试探性进攻再到正式进攻花费的时间太长了!进攻失去了突然性。陆军大臣基奇纳反复无常的态度也影响了作战,一五年的前三个月被花在讨论登陆地点上,当英法海军全军出动时,陆军却根本没有做登陆准备。3月18日,英法海军突入达达尼尔海峡,这场作战遭受了巨大失败。在水雷和岸防炮的打击下,18艘英法军舰付出了3艘沉没、3艘受伤的代价。后面便是4月25日开始的登陆作战了,士兵们在战斗中展现了无上的勇气,但双方毕竟没有采用新的战术,战斗很快变成了惨烈的堑壕战。局面陷入僵持,这对奥斯曼有利,加利波利的枪声渐渐停歇,最后英法联军只能灰溜溜撤离。

加利波利战役

随著最初胜利进军的幻想破灭,主张登陆的丘吉尔成为了保守党攻击的对象,最后他被免去海军大臣职务。总的来说,英国的计划过于冒险,它低估了土耳其人保家卫国的决心。如果15年上半年英国选择在乞里奇亚地区进攻——这是个更保守却也更实在的选择,那么战争进程将大不一样。

对于俄军来说,比起惨淡经营的正面战场,他们在高加索战线取得了可喜的成就。高加索的亚美尼亚高原的海拔都在1500米以上,每年到12月下雪时能形成2米以上的积雪,这种天气自然是无法进行战斗的。1914年时,俄军一开始准备偃旗过冬,而野心勃勃的恩维尔却想发动一场奇袭,他将周边的军队悄悄集结起来,到12月初总规模已经达到15万左右,包括库尔德军和其他辅兵,有10万的机动兵力用作进攻,而俄守军仅有6—8万人。恩维尔的轻兵直入取得了成果,25日阿尔达汉被攻占,26日攻到萨勒卡默什城下。但恶劣天气给土军造成了严重损失,恩维尔也低估了俄国人的士气,29日是战局的关键时刻,就在这天夜里,几百人的土军小分队成功占领了城中心的营地,待到天明,镇定下来的俄军发动了反击,土军开始崩溃。至1月中旬,出征的军队仅有1.8万人狼狈不堪地回来。自此,土军被彻底赶出俄国,等土军下次攻入俄国境内得要等到1918年了。

萨勒卡默什的大败,不仅让奥斯曼直接死亡六万左右的士兵,也同时带来了致命的传染病,在1914年10月到1915年4月这段时间内,约有十五万人患上各种传染病,而动乱使医疗条件进一步恶化,某些地区传染病的死亡率高达80%。惨败激化了奥斯曼内部的矛盾,针对亚美尼亚人谣言被炮制出来——「就是他们暗中为俄国人服务,这些异教徒带了了疾病和死亡」,奥斯曼政府开始策划将亚美尼亚人驱逐至其他地区。1915年4月20日凡城(Van)事件爆发,这标志著排斥亚美尼亚人达到高潮,后来的战争中,凡城三易其手,待到秋天俄国彻底占领时,整个安纳托利亚东部地区几乎不再有幸存的亚美尼亚人。没有人知道1915年亚美尼亚人死亡的确切数字,新的人口统计学研究认为战前亚美尼亚人约有150万,其中有65—70万人丧生,还有一些学者认为有上百万的遇难人数。

1915年底,同样是一个冬天,俄驻高加索部队参谋长尼古拉·尤登尼奇决心趁奥斯曼军重新整补前发动攻势。公历1月7日—14日是东正教的圣诞与新年,他声称要在军队中庆祝节日,同时散布进攻波斯的谣言,但却在暗中准备冬装、补给、大炮与弹药,这连新上任的总司令尼古拉大公都蒙在鼓里。1916年1月10日,正教圣诞节的第四天,尤登尼奇发动了进攻。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土军全线溃败,至2月16日俄军攻陷埃尔祖鲁姆。因三月中旬开始的春季泥泞会导致完全无路可行,俄军随后的攻击只局限于滨海地区。在海军的配合下,3月8日占领里泽港,4月15日占领特拉布宗。直到16年9月,寒冬突然来临,双方便转入防御,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俄军在高加索战线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俄军攻克特拉布宗

另一方面,黑海舰队也很快取得了制海权。在黑海这个「澡盆」里,战列和战巡并没有派上太多用场,布雷艇、扫雷艇、雷击舰和潜艇这些才是决定战局胜负的关键。俄国的布雷战术与定期扫荡破坏了奥斯曼的海上交通线,以致土海军连出海的燃煤供应都无法满足,这种情况形成了恶性循环。至17年,俄国海军完全控制了黑海,俄国陆军在高加索战线也掌握了主动权,但随著1917年3月革命的爆发和反战情绪的蔓延,俄军进攻的脚步停下了。

皇帝和妖僧

自1613年罗曼诺夫王朝统治俄罗斯以来,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了。罗曼诺夫王朝首任沙皇米哈伊尔一世是通过缙绅会议的推举上位的,此时的俄国是典型的等级君主制,罗曼诺夫享国日久,专制君主制后逐渐被确立起来。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有著很深的专制主义思想,在1895年1月29日首次公开演讲中,他宣布将禁止自由思想的萌芽,直接了断地将专制主义的原则告白于天下。

尼古拉二世

尼古拉二世有一个可怕的外号——「血腥」尼古拉,这个外号起源于霍登事件。新沙皇的加冕礼定于1896年5月举行,同时还有为期三周的庆祝活动,5月30日(18日)在霍登广场有一个分发点心的庆祝活动。但是筹备委员会的失职造成了灾难,50万人聚集在约九平方公里的场地上,致使了人民相互践踏的大惨案。据报道可能有4—4.8千人死亡,3千人重伤,数万人伤残。而这位外表显得温文尔雅的沙皇,只在日记里冷冰冰地记载「(拥挤中)约有1300人被踩死。我在十点半得悉此事……这一消息给人留下一讨厌的印象」。成千上万的民众非死即伤,而沙皇依旧照原计划参加法国大使馆举办的盛大舞会,只在事后草草拿出9万卢布进行赔偿。一些神秘主义者宣称这件事预示了沙皇的悲惨结局,这显然是无稽之谈,但从这件事中人们看到了尼古拉二世伪善面具下极其残忍的那一面。1905年1月22日(9日)冬宫血腥星期日事件发生后,人们再次记起那场「血腥」的加冕礼。当然此时群众的力量无法推翻沙皇的专制统治,这种情绪沉淀下来,最终迸出颠覆的威力。

为了应对1905年的革命,沙皇也采取了一定的让步举措,俄国转变为(二元制)君主立宪制国家。俄国拥有了杜马(议会),这是人民群众广泛参与、自由派长期努力、保守派做出妥协的共同结果。但沙皇从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权力,他采取了波拿巴主义的统治方式,具体的说就是在议会保持「两个多数」:保守派和自由派,使自己以「超阶级」、「超党派」的面貌出现,从而获得最大限度的权力。

这种「平衡」局面因战争结束了,大战爆发一度缓和了沙皇和资产阶级的关系。但随著战争失利,政府内的部分官员开始和自由派谈判,这种局面震动了最高当局,沙皇在以「宫廷党」为代表的右翼势力的怂恿下全力打压之。他开始更多依靠宫廷党和大臣会议(类似内阁),而不是杜马及其他自由派组织。

漫画「俄国的统治家族」

格里高利·拉斯普京,一位西伯利亚托博尔斯克省的农民,与皇后亚历山德拉·费奥多萝芙娜形成了宫廷党的核心。宫廷党在战前已初步形成,并影响沙皇决策,此后战争爆发,它开始疯狂地攫取国家权力,成为了俄国历史上的疯狂一幕。

宫廷党对俄国的强力干预首先表现在它对政府大臣的任免有决定性作用,在整个战争期间大臣会议共更换了6名内务大臣、4名陆军大臣、3名外交大臣、4名农业大臣、4名司法大臣,这些举措多出于皇后的建议和以拉斯普京的「指点」为依据。有名的「亲德派」外交大臣施蒂默尔正是这样入阁的。同时,宫廷党也开始干涉国家政务和军队事务,这些矛盾在1916年10月的杜马会议上爆发了,「资产阶级自由派」在大会上痛骂这个躲在幕后的黑恶势力,以血统为名,把来自黑森的皇后斥为背叛、进行和谈的施蒂默尔斥为卖国。这次斗争以杜马小胜结束了,但这次胜利终究是不彻底的。黑暗、腐朽的宫廷党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它是整个垂死、衰败的俄国君主制的衍生物,它加速了统治阶级的分裂,最终摧毁了君主制度。

(未完待续)

上一篇:

波粒联邦:布列斯特和约始末(一):大战序幕?

zhuanlan.zhihu.com
图标

推荐阅读: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