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咧咧的年轻女孩失踪了。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三下。

我说:你好。

片刻的迟缓。

对方慢慢说道:北区派出所吗,我遇到了些麻烦。

顿了顿,然后接著说:我女朋友失踪了,就在昨天。

我问:你能告诉我与她相关的信息吗。

男子说:当然。

男子话语间极其平静。

我向队长汇报情况。

队长正用一把早生了锈的剪刀修著指甲,清脆的叫声却是刺耳,两脚翘作领导人的风范,脸上挂著毫无表情的表情。

我轻声问第二遍。声音太低只有自己能听清,甚至怀疑我刚才说了什么。

队长不擡头:这事吧,你办得了。

我只好唯唯诺诺称好,只有在此时才敢承认自己的能力。

所里的车将我送往男子住处附近,我还没来得及道声别,警车早过了目力能及之处。

到楼脚还要走一段河边石子铺的路,石子棱角锋利,压脚。

男子住在十楼,我想,他要是直接告诉我是在顶楼倒还不介意,我介意的是没有电梯。擡头感叹,望而生畏。

爬到楼顶,已大喘粗气。门虚掩的,屋内像是敲击锅碗瓢盆之声音,清脆作响。

门上居然装了按铃,不过如此简陋的一栋楼,有些惊讶。

屋内的男子闻铃赶来,笑语相迎:进来吧。

房中空空荡荡,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套沙发,一台电视,一张茶几。仅此而已。墙上贴著大幅的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男子冷漠,女孩嘟嘴,摆著造型,背景是泛黄的天空和树枝丫。

男子高大,发长竖起,两颊白皙,像刚患了一场大病。

男子坐下,指了指另一旁的沙发,说道:坐!

我说:这照片上的女孩便是你女朋友?

男子笑而不语。

我直入话题:她失踪前你们之间谈了什么,是否察觉到什么异常。

男子说:正常得很,如往常般。

我说:她有没有告诉你去哪里。

男子说:没有。普通人罢,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上班下班。

男子说话如同在说笑,未见得有半点担心的神色。

我问:她的电话是否能打通。

他说:哦!她手机落在了家里。

听罢,似乎觉得答案尽在咫尺,细想,却不禁疑惑得如身在大雾之中。

我说:我能不能查看一下她的手机。

他说:当然,不过你也查不出什么。

说完起身翻找抽屉,顺便递过一张照片。

我接过,说道:未必。

他像是轻视的一笑,又说:照片太少,好好保管。

我掂了掂手中的玩意:手机也要放上几日,不介意?

从男子房中出来,看著楼梯向下弯曲,仿佛无尽的深度在伸展,汇聚成一个点,无影无形,浑然成谜。

不觉间,心中思忖著他物,不知何时已走完这起伏不平的阶梯。额上正出著汗,呼出的雾气片刻间就消散,等不及要各行其是。抚著有些隐隐作痛的胸间,刚才没注意只顾一个劲的往下赶。

刚迈出脚步,正想跨出大门,便被一位大叔给叫住。

我客气地问:大叔,何事?

大叔背著竹制背篓,提著一只硕大的红色布袋,不时往油黑的大衣上抹著烟灰。

大叔说:你是警察?

我说是。

大叔拍了拍大衣:不像,不像。

我说:大叔,没事我走了,你觉得谁像你就跟他搭讪吧。我忙得很。

大叔慌了,忙拦住我。

大叔说:你是不是被顶楼那个男的叫了来?

我困惑:你怎么知道?

大叔冷哼一声,然后就是笑,笑完不说话。

我不屑,正想走开,大叔又开口了。

大叔傲慢地说:年轻人,你真是年轻不知世事啊。我劝你就别瞎忙活了,你别看那人多正常,他刚从精神医院回来,头脑不好使。

说完就走开了,还直摇头叹息,像田坎上的鹅。

我愣站了半天,不知所云。

居委会就在附近,还好大楼不高。

屋里一个年轻小伙在看著荧幕上的连续剧,没听见我敲门的声响。我招呼一声,掏出我的工作证。听我一番解释,便习惯地伸出手来,握我的手。

脸上和嘴间都像碰上了老友,不停问候:你好你好。

小伙把位置让给我,替我翻找这几天监控的影像。

我纳闷,为何近两天的录像都没有女孩的身影,男子告诉我她是昨天失踪的。

小伙也皱了皱眉:会不会没在这里住?

我肯定地说:不会,他们一直住在一起。

我突然想起了大叔的话。

小伙继续著,感叹道:怪了怪了。

直到找出六天前的录像时,终于出现了除男子以外的第二个背影。

一个穿著破烂,满脸胡渣的男人从房间出入过,他竟从口袋里掏出了房间的钥匙。他是谁?继续往前,监控好似出了故障,一片漆黑。

小伙猛拍桌子:怎么可能。

我有些恼怒。

小伙忙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我说:你有话直说。

他解释:他是小区里的一个流浪汉,至于他哪里来的钥匙,就不得而知了。

我问:六天以前的记录怎么回事?

他耸了耸肩。

我问:怎样才能找到他?

临近傍晚,光线慢慢被隐藏。没有风,可是冷空气本就是冬日的象征之物。天空泛黄,就像老照片。

小区附近的地下停车场横七竖八地挤满了车,似乎是簇在一起互相取暖。

一辆老旧的黑色大众车窗上全是灰尘,有好久未打理,车的前轮早坏了,深凹露著难看的表情。车与墙恰好围成一方能容纳下一个人的范围。一个流浪汉正躺在那里鼾声微起。他穿得极其单薄,四肢蜷缩成一团。发长而乱,未修边幅。

我问:冷吗?

他睁开眼,困惑地望了望我,眼中装著恐惧,一手掀开放在胸前的大个布袋,坐了起来。

我说:走吧,包吃包住。

他向我伸了伸双手,做手铐状。

我说:麻烦不用。

警车来得迟缓,开警车的是一个新来的,或许怕生。

我试图找他搭话,却只见得他望著车窗以外,眉头紧皱。

在一间屋子将他安定,拉出椅子,说著职业性的语言,请坐。

我递过女孩照片:认不认得?

难得的,他点了点头。

心中一喜,继续追问:你与她是何关系?

不回答。

我问:你是否知道她失踪了。

除了眼中依旧恐惧,忽而似乎又是悲伤。

缄口不言,于是心中便是一阵失落。

我说:目前你是最大嫌疑人,有劳配合。

话毕,失了耐心,锁了门出去。

各式的灯光闪烁得刺眼,喧闹的吆喝声不停息。

服务员彬彬有礼:欢迎光临。

我瞅了瞅橱窗里闪闪发光的金银配饰,灯火辉煌让人易生迷惑,我已辨不清那光是来自于何处。

客人依稀几位,多是某人先提离开然后要用悲痛欲绝来形容的青年情侣。离前台最近的更耀眼的地方有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他们互相牵手为自己的爱人戴上戒指。

前台坐著的服务员估摸十五六岁。

我在前台试图说清我来的目的,可是仿佛早就了解了什么,未待我说完便领我往里屋坐。

里屋一个秃头男人正靠窗抽烟,挺著能撑游轮的大肚,目光闪烁仿佛又发现了商场的新鲜事。前台服务员转身走开,我发现她的肩上别著蝴蝶。

我礼貌性的敲了敲门。

男人是这家珠宝店的老板。

听了声音,老板侧了身,欢迎地说:请坐请坐。

还走过来递上一支烟,是支难得的好货。

老板嘻嘻哈哈,如年幼孩子一般自顾自地开玩笑。

为我引路的服务员端来白水。

老板说:哈哈,店里的人都吃白水的,嘿,白水营养。刚才那位是我女儿,年轻人嘛,不能娇生惯养。

我赞成道:老板说得有理。

老板说:你看见外面那帮娃没有,拿了父母钱,在大街上打牌。唉,我看得明白,以后不知是啥人。

我点点头,就差双手举著鼓掌。

老板突然问:诶,兄弟,你咋突然造访,让我来不及准备。

我笑道:恭维的话就不必了。

我往窗外望,试图寻找什么,路灯下只有地上狼藉一片。

转而我问:你这里是不是有位员工最近没来。

老板说:是啊是啊,请假了。

我问:什么原因。

老板说:不知道啊,人家还是得有自己隐私的,人性化嘛。

我在包里翻找半天,把照片递给老板。

我问:是不是她。

老板说:是啊是啊。

我平淡地问:你知不知道她失踪了。

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残余的白发一闪一闪,刚才的笑容也全然不见。

他独自念叨著不可能,翘著的二郎腿有些微颤,头低垂,眉宇弯。

声音低沉,仿佛是在一阵胡言乱语,大概不过只是扼腕叹息之类的语言罢了。

不知好久,屋外喧嚣渐隐没。弯月爬上了头顶,茫茫月光一片,却不见温暖。金店老板似乎也恢复平静。

我谨慎问道:你知不知道她失踪了。

他摇了摇头。

他低声说:三天前的晚上,该她夜班,恰好一位客人又磨蹭许久,人尽,已是深夜。她执意回家,拗不过她,我担心,送她。到了后,她下车,她说她要请假,我没在意,随口说声好。哪知如今变作这样。

他说得伤心,我不好打岔,不敢发表评论。

我站起来准备要走,他没有要送的意思。

他只说:没有茶,真是歉意。

月亮不知何时已然不见,夜色更加朦胧,我长吁一口气,准备回去睡个好觉。

我想,多好,不必像他们一般说谎。

晌午,阳光灿烂,空气温和。

被响铃吵醒,梦中醒来的人最脆弱,模糊,茫然,午睡过后就像过了几个世纪,想著过去,一番感慨。

我说:你好。

是位男子熟悉的声音:案子进展如何。

我试图安慰:别著急,我会尽力。记得来时把手机捎去。

他笑道:不著急,等著便是。

他很乐观,可是一切等待终究也只是谜,无尽摸索,始终不见踪影又何意义。存在于等待经久不变的又是什么。

我竟无言,我又知道什么?

末了,电话已被我挂断。只是坐著,自言自语的本领也已忘掉。

是另一阵响铃打破沉寂。

接上后没有声响。

再度响起时,我有些犹豫。

对方却急促地开口了:一个女孩失踪案,是不是,你在查?我想,我可以帮到你。

声音断断续续,气喘不已。

我问:你了解些什么?

他说:现在,不方便,找个,地方聊。

他给了我地址。

我正想问更为详细的信息,只有不断嘟嘟声。

我向队长申请专车,队长缓慢说道:车,没有了,案子,早结了罢。

说完转身便走。

我难得有些恼怒,却不敢言于表。

细掏兜中货,除了一张皱巴巴五块,干净得彻底。

漆了红色的公共汽车远远地摇摇晃晃地来了,雍容姿态,有如富贵女人。

后面的推著前面的上了车,坐著的低头无视站著的。人与人之间擦著肩碰著脚,各自目光迎接窗外景哪管你是否怒目。

雍容的富贵女人一个急刹,挤在一起的动物皆是前仰后合。

上来,下去,重复,一站一站。

在人群中我注意到了一个女孩,我很熟悉,我不知道我是否见过。

她挤到我的边上,把可移动的窗户打开,让寒风吹进。

她指指点点漠视的青年,她比比划划过路的行人,她声音很大却好听,我居然不讨厌。

我想,她或许只是代表一种情感,让我著迷。

有人吵嚷了起来,司空见惯。占了上风的人满脸戏谑,丢了面子的人甩手下车,常理罢。

我看见的是一个年轻人对著背著背篓的老人吼叫,人们骂他没良心,他骂人们少啰嗦,我的家事你甭管。

我问旁人,旁人说老者是青年父亲。女孩努力挤过去开始说教。

我不喜欢插手这些闲事,对于那样的人我很厌恶,索性不看。

嘈杂又复平静,声响快到站,我找到话茬,我问女孩她的名字。

她开心地说却没看我:我姓陈,陈旧的陈。

我下了车,我对她招手,但她背对我。

我在候车亭坐了片刻,然后起身,我忘了我要做什么。

小区被河流围成半岛,过了街道,是失踪女孩的家。

枯枝败叶下一个戴黑色镜框的男子靠著树干,那树干被铁圈勒出深痕,男子手提挎包,两眼迷离。

他似乎已看见我,正对我笑。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否在看我。

我若无其事左右徘徊,他说话:我找你。

我惊讶又庆幸他认得我,不然此番拜访是徒劳。

我说:抱歉,来晚了。换个地方谈?

他说:不了,没时间。

他说话时眼镜总往下掉,于是他不厌其烦地把它扶正。我只和他的肩膀对齐,以至于和他说话我总要擡头仰望,这让我很不高兴。他身形消瘦,如阳台晾衣的长杆。初看见时,我突然萌生出要学好英语的念头,他的脸庞与欧美人无异,高挺鼻梁,我竟一时著急寻个翻译。

他说:女孩是我高中同学,有段时间我迷恋她,尾随她到这座城市工作。

我问:她何种态度?

他轻快地答:我找过她,我只对她说,好巧。她什么也不知道。

我说:可她谈了朋友。

他说:哦,我不看好他。他终日沉沦在游戏,那是他与外界相连唯一的窗户。

我问:他们又是如何走在一起。

他说:我不知道,她自有她的想法。

我问:那你还痴迷于她?

他说:没有一成不变的人。可是,于我而言,痴,就是痴迷到底。

我转过话题:你要告诉我什么。

他说:你想知道的,你知道了。或许我想,他俩吵了架。

他转身便走,不再客气,背影像刚才他身后的树。

我不知道他要去何处,我不必知道。

裹著围巾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身后跟著脚著一双布满泥垢棉鞋的男子。

妇女俨然阔太,可衣缝掉了线,瞒不住她这一假身份。男子大概是她丈夫,不过两人打扮极是不配,男子一顶黑帽,黑色的好处就是不能轻易察觉久戴不洗的痕迹。

妇女说话,那声音害怕让人听不见:我要报案。

男子插嘴:我娃不晓得啥时跑了。

妇女目瞪男子片刻,大概让他退后。

男子知趣,弓背不敢怒,两手作揖状放进衣袖。

我问:为啥事逃走。

妇女眉毛一扬:就打了她,可我们为她好。

我问:为何非得要打。

妇女说:那娃倔得很,不打不听。

男子又插话,话语激动:我劝她适时收手,她不听,现在好了,走都走了。

妇女沉不住气,振振有词地骂他:要你多事,你又什么时候管过娃。

我说:好了好了,说说孩子特征,警局帮忙找。

妇女说:女孩,瘦,平常高。

男子拍手说道:她生日我送过一个卡发蝴蝶。

队长听罢我的叙述,蹙了蹙眉:你真以为轻易找到。

我点头:应该不难。

他不再发表评论,重回椅子盯著电脑。

习以为常了,我不在意他的眼光。

屋比平常的暗,窗户上糊的各种杂志扉页有些脱落,阳光透不过,找狭窄的缝隙拚命挤进来,桌上又落满灰尘,我带到警局来的寒碜男子面窗站著,琢磨著杂志的字体,像是想要发现新的大陆学说。

我问:最近还好?

他转过身子,目光在我身上寻找,然后坐下,继续他的阅读。

我递过纸和笔,面带笑意:不想说你可以试著写下来。

听过这话,他有些犹豫,停顿片刻,进而听我所言。

他的字歪歪斜斜,词语简单,有些字甚至不全,勉强能猜出其意。

他握笔颤抖,写得投入。

纸上出现几个字,争吵,逃走,另一个大概是虐待。

我笑说:你不必玩文字游戏。

他不理会,继续写道,碰巧,少女,车祸。

写完,他神色有些激动,抱头哭泣。

我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他是懊悔还是悲痛。只好作罢,退出屋子独自琢磨。

我将几个词语连做句子,句子化为故事。

我错过的故事很多,错过的故事就是无关紧要的历史,历史是别人的,生活是自己的。

我想,得和这个故事的创作者谈谈了。

又是如雍容妇人的汽车,又是拥挤的地方一站一站,不再看见那个女孩,那只是生活的投影。

靠楼道旁是陈旧的杂货店,橱窗里摆著香烟,墙上挂的是斑斓的雨伞。我正有意买包烟。

店内狭小,立脚的地方有限,地板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玻璃板落满灰尘,一派陈旧的气息。墙角堆满回收的破铜烂铁,靠门一方板凳被倒放。

我往里屋唤了几声老板,没有回应,片刻一位秃顶的老人推门出来。

我说:大叔,一包烟。

老人递过灰黄烟盒的香烟,上面印的全是外文。

我说:大叔,板凳不坐,为何要放倒。

老人答道:别人都以为,合乎别人的规则,才能看作做得规矩。

老人往里屋走:进来吧。

夹在中间的是厨房,一个小孩正狼吞虎咽,没有看我。

厨房往里,一片漆黑,我左右摸索,似乎有什么飞过。老人倏地按了灯台,灯光闪烁几下才稳下阵来,我吓得一个踉跄,幸而扶住生了锈的放衣架子,不至于摔出狼狈相来。灯光灰暗,像极单调的景色画又抹了层暗淡的油,色彩朦胧,景致神秘。另一架子有一庞然大物,歪著脑袋,倒又吓得我退后两步。架子旁是工作台,台上放著食槽,槽外七零八落的是喂那只大物的食材。那大物嘴喙弯若钩子,倒和老人的鼻梁相似,眼里透著蓝,透著厉害。老人抚摸大物后背,他们站在一起如亲兄弟。

我问:整日关在这里他不觉得无趣。

老人说:夜晚我会放他出去溜达。

我问:他不害人?

老人整理著桌台:哪有靠两只脚走路的厉害。

老人顿了顿,望著屋顶:他整个飞在城市上空,恐怕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我转过破旧楼梯往上走,回过头来,五颜六色的挂物换上灰暗。

房门虚掩著,屋内传来锅碗瓢盆稀里哗啦之声。这景致似曾相识。

门上按铃不知何时已然撤去,留下的仅是能窥探全景的小孔。我轻推开门走进,屋里多了一张桌子,上面的书随意就座,我拾起一本灰暗封面破旧的书,是加缪的《局外人》。

里屋的动静变得更大,有摔落声,有嘶吼声,声声掩过街道货车咆哮声,店铺甩卖声。

门上有裂开的缝隙,缝隙将两块木板拉开距离。我蹭到缝隙的高度往里面看。

地板上面有碎了的杯子,仰合的电脑,断裂的磁带。

男子捶胸顿足,颊有泪痕,手抓得头发蓬松,涕流而全然不顾。俄而盯住门露出一笑,我愣住,急忙躲开。待再次往里看时,他正拿著手机翻找。

男子兜中另一个手机的铃声响起,他将之掏出,定了定神,神情忽而又巨变,打开窗户,把手机抛得很远,他两腿颤抖,跪在地板,不知所措。而冷风吹进,吹进两片枯叶。

我试著想出一个大概,男子或许正如背篓大叔所言,他就是一个疯子,不过是在女孩失踪以后。

我轻拉上门离开,就像只是一个路过,碰巧的路过,碰巧让所有都成了碰巧。

队长被戴上手铐,让一帮人带著往省城远去,另一帮人只是茫然,看著车子变作句点,来不及挥手。

这是同事向我提起的顷刻前过去的故事,队长一直追求束缚别人,现在被别人束缚。

他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谈得不亦说乎。当我们评价别人时我们总是很感兴趣。

我问他们:怎么回事?

一人说:听人说因为酒驾。

又一人说:估计跟狐朋狗友幽会。

我问:就这样?

另一人大声回答,深情激动,好似此事发生在他的身上:岂止!开车撞了人,那人幸运极了!被好心者推开,就如电视演的,车撞上了好心人,可惜,没来得及抢救。但是队长罪名可逃不了,哪里是什么队长,他犯了错,得偿还。哪知他却想方设法掩了事实,不让罪行暴露,心坏的人啊,终究还是要被判刑。

听他们一番道来,我倒是无感,谁升谁倒,与我何妨。

我在办公桌旁找到一张照片,天空灰暗,树叶飘落,而人呢,露出笑靥,甚是可爱。

而我脑中似有几个人儿在跳舞,他们唱歌,还喝酒。

我独自黯然,零碎能回忆的往事中,画质也是灰暗,变得陈旧。

我知道,一切,吵嚷著的,都会变作风。

我问老板:你女儿呢?

他的头上多了一顶帽子,那种西式的礼帽。

老板笑著说:女儿呢,上学去了。

我说:我想讲个故事,我讲给别人,他们却不懂,不如你做我的听众。

他捣鼓著手中玻璃制的匙具,匙具做得造型美丽。

他说:很好。

我娓娓道来:有个女孩,举止大方,容貌秀丽。她交得朋友,嫉恶如仇,用文字批判不公,为流浪人寻工作。可是她却识得一位沉迷于游戏之中的男友,纵然在一檐下生活,语言但少得很。

老板停顿片刻,依旧低头自顾自地思索。

我继续道:争吵终是爆发,女孩气急败坏摔门而出,男人想跟上,但又打消念头,哪知女孩遭遇了车祸。男孩从此极其懊悔。而那些爱著她的人,她的老板,都只能陷于悲痛之中。

听完我的一席陈述,老板放下匙具,擡头望著我,神情严肃,让我忘掉我想说的语言。

老板开口说话:你是否想过,或许你不过只是旁观者,旁观者也算不上。你知道的,只是其一。

我竟有些哑然失色。

他说:那个女孩,救了别人。

我惊异地问:那人是谁。

老板说:是个女孩,受尽家人虐待,不愿回家。

我问:家人为何要虐待。

他说:童时便被贩卖,虐待她的,只是养父母。

此刻,只觉有些模糊,隐隐约约中,听到电视在歌唱:

人人都是向死而生

二零一六丙申寒冬 年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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