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久了那些逻辑论证的文章,就极其想写一些私人化的东西。私人化的感情,注定是一种内心的沉淀与独白,或者没有任何的线索和逻辑可言。

前几天翻到一个诗歌杂志,偶然看到了自己六七年前发表的诗歌。那时的我俨然还是一个略带中二的文青。所谓中二,大致就是指见了人就喜欢谈川端康成和村上春树,每逢阴雨天就觉得自己忧郁而哀愁,床头上摆满了顾城和舒婷的诗,总是喜欢在社交网路上无事说愁。

那时的我年轻的出奇,宛若三月的麦田无限放大著自己的高度和未来,这种离奇的情感中包含著各种非理性和夸张。当时的月色悠然地爬上学校的桂树,叶子在风中瑟瑟作响,宛若一个已入化境的禅师深夜时分于宣纸上画画中的留白。校园门口的摊贩互相讨论著彼此的收入和明天的天气,南边的山峰上层峦叠嶂的雾气缓慢地升腾。小城在十一月的深秋中显得寒冷至极,地面的黄叶无人清扫就会被深埋于土地之中成为养料。

我曾经每天晚上十二点睡觉,五点钟起床。因此我看过无数次那个小城里还在熟睡的场景,缓慢,迟钝,消沉之中又有点凄凉。深秋的空气中渗著微微的雾气和水珠,学校门口的路灯下微弱的站在那个卖饼的老头,还有树林中那条早已无人行走的路。那个老头年已六旬,靠卖饼子为生,他爷爷是卖饼子的,他父亲是卖饼子的,他也是卖饼子的。可是他儿子婚后死在一场疾病中,因此本该晒太阳的年龄,他依旧得来卖饼子。

饼子和烧饼不同之处,在于它略带著烤过的焦味,而且里面夹著蔬菜和酱油。类似于牛舌饼但又比他小。当时一个饼子只要一块钱,我早饭只吃这样两个饼就可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这个老头,一天能够收入多少?可是,他的回答却总是变来变去。有时高兴时就说他的纯利润可以达到一百块左右,有时却说只有七十块钱的利润。七十块钱一天的收入在当时的那个破落的县城,也能过的很好,至少能吃饱饭,甚至于可以每个月去给自己买件衣服之类的。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头给自己买过衣服,衣服常换却总是那几件。后来我才知道,他死了儿子之后,妻子就生了病,一直卧床不起,所以我才意识到他如此努力不过是为了让一家人都能有饭吃。

后来,我上大学时,学校去往公园的路上有一个大转盘,转盘的一边是花香遍溢的公园,里面有游乐场,有动物园,有闲情的垂钓者。而转盘的另外一边是一个站满了劳力的人力市场,这些人大都四十多岁,来这里为了生计揽活,基本所找的工作也都是以体力活为主的。我常常观察那些人的谈吐方式,衣著打扮,以及他们的面部表情。他们都是被生活所迫来到异乡谋生的人,他们的孩子在家乡的学校求学,妻子照看孩子和老人。城市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暂时的谋生的中介而不是目的。他们的目光呆滞而沉闷,手中提著的打工时的行李包,已经被洗的泛黄。一见到有招工的老板,他们就立即一拥而上,没有被选中的人带著些许失望又回到墙角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论是酷暑还是寒冬,都有一群人站在墙角边等待著工作。

我几乎能想像出他们工作的场景。在一个个建筑工地,把一袋袋水泥倒入灌浆的机器中,或是在一个饭店里把每一张桌子擦得干净,抑或是在一个街区烈日下发著无人问津的传单。这种工作自然算不得高贵,但同样亦不低微。他们自然也都有自己的梦想,或者能够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或者攒够了钱翻修家里的房子。这些在上层人士看起来有些可笑的梦想却能给他们不断向前的动力。

哲学家加缪把人类的命运比喻成为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当人类把石头推上山顶时候,石头又会滚下山来。然后人类日复一日地推石头,而石头上去又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无法逃出加缪的这个哲学隐喻,但是人类生存的意义也都在这个哲学隐喻之中。前几天去吃拉面,看到那个拉面的小哥娴熟的技术,于是就觉得当初要是能学个厨师也挺好的。每天都能吃自己想吃的美食,又能赚钱。当我说出这个看法时,拉面小哥却说自己每天要工作将近九个小时,拉面实在不是我所想像的那么轻松。他早就想换个工作了,之所以一直还在这家店里不过是想多赚点钱,能够生活的好一点。

其实人生在世,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为了有饭吃。所有的抱负说到底都是为了饱腹,也许后来再看都是包袱。人们彼此羡慕,彼此攀比,彼此敬仰,彼此妒忌,然而真实的情况是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也都有属于自己的不易。奔波于尘世,看熙熙攘攘,高贵也好,低微也罢,伟大也好,渺小也罢。每一个人不过都是为了有口饭吃,仅此而已。生活不易,愿每一个尘世的众生都能吃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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