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既像小說,偏偏又是正史,到底是哪一方面為主呢?


《史記》無論是史學價值還是其文學價值都是有極高成就和典範意義的。

作為史傳,司馬遷曾經向董仲舒學習公羊派的《春秋》,擔任太史令的時候,上至三代典籍,下至漢代司馬相如等人詞賦都有閱讀涉及,諸子百家著作,春秋秦漢史料,朝廷公文檔案,且多對史實地進行實地考察。比如對於韓信母親墓地,比如魏公子信陵君守護的「夷門」,所以同時代楊雄提出《史記》為「實錄」一說,班彪班固同樣認為其「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認為其史料採於《左傳》、《國語》,據楚漢列國時事,「其言秦漢,詳矣。」(以上出自楊雄的《法言》和班固《漢書》)

中國古代歷代著史其中的一項重要原因在於記述善事以講勸,述惡以監誡,至於中間末流小時則應省略,以《春秋》為代表。所以很多東漢學者有著「班馬優劣」之論,王充認為班氏父子紀事詳贍,然而如範曄晉人張輔認為其述二百年之事用八十萬言,而司馬遷述三千年事唯五十萬言,足以實錄且明名士之大才,能夠親近《春秋》一字以褒貶。

在唐宋時期,在「以史為鑒」的觀念下,對於《史記》的研究尤其是注釋達到高潮,劉知幾在《史通》中對於《史記》人物選擇,史料標準,事紀詳實都給予肯定。在著史選擇材料上《史記》有典範的意義。

而近代對於司馬遷生卒,《史記》取材的具體考證數不勝數,比如陳直的《史記新證》利用甲骨文、兩周金文秦漢的瓦當石刻進行了考據。真實性與否不多做評述。

而多數對於《史記》中以人物對話真實性來質疑《史記》的史學性我認為大可不必,因為對於對話的探討應歸屬於其文學性。文學性和史學性是兼容而非二元對立的。古人對於《史記》的研究也沒有試圖將二者分離過。

在史傳中首創對話的是《左傳》,多有「君子曰」的評述,沒有那一部歷史著作能夠離開人物敘事,人物的言行無非是對於人物形象塑造的手段之一,《史記》的體例和敘事受到先秦編年史國別史的影響,它甚至是古代歷史散文的最高成就,他的敘事是歷史和邏輯(也就是敘事體例,敘事結構)相統一的。十二本紀記述朝代興衰,十表為國與國之間大事,八書為經濟天文曆法專述,司馬遷對於材料的極高駕馭能力是他自身文學素養的體現。

順便要說明的是《史記》絕對不是近代才開始受到重視,從西漢末期開始,對於《史記》的研究從來沒有間斷,史學不是我的專業,但是文學上南北朝劉勰《文心雕龍》中不僅在《史傳》中論及司馬遷和《史記》,在《頌讚》《諧隱》《時序》《才略》數篇裏論及,可見《史記》文學地位,唐宋有「三家『史』」,古文運動中韓愈將其視為古文典範,宋代甚至將《史記》列為科考科目之一,明清評點《史記》成風,前後七子提出「文稱左遷」,歸有光一生評點《史記》數十次,方苞以《春秋》義法評《史記》闡述古今變異。大概對於《史記》研究的歷代梳理充足到可以寫一篇博士論文。

《史記》在中國美學研究中也有很重要地位,「發憤著書」是孔子「興觀羣怨」中「怨」的一個發展,其審美以「真」和「雅」為標準,又繼承了孟子「浩然之氣」,影響後世「風骨論」的產生,對於韓愈「不平則鳴」也有著影響。

而以中國古代作為正統的儒家詩教觀來評判《史記》,儒家認為文學最高成就為「文質彬彬」,而史記可以在實錄的基礎上,兼能敘事生動而傳神,「辨潔」「明核」,可以說是「情兼雅怨,體披文質」,《史記》達到了文質相稱的最高成就。

(回想起被古代文學和古代文論摧殘的年代)

以上。


正好,放假之前寫過這個

太晚了,先這用這個應付一下,回來再補


《史記》中確實存在一些作者個人的文學創作,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對整體歷史的把握。舉個栗子 :劉邦和項羽兩人,在遇到秦始皇的車隊儀仗的時候,所說的話是不同的。劉邦說:大丈夫當如是也。明顯感覺到一臉的羨慕。而項羽卻說:彼可取而代之!霸氣外露!

司馬遷當時並不在現場,沒有在他們身邊聽到這些話,那他這兩人的不同的表現,就是他根據劉邦和項羽兩個人的個性、背景、經歷,作了一些個人的創作的。但是我們讀起來仍然點頭稱讚,為什麼?因為劉邦確實是這樣的人,他在秦朝怎麼說也是個底層公務員,看見秦始皇的車隊,滿臉的羨慕。而項羽呢,那是國讎家恨含在裡面的,要是讓項羽說出「大丈夫當如是也」那就是扯淡了,司馬遷就要淪落到跟現在某些穿越劇的編劇一個水平了。

最後提一下《史記》的歷史地位,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中國文學史中,小說的形式出現的很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寫小說的人都去寫歷史了。關於司馬遷的史記到底是史學價值高,還是文學價值高,確實是個很難說的問題。司馬遷是史學大家,也是文學大家。在史學上他承接了自秦始皇焚書坑儒之後,被中斷的中國史學傳統,而且以紀傳體的形式,定義了此後2000年中國正史的格式,其在史學上的地位如何評價都不為高。但是我個人認為司馬遷的史記,其史學價值還是比不上它的文學價值。這裡面有這麼幾個理由。

首先史記中有些記載明顯不正確。將史記和左傳對照讀,可以發現,左傳的記載明顯的比較合乎情理,而史記的記載,很可能就是後世,經過加工的一些東西。其中最明顯的就是,趙氏孤兒的故事,左傳中的趙氏孤兒是個非常簡單的故事,是開啟晉國卿族內訌的第一個滅門事件;而史記的趙氏孤兒則成了一個極具戲劇性的故事了。類似的,還有平王東遷,共和執政,以及秦始皇身世之類的故事。這些故事都很明顯地不合邏輯,以太史公當時所掌握的史料應該可以判斷他們的真偽,但是太史公都寫了來,而且用他的那支如椽大筆把這些故事寫得繪聲繪色,寫成了我們今天的歷史常識。從這個角度說,史記創作了和傳播了很多歷史演義故事。

其次, 太史公的那支筆太厲害了,厲害到了可以在不歪曲歷史事實的前提下,影響讀者判斷的程度了。我講的就是太史公關於李廣李陵這祖孫倆的事情。李廣不能封侯完全是他自己的問題。幾次出塞,每次都迷路失期;約束下屬不利,麾下的軍紀渙散;對那個守門小吏的處置更是有違將德。他身上作為將領,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有勇敢和武功高強了。但是請注意,他是將領,不是普通士兵或者低級將校,他個人的勇敢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他的族弟李蔡都能封侯,而他不行,說明當時的軍功評價體系還是非常公平的。但是這些事實經過太史公的加工,給人的印象是李廣能力非凡,戰功卓著,但是由於運氣不佳,而且受衛青和武帝的壓制,始終不能封侯。至於李陵最後的歸宿,更是被用來加強這個印象。其實太史公本人就是李陵事件的當事人,他這樣投入地渲染這祖孫三代的悲劇又怎麼會客觀呢?

中國史學傳統從來不迴避對歷史人物的評判,這點和西方史學完全不同。左傳中大段大段的君子曰,史記裏大段大段的太史公曰都是在評點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我們可以比較一下這兩部書在人物的評價方面對後世的影響。左傳裏濃墨重彩地刻畫了子產。可以看出作者是非常推崇子產的。對於子產的整個政治生涯,做了完整的介紹,甚至子產死後,還接了子大叔之口介紹了子產的政治理念。但是後世子產的知名度有多高呢?相比之下,劉邦的流氓形象,項羽那快意恩仇的莽夫形象,漢景帝的那副刻薄寡恩,漢武帝的剛愎自用,李廣祖孫三代的悲劇英雄的形象哪個不是深入人心?這種人物刻畫的功力,即使是小說大家也難以企及。

凡以上三點,讓我覺得史記的文學價值高於其史學價值。我並不是要否認史記的史學價值。正如魯迅所言,史記是「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我並不是想用「無韻之離騷」來否定「史家之絕唱」,我想說的是,比起「史家之絕唱」,我對「無韻之離騷」的感觸更深。


你覺得砍了左手好還是砍了右手好?當然是兩隻手都在比較好。什麼東西都有搞出個矛盾的主要方面,怕是唯物辯證法學太多了。更何況文學性和史學意義本來是不對等的概念,怎麼比較,好比我問你喫飯和睡覺哪個重要,沒法比的,除非給出一定的比較判斷標準。比如喫飯和睡覺哪個重要(從猝死角度出發),還有可能有辦法比較。


唐明浩的曾國藩是文學性高,還是史學性強?讀書的初衷不同,決定了書的價值和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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