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腹笥不足,又来炒冷饭了......

先放一些引文,引文后会补充一些粗浅的想法,以求切题。

一、詈人揭短篇

曾经有一段时间喜欢如下这种刻薄文风(好吧现在还是蛮喜欢,反正刻薄不到自己头上

吧)

1、鲁迅:门外一阵喧嚷和脚步声,四个男女孩子闯进来了。大的八九岁,小的四五岁,手脸和衣服都很脏,而且丑得可以。

2、钱锺书:

(沈太太)她眼睛下两个黑袋,像圆壳行军热水瓶,想是储蓄著多情的眼泪,嘴唇涂的浓胭脂给唾沫进了嘴,把黯黄崎岖的牙齿染道红痕,血淋淋的像侦探小说里谋杀案的线索。

掌柜写账的桌子边坐个胖女人,坦白地摊开白而不坦的胸膛,喂孩子吃奶;奶是孩子吃的饭,所以也该在饭堂吃,证明这旅馆是科学管理的。……她那样肥硕,表示这店里的饭菜也营养丰富;她靠掌柜坐著,算得不落言筌的好广告。

陆子潇这人刻意修饰,头发又油又光,深怕为帽子埋没,与之不共戴天,深冬也光著顶。鼻子短而阔,仿佛原有笔直下来的趋势,给人迎鼻孔打了一拳,阻止前进,这鼻子后退不迭,向两旁横溢。

3、恬不知耻陆小沉:

上铺的人叫刘宇杰。他鼻子塌眼睛小,皮肤蜡黄,是外国人眼里刻板的东方人面孔,可他偏偏把头发烫染成黑白交替的钢琴键,还打了一双沙砾大小的耳钉,给自己徒添了几分西方舶来的嬉皮风度。刘宇杰一只脚探出被子,架在床栏上晃荡著,其散发的气味明显带有霸权主义倾向,让宿舍里的其他异味纷纷俯首称臣。见到V以后,他吮了下嘴角流的涎水,把手机捂进被子里,一只手搓著脚丫子,不去管那从趾缝里倾泻的泥石流。

(我觉得我仿钱锺书有时候还是能仿得有几分像的……)

二、素净出尘篇

1、还是钱锺书:

唐小姐妩媚端正的圆脸,有两个浅酒涡,天生著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新鲜得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又觉得嘴馋,仿佛是好水果。她眼睛并不顶大,可是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大而无当。

鸿渐看苏小姐的脸,光洁得像月光泼上去就会滑下来,眼睛里也闪烁著月亮,嘴唇上月华洗不淡的红色变为滋润的深暗。

2、白先勇(其实只是穿插了肖像描写):

尹雪艳著实迷人。但谁也没能道出她真正迷人的地方。尹雪艳从来不爱搽胭抹粉,有时最多在嘴唇上点著些似有似无的蜜丝佛陀;尹雪艳也不爱穿红戴绿,天时炎热,一个夏天,她都浑身银白,净扮得了不得。不错,尹雪艳是有一身雪白的肌肤,细挑的身材,容长的脸蛋儿配著一副俏丽恬静的眉眼子,但是这些都不是尹雪艳出奇的地方。见过尹雪艳的人都这么说,也不知是何道理,无论尹雪艳一举手、一投足,总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风情。别人伸个腰、蹙一下眉,难看,但是尹雪艳做起来,却又别有一番妩媚了。尹雪艳也不多言、不多语,紧要的场合插上几句苏州腔的上海话,又中听、又熨帖。有些荷包不足的舞客,攀不上叫尹雪艳的台子,但是他们却去百乐门坐坐,观观尹雪艳的风采,听她讲几句吴侬软语,心里也是舒服的。尹雪艳在舞池子里,微仰著头,轻摆著腰,一径是那么不慌不忙地起舞著;即使跳著快狐步,尹雪艳从来也没有失过分寸,仍旧显得那么从容,那么轻盈,像一球随风飘荡的柳絮,脚下没有扎根似的。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旋律。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拍子。绝不因外界的迁异,影响到她的均衡。

3、林奕含:

他(李国华)知道小女生的刘海比裙子还不能掀。那一瞬间,思琪的刘海往上飞蒸,就好像她从高处掉下来。长脖颈托住蛋形脸,整个的脸露出来,额头光饱饱地像一个小婴儿的奶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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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不多,但是我觉得挺有代表性的……

小萌新一只,没有什么文学创作的心得,我就说说上边这些桥段让我印象深刻的原因:

1、鲁迅那段说成」描写「显得有点胡闹,但是可以一鉴。让人留下印象,是因为这是一本正经的简单白描,后边冷冷地跟加感情色彩强烈的形容,所营造的突兀的喜剧感(也不非得是喜剧感)

想像一下周星驰电影,里头的背影杀手如花转过头的一刹那,大概就能理解了。都是冷不防的一下,只不过周星驰的处理方式显浮夸,周树人就显得自然流利很多。

2、集中表现某几个部位,某几样突出特质。

鹰钩鼻也好,」鼻子短而阔「也好;瘦得不堪也好,肥得流油也好;刘海也好,额头也好。要么是从局部写,要么是抓主体特征。

《一九八四》里头写温斯顿回忆战争,那只石膏似的断臂是细节,他腿上的湿疹是细节(不好意思这不是肖像描写);张爱玲写葛薇龙,穿一件磁青薄绸旗袍,手臂就像」热腾腾的牛奶从青色的壶子里泼出来「是细节;三岛由纪夫写聪子,」低垂著头,用手帕捂著脸,另一只手撑在榻榻米上,歪斜著身子,那雪白的后颈显露出来,宛若浮泛于山巅的一片小湖「;契科夫写一人」那个刮得干干净净、轮廓分明的圆下巴,看上去像脚后跟「;白先勇写酒女娟娟「一双眸子好像两只黑蝌蚪,一径在乱窜著」。也有写乳房、写肩胛骨、写后背的生长纹的,大抵如是了。

3、描写就是讲求文字功力的活儿。让人印象深刻的与其说是外形特征,不如说是作者依赖文字给我们构建的审美想像。钱锺书那些俏皮的揶揄让人印象深刻,张爱玲有一句」这两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都是抖机灵,须有天生的幽默感才行;比喻则显得门槛更低一些?

上边出现过的例子,大部分用到了一些独到的修辞,多是以状写状的譬喻。也有的是类比。

林奕含擅长通感,上边提到一例」额头仿佛婴儿的奶嗝「;写有的人长得高是」揠苗助长「,有的人长得高」是风,是雨林「;写伊文」白得像童话故事「。是以感写感,将感觉直接传达给读者。

当然这种对感觉的形容,也要不落俗套才成。」白得像白雪公主「和」白得像童话故事「,看著完全就是两码东西了。

4、衬。

以前课本里学《陌上桑》,里头写罗敷的美貌,假以了路人的各异情状: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这是写观者反应,也有直接拿旁人进行比对的。

白先勇写尹雪艳,钱锺书写唐晓芙,就有这个道理。尹雪艳有」世人不及的风情「,唐晓芙的天然雕饰是一般女人费力傅粉赶不上的。尽管到最后你也没法想像她们长成了什么样子,但总归知道了是异人。再著点笔墨渲染一下,和那些三教九流妖艳贱货好不一样,这般一来印象也深了。

再是借物来衬。豌豆公主能感受到二十层鸭绒被下的硬物,这个有点太小儿科了;以前的洗发水广告里,一把梳子卡进女演员头发里,顺顺溜溜地滑下来,宣传的产品特性就出来了;苏文纨的脸光洁得哪怕月光流体化,泼上去以后也能不著痕迹,这个至少很得我心。

要洗澡了,先这样吧那。


其实我同意杜鸿的答案,但是想试著说得更加具体一些。长篇预警。

首先,不是所有人物都需要外貌描写。作家是有选择的。有时候一个作家对于这个人物有著清晰的外貌意识,而外貌和整个人物的特征和性格吻合 - 在这种情况下描写外貌有益于读者更好地理解这个人物,例如华生对福尔摩斯的描写:

华生在写这段话的时候,已然对福尔摩斯有了一定的好奇心理,所以细致地描绘了一个人群中显眼的,看起来就很精明并且意志坚定的青年。华生用第一人称叙事,身份是一名医生,他这么写福尔摩斯,完全符合人物身份和心态,同时让读者对福尔摩斯有了全面的认识,让我们明白他不光看上去与众不同,实际上也就是与众不同。

但不是所有的主角都需要外貌描写,也不是所有的配角就可以一代而过。我印象深刻的一个配角就是《悲惨世界》里的安灼拉,夏日革命的领袖。雨果对他的描写比对冉阿让都要细致。当然,雨果对沙威,马吕斯,芳汀也都有著出色的外貌描写,题主可以看看。但我最喜欢的是安灼拉:

一个理想的理想主义者。他和 ABC 组织的成员很多都是打酱油的。雨果并不是为了凸显个人才描绘他们的外貌,而是为了组成一组油画来体现一个时代的一种思想,潮流,风气。做为进取派理想派的领袖,安灼拉的外貌描写更加是一个符号。不是所有的书所有的作者都可以效仿雨果的做法。悲惨世界的篇幅,所包含的精神,所反映的社会,雨果本人的功力允许他这么纵容自己。

一种常见的描写方法就是突出人物的某种特质,利用比喻,利用观察者的态度和眼光去引导读者,以加深读者对人物的印象,更容易分辨各个角色。比如说张炜的《家族》。他比较喜欢用书中人物的眼光来描写某个人物的特质,这样不累赘,不刻意,容易达到目的。

小河狸,就是这个少年,是书中的一个大美女。《家族》里面有很多美女,但她们都非常鲜明。张炜用各种描述方法来体现她们的魅力,令人印象深刻却不落俗套。

还有一个人物是我一读到就挪不开眼的。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里面的 Prince Andrei Bolkonsky。其实托尔斯泰的描写算不上细致,但是他的神情步伐都显得他高高在上,格格不入。

他的外貌可能模糊不清,但是你对他的印象绝对深刻。

其实说到底,一个作品的高度,深度,气度取决于作者的胸襟和眼光。伟大的作品永远不是为了炫技而精彩,而是因为作者的确有话要说,并且写作是他们最好的沟通途径。这是他们的天分所在。每个时代所需要的不是附和它的人,而是能够敲响警钟,做为镜子照出世界和人性的作品。这样的声音才会久久回荡,不会淹没于世俗的垃圾里。

所以,我们不妨在沉默里沉淀,有话再说。


有个有意思的事情是,你永远无法从作家的文字里还原一个人物的相貌。印象深刻的,这么说吧,好作家都写得很好~………是不是回答得很无耻,是的就是这样,大部分作家写外貌是为感情服务的……


很简单的,抓住文本需要寄出他或她的外貌的某一二个器官的特征写透并与文本的诉求相呼应印证。所有外貌或人体及其行为都是为作品的整体诉求服务的。


深刻的……我就想到一位大神,他笔下的人物是这般外貌: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一个晦气色脸的和尚……

很简单却很传神,可以说是非常深刻了有木有


列夫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里描写的安娜令我记忆深刻 喜欢安娜的美 同情她的孤独


著作小说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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