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天生就是傲慢的

——從男乒集體退賽事件看權力的性質

不久前鬧得沸沸揚揚的男乒集體退賽事件以退賽當事人集體道歉而告一段落 。整件事可以說，是各方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其中各方利益的博弈和角逐過程並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準確描述的。所以，本文並不是對這件事做具體的過程分析和走勢預判，而是針對推動整件事不斷發展的極為重要的因素來進行闡釋，這個極為重要的因素就是權力。

權力是推動整件事不斷發酵的必要因素。可以說，男乒退賽件事進行的每一個環節的發生都離不開權力的推動。無論是劉國梁卸任總教練一職，還是最後男乒當事人公開道歉，我始終認為，權力的「脅迫」是導致這些結果出現的最重要原因。因此，在社會輿論一邊倒地支持退賽時，依附於體制的權力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眾人口誅筆伐的對象。於是，社會輿論的陣地開始出現質疑的聲音：權力為何如此傲慢？

從不同的角度理解權力會得到不同的對於「權力」概念的解釋。從權力的本源和基礎上來看，權力是一種主體相對客體的力量；以人性為出發點來理解權力，權力則成了滿足人私慾和訴求的工具；將結構主義作為分析權力的工具，權力則能被解讀為社會結構的產物和體現。從詞源上看，英文中的權力—— power一詞源於法語pouvoir，而法語的淵源又出自拉丁文中意指「能力」的potestas或potenia，而且作為詞根的potere其本意也是「能夠」。所以，能力是權力一詞的最基本的本源內涵。[1]無論是以本源、人性還是結構主義來解讀權力的概念，我們總是能看到，權力使用者總是通過權力影響甚至是徹底改變人的行為方式，最終實現自己的目的。因此，筆者也認為，權力就是影響他人的一種能力。

權力作為影響他人的一種能力，必然無法擺脫傲慢待人的印象，事實上權力也確實是傲慢的。因為只有傲慢，權力才能起到命令他人的作用；只有傲慢，權力才能讓他人順從；只有傲慢，權力才能稱之為權力。應該說，權力天生就是傲慢的。權力為什麼天生就是傲慢的？因為權力傲慢是權力產生的本源和其性質本身決定的。

權力是利益關係的產物。權力源自於何處一直是學術爭論的焦點，學者們莫衷一是。我個人更傾向於權力源於利益關係的觀點。按照這一觀點，權力是各利益主體進行利益爭奪、博弈而最終妥協形成穩定利益關係的結果。當利益主體在相互爭奪利益進而發生衝突時，總是盡其所能地控制和影響對方。在完成一系列博弈和衝突之後，其中一方必然會被另一方戰勝並控制，失敗的一方只能放棄部分利益，並且為了獲得生存，逐漸成為戰勝方的附庸，形成新的利益關係。在新的利益關係基礎上逐漸默認對方對自身的支配權，這種支配權就成為了權力。

權力影響他人的權威不容挑戰。權力作為影響他人的一種能力，在被使用的過程中就是以強制、直接的方式改變權力施加對象原先的行為為主要目的，而不是通過協商、談判的過程對權力施加對象進行影響，這就決定了權力相對於被施加者來說，具有權威性，甚至是侵犯性，而且權威不容挑戰，侵犯也不容反抗。一旦權力的權威收到質疑和挑戰就必然會引起權力反制，受到權力進一步壓制。

在利益關係基礎上形成的權力關係決定了權力性質，既無論在何時何地，權力本身總是試圖影響他人，其所具有權威性、侵犯性是其與生俱來的，而不是世俗政權或者宗教神諭授予的。因此，從權力在人類社會誕生的那一刻起，天生就是傲慢的。

權力天生的傲慢帶來的總是福禍相依的結果。以中國兵乓球的發展作為分析對象或許可以管中窺豹：中國乒乓球的現狀既是權力賦予，也是權力制約的結果。毫無疑問，在舉國體制的大力支持下，中國乒乓球在競技方面取得常人難以理解的成就，可以說，沒有舉國體制下行政權力發揮集中優質資源的作用，中國乒乓球競技水平能否達到今天的輝煌成就是值得懷疑的，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也正是舉國體制下造就的行政權力體系導致了中國乒乓球競技在不斷發展壯大的過程中遇到許多同樣讓人難以理解的過程。這次男乒集體退賽正是這一矛盾的一次爆發。以此類推，不僅僅是乒乓球競技，中國的其他競技體育項目同樣也是依靠行政權力「保護」和「扶持」而不斷發展壯大的，但是也同樣因行政權力干預而遭遇問題頻發的尷尬。

權力傲慢帶來的「福」與「禍」是權力使用邊界模糊不清的必然結果。人們可以通過權力的威懾力量維護和穩定社會秩序，但是也有可能因權力的濫用而導致獨裁和專制，將人們引入苦難的泥淖。「權力是把雙刃劍」已經成為大多數人爛熟於心的基本共識，佐證的例子在歷史上比比皆是，不勝枚舉。其實，權力使用邊界模糊會使權力變得讓人既愛又恨。人們既渴望權力所帶來的穩定與秩序，又嚮往自由賦予的活力與寬鬆，但是卻難以撥開權力使用邊界中濃厚的迷霧去尋得兩者之間的平衡。因此，人們有時非常依賴和過度使用權力去保護自己與發展事業，但也必須常常需要與侵害個人利益的權力作鬥爭。所以，傲慢的權力給人們帶來的既有「福氣」，也有「禍水」。

如之前所言，權力的傲慢是與生俱來的，在其誕生的那一刻起，傲慢就作為權力的胎記永遠跟隨。如果要將傲慢從權力的骨子裡祛除，權力也就不能再稱作權力，就像鋒利的軍刀如果沒了刀刃，那就不能稱其為軍刀一樣。由此可以定論，權力的傲慢是我們在面對權力的時候不可避免的。然而，權力卻是可以被規制的。

權力也是一種工具，其本身並不具備自主性，權力能夠發揮什麼樣的作用、發揮多大的作用、表現為何種性質，完全取決於掌握權力的人。如若對傲慢的權力進行規制，就必須進行制度設計和道德引導，以制度限制權力擁有者「惡」的意念，以道德喚醒權力擁有者「善」的自覺。眾所周知，人們常常宣揚制度對於權力的規製作用，制度也確實在限制權力濫用方面具有極為重要的地位。以制度為原料來編織困住權力的籠子固然可以有效地限制權力的為所欲為，但是也必須清楚地認識到，權力作為一種客觀存在，
僅僅依靠制度並不能完全消除權力帶來的惡果，還須要發揮道德的感化作用，轉變權力擁有者思想觀念，這樣才能儘可能地將權力作惡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這次中國男乒集體退賽，權力作為貫穿於整件事的重要推動因素，其所展現出的傲慢本質並不受大眾待見，討伐之聲音不絕於耳。最尖銳的聲音不過於對權力傲慢的強烈控訴。但是，大多數的控訴都是情感上的宣洩，是一種低層次的感性反應。實際上我們應該擺脫這種低層次感性上的呻吟，站在理性的立場上看待權力，細緻地剖析權力的本質。只有洞悉權力的內在本質，才能超越主觀去正確地看待和理解權力，最終抑制權力的過度傲慢。

[1]［英］戴維·米勒，韋農·波格丹諾.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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